2 疑惑

失望地坐倒，他朝后看了又看，忐忑思量着要不要前行，巍峨矗立的山峰恍如黑夜蹲伏的巨兽，张大着血口静静伺待着送入口中的猎物。

前路未知，危险猝临，是否无路可逃？

他犹豫不定，目光游动，忽地望见对面山脚红光乍起，光影摇曵，是火光，相去不远。

“人、鬼？”惊喜盖过了恐慌，一路摸黑奔走，身乏心疲，他多么渴望遇到人类，孤魂野鬼也算同类吧，兽禽可不会生火。

沈曲精神一振，再不迟疑地往前摸去，随着走近，眼中火光愈盛，听到了木柴“噼啪”燃烧。

景象渐渐明晰，稀疏的树木掩映之中，飞岩遮覆的高山脚根之下燃烧着一堆篝火，篝火旁坐着几人。

他放轻脚步，悄悄挪动，未敢贸然闯入，蹲于树后探头观察。

篝火旁坐着四人，两大两小，小的两个男童头发蓬乱，伸手烤着火，两个成年的大人为一男一女，面相看来约三十上下，女子握着细长的树枝在拨动着柴火，男子坐于女子右侧，皱眉盯着火焰怔怔出神。

沈曲猜测，这是一家四口，瞧来是良善人家。只是四人衣衫稍破，式样奇特，男子身着长衫，女子边襟长裙，与古人之服极其相似。那女子面容娟好，此时放下枝条，徒手小心地从火下捻起几个黑状物，放在手心吹了吹，再分给男子与男童，两个男童接过急往嘴里送，一副饿急的模样，嚼得三两下就吞下了肚，糊得嘴角黑乎乎的。

女子轻声对男童说得几句，她口音怪异，沈曲没听明白，从她比划的动作猜测似是让孩子们慢着点吃。

沈曲馋地使劲咽了咽口水，眼见那女子又从火堆里刨出一堆黑状物，他再也忍耐不住地一窜而进，大叫道：“我好饿，请给我点吃的吧。”

女子惊叫而起，两个男童惊骇地投入女子的怀中，男子“腾地”跳起，右手抄起一根木棍横在前，护挡在妻儿身前，神情甚是慌乱。

他突然出现将这一家四口吓得不轻，沈曲连连摇手，正要解释，却一眼瞧见火堆下那些黑状物，细眼一瞧是烤熟的菌菇，状似松茸。他本饥饿难忍，竟是忘了言语，急不可耐地弯身抓向菌菇。

手指甫触，未及捏实，长衫男子“呀”的一叫，挥动森棍朝他打来。

沈曲未有提防，这一棍结结实实敲在了他的左臂。他“哎呀”痛叫着直起身。

那男子长得又高又瘦，面相清癯。沈曲的痛嘶令他愕然后退，未挥棍再次打下。

沈曲却怕他再打，趁男子愕然发呆之际抢步上前，一手抓住木棍用力一夺。

那男子立即醒悟，使劲回扯。两人来去拉抢，都没能将森棍从对方手中夺下。

见僵持不下，沈曲一发狠，顾不上左臂的疼痛，抬手握上棍子，合手使劲，瞪眼“嘿”地大叫一声，连人带棍一把将那男子拉了过来。

那男子力不及他，被沈曲一拉近身，立时乱了方寸地双手一松。

沈曲怕他留有后手，一弃木棍，按住男子肩头一摔倒地。

那男子扯住沈曲上衣，将他也带拽入地，两人在地面翻滚撕扯，滚作一团。

那男子力量渐弱，显然体力不继。

沈曲腰身一挺，猛然发力翻然将男子压在身下，他一手卡住男子喉口，一手握紧拳头就往面部打去。

“爹爹。”稚嫩的童声急切。

沈曲拳头一顿，他听懂了，回头一看，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紧握木棍，年纪稍长的男童双手举石，一左一右地距他脑后不过两三步。见他乍然回头，女子一惊，拉住年长男童疾步退后，将两个男童护在身后。

还好回头及时，否则被一棍一石砸中后脑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一看身下男子，松手说道：“我只是太饿想要点吃的，我不是坏人，你要明白，就让你起来。”

男子惊疑的看着他，缓缓应了声“好”。

沈曲半辈子没与人真格地打过一架，等他起身站到一旁，察觉浑身肌肉紧张直颤，心脏砰砰乱跳。

男子从地上爬起，走开几步，与沈曲面对而立。

他朝妻儿摆了摆手，示意不要上前，才向沈曲问道：“尊驾可是来自京城？”

男子一口纯正的北方普通话。

“京城？”沈曲扬眉，在他印象中京城就是北京，可他不是北京人，他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在下曾于京城小住，尊驾的口音听来好似京调。”男子解释道。

沈曲明白了，他说的普通话以北京话为标准底蕴的，不过全国各地的普通话都没有北京的京片味，有些差异。男子以“尊驾”相称，似是古人的口吻，但他能听懂。

“这里是阴曹地府，孟婆的奈何桥还有多远？”沈曲未答此问，他急于弄清身在何处。

“阴曹地府、奈何桥？”这一问轮到男子迷惑，“尊驾尚在人间，在下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哎，照此下去，迟早也要做饿死鬼堕入地府。哦，尊驾当下所在属东昌府地界。”

“是人间，我没死，还活着。”沈曲一喜，随即一头雾水：“东昌府？是哪里？”

“东昌府乃属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尊驾如何到了此地？”见他茫然无知，男子甚是好奇。

“不知道。”沈曲摇头，“我溺、溺，一觉醒来就到了附近，走了老半天才到这里，看到点燃的火光，就找了过来。对了，今天几号了？”

他没有说出溺水之故，是怕男子问起解释不清。

“几号？尊驾是问日子吧。现今是大明天启六年，丙寅年，今日八月初九。”男子奇怪地瞧着他，不能理解沈曲一觉醒来却莫名不知到了何处是何故。

沈曲彻底呆住：“大明，天启六年？东昌府、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是明朝、山东省？”他有些懵圈了。

女子见两人说上话，便往火堆中挑拾起烤熟的菌菇，一捧送于沈曲。她听懂了沈曲的话意，知他饥饿难耐。

沈曲伸手接过，正欲道谢，脑中灵光一闪，手指男子大笑：“大明，明朝，又是穿越咯。哈哈…，又来挖坑，我才不会上当了。快说，快说，是谁导演的，费了不少心思吧，害我乌漆摸黑跑了老长一段山路，这一场布局得不小啊！费了不少心思，花钱也不少吧？”

“穿越、导演、布局，何意？”男子莫名其妙，“在下与尊驾初识，何来瞒骗尊驾一说？”

“还装，死不承认。呵呵，几天前我经历了一次，很有经验了，休想再骗我的，快快认了吧。”沈曲目光一扫男子，又瞧向女子、男童，只见这一家子四口皆是神情茫然。

尤其两个男童，口中咀嚼不止，有些呆呆地瞧着他，也似没听懂。

“导演躲在哪里，还不出来？”他目光扫视四周，“我看到你了，我这人好说话，只要你出来道谦，再请我吃顿好的，我可以既往不咎。”

除了柴禾噼啪燃着，周围并无响动，男子脸色微变，对沈曲的不信任略有不悦。

“还不出来，多大的人了还玩捉迷藏。”沈曲猛然自火堆抽出一截烧得正旺的柴火，往旁跳出几步，抬手撩开细细的树枝，火光一照，空无一人。

他身形不停，脚步匆匆地绕着外围跑一个大圈，拨草折枝，却是鬼影也未发现一个。

”再不出来，我可不陪你们玩了。“沈曲回转火旁，目光在男子一家四口身上转来转去，渐渐失了底气，

四人衣饰陈旧，多有破损，最小的男童裤脚撕裂，小腿红肿，一道寸长的清晰伤疤，疤面新结，透着血红。

那男子面色难看，目光转冷，隐忍不发。

难道就为了再次戏弄他，忍心伤害孩子，煞费苦心在荒郊野外地搞出这般阵仗？他并非了不得的人物，犯得着三番两次的逗弄羞辱他？想来不合逻辑。

沈曲犹豫了，不禁试探问道：“真不是恶作剧整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