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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浮生梦予(2)

小说:遇你百年 作者:卢陌 更新时间:2018/4/14 10:15:32

等待是漫长的,沛菡又去忙她的工作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寂寂寥寥中,望着电视发呆。其实也没想什么,脑子里是空白的。若是一整天不想出去,就会无情无绪地任凭时间被空耗进去。

今天是个阴天。风雨欲来的那股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挨到中午,我拿了把雨伞出了门,就近找了家小饭馆,对付了中饭。离见面还有一段时间,回家也是穷极无聊,倒不如找个地方,把这点时间打发过去。穿过一条街,有家四书斋,是个专售古籍的小书店。店主是我的同乡,他来这座城市很久了,以卖书为生,生意做得倒也红火。除了这家四书斋,他在甜水园还有个不小的摊位,总还算是位成功人士。我基本上每周都要去那一次,但很少买书。店主并不介意。他很喜欢和我闲聊,彼此操着乡音,说一些漫无边际、大而无当的闲语空话。笑谈间,总能将那点久违的书生意气挥洒出来。久而久之,去四书斋就成了我的生活必需。

我走进四书斋,一个胖墩墩、面色黝黑的板寸头,笑容可掬地迎了过来。他正是四书斋的店主。我一直感觉这位店主的形貌与图书这个行业,风马牛不相及。可实际上,他在图书这一行,却小有名气。

“呦!兄弟,今天怎么这个钟点儿来了?”

“哦,我今天休息,闲来无事,过来转转。”

店主不容分说,拉着我就往里走,边走边说:

“来得正好,给你看件宝贝!”

“什么宝贝?”我问。

“进来就知道了。”他拉着我进了他那间不足十五平方的办公室。这地方我常来,空间很小,却布置得古香古色。一套红木的书柜占去了一面墙。书柜里摆放着线装古籍,干净的就像少女的手。大概从进了这书柜,就再未有人染指过。书柜前是一副红木书案,书案上安放着文房四宝和一款铜制的三足龙耳香炉。香炉偶尔会冒一冒青烟,至于文房四宝,大抵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最值得称道的,是淡黄色的墙壁上抠出来许多形状各异的槽子。槽子里放着说不出名字的古董玩器,一派泛泛古风。我坐进书案对面的沙发里,四周环顾。店主沏了盏热茶,放到茶几上,竖起了大拇指:

“昨天到的,上等的贡眉,尝尝。”他绕到书案后面,拿出一个搪瓷缸子,端在手里转了转,说:

“我得用这个,你那叫啜饮,我这叫鲸吸,这个才过瘾!”

我笑了笑,心想,这位仁兄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只可怜这上等的贡眉,入了个拙器。茶过三巡,他神神秘秘地从保险柜里端出来一个锦绸包裹的盒子,放到茶几上,低声和我说:

“就是它!”说着,他解去了锦绸,露出来一只红漆盒。

我好奇地凑过去。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红漆盒,里面装着一本旧得发黄的古书。他煞有介事地戴上一副**胶手套,谨小慎微地将古书从漆盒里捧出来,得意道:

“兄弟,晓得这本书吗?”

我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

“是纳兰容若的《侧帽词》。”

他微微一笑,说:

“我去潘家园找行家看了,他们说这可是件无价宝。你猜我多少钱入得手?”

我摇了摇头。他凑到我近前,用力攥了攥拳头,压低了声音:

“十万!”

大学时,我对纳兰容若的故事有过一些了解,也读过他的一些诗词,所以对《侧帽词》并不陌生。这本《侧帽词》原本失传了,在这里居然见到,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据说《侧帽词》已经失传了,你这本要是真本,那可不止十万。”

店主听完,兴兴然耸起了眉毛。

“是吧!算命的都说我今年要走鸿运,还真应验了。这本书我得好好藏着,以后就是我的传家宝。”

我耸了耸肩,说:

“恭喜了,淘了这么件好宝贝。”

他却摇头说道:

“这可不是我淘来的,是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的。”

“哦!有这等好事?”我诧异地看着他。

他收起漆盒,捧着搪瓷缸子坐到我旁边,讲道:

“这话还得从三天前说起......那天晚上,我刚要打烊,一个老头儿走了进来,问我收不收古书。说实话,我哪有那双慧眼。不过经常在潘家园逛荡,我也认得几个行家里手,行家说得好,这宝贝是相逢不如巧遇,遇到宝贝,凭的是缘分。当时我就想,没准我就碰到缘分了。我把他请到屋里,他从书包里就捧出了这个漆盒。第一眼看到漆盒里的书,我就觉得不同一般。那老头倒是实在,我问他什么价,他说让我看着给。我又不懂,心想亏了自己折了钱财,亏了卖主折了良心。于是我和他商量,先找懂行地把把眼,把准了再谈价钱,他也点头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带着漆盒去了潘家园,托人找到了岑白玉。岑白玉号称“一眼定”,在收藏界是个老道行。这老头儿九十多了,平时眯眼不睁的。可一见到好东西,两只眼就瞪得溜圆。我把漆盒端到他面前,你猜怎么着?”店主说到这,眯起一只眼,蓄起势来。

“睁了眼了?”我问。

“何止!老头儿一见到漆盒,居然呜呜哭了起来。”

“哭了?”

“可不,哭得老泪纵横的。”

“莫非这宝贝与他有关?”

“这他倒没说,不过岑白玉告诉我,这本书绝对是真本,原主叫梁徽曼,是民国初年京城的名媛。据他说,这漆盒里还应有一对绮罗玉坠,是梁徽曼与民国豪士林毓成互赠的定情信物......”

“然后呢?”我见店主说到这止住不言了,忙问。

“然后我就走了。下午那个老头来,我就给了他十万,他也认同这个价钱,一个得财一个得物,两讫。”店主一脸的满足。

我稍显悻悻,商人就是商人,重的是钱财,哪管这古书后面有没有故事。说话间,外面突然黑了下来,狂风大作。店主抬头看了看窗外,叹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又是一场骤雨!”

我忽然想到沛菡早上出门没有带伞,就想电话过去问一问。掏出手机,看到沛菡给我发来短信。说今天晚上还要加班,让我自己解决晚饭,伞她带了。我刚要回她,不料外面响了一声闷雷,随即大雨滂沱。我站起身,走到窗户旁,外面亮如银盘,雨势汹汹,整条街瞬时成了水世界。

“这雨长不了。”店主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

我坐回沙发里又与他闲聊起来。果不其然,约摸着过了一个钟点,风过雨霁,空中划出了一道虹霞。聊到将近五点,我托词家里有事,离开了四书斋。

雨后的城市焕然一新,空气里都透着一股清新味儿。我上了公交车,直奔菊园。下了车,走进那家小饭店,坐到昨天的位置上,静候那个人到来。等到六点多,也不见他出现。我于是点了碗面条吃起来。大约七点左右,他从外面走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没等我开口,他就匆匆说:

“我带你去看一看吧。”

我怔了一下,心里诧异,天色已经见黑了,这个时候去岂不是徒费脚力。再说萍水相逢,我也不好就这么轻信他。想到这,我心里突然有些惶惶然。

“这个时候去恐怕不太合适吧?”

他坐到我对面,低着头沉默不言。我偷偷瞟了他一眼,看到他清癯的脸上一副病容,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良久,他稍稍抬起头,说:

“我明天要出个远门儿,可能要走一段时间,今天要是去不成,这事恐怕又要拖下去了。”

他颓然的冲我笑了笑,起身往外走。

“钱我得还给您。”我忙说。

他摇了摇手,冲我笑了笑:

“你收着吧,就算你的交通费了。”

他这样一说,倒显得我有些小人之心了。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我有些于心不忍。想到沛菡今天还要加班,估计很晚才能回来,与他走一趟,也未尝不可。

“请等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我,问:

“还有事吗?”

“我想和您去看看。”

说完,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我没有去过大兴,只能跟着他走。他在附近租了一辆车,司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大概是付的酬劳足够多,司机显得格外殷勤。由圆明园西路经万泉河路上了三环,一直到114国道,司机的话头儿始终就没停过。他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从国家大事说到街谈巷议,从名胜古迹说到街边小吃,从前清的王爷说到当下的权贵,包罗万象,无一不全。他说他是个满人,祖上是八旗子弟,正黄旗。要是倒推一百年,他也是个贝勒什么的,哪里还会干这勾当,早在皇城根儿下遛鸟喝茶了。我心里暗笑,这倒是个好谈资。以后与人闲聊,大可以说,我也曾坐过前清贝勒的车,是与皇亲国戚打过交道的人。

“那您知道林毓成和梁徽曼吗?”我见前清贝勒说的头头是道,突然就想起了那本《侧帽词》。

“谁?”前清贝勒问。

“林毓成和梁徽曼。”我重复了一遍。

前清贝勒突然笑了起来,说: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民国交际场上一枝花,梁二小姐!那可是民国年间家喻户晓的人物,天生丽质的才女。那个林毓成也是个了不得的豪杰,天生的情种。只可惜世事弄人,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到最后却落得凄凄惨惨的收场。”

“两个人殉情了?”我问。

前清贝勒长叹了口气,说:

“要是殉了情那倒好了,生不能比翼双飞,好歹死了也是对儿亡命的鸳鸯。只可怜两个人落得是天涯各一方,形影如参商。一个不知下落,一个生死未明,谁也不晓得最后是个什么结局。一些好事的文人把林梁的情事编成了故事,结局也是五花八门。要么皆大欢喜,要么悲悲切切,不过都是捕风捉影。”

我正要再问,老陈突然说了句“往左转”。前清贝勒轻打方向盘,拐进了一片黢黑的平房区。我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地方僻静得很,两个人不会是要谋财害命吧?为防不测,我偷偷掏出手机,准备随时报警。汽车在平房区里左拐右拐,终于在一个铁门前停了下来。下了车,我惴惴不安的跟在老陈身后,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生怕他突然转身喷我一脸迷药。前清贝勒摇下车窗,冲我们喊:

“你们得快点,天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呢。”

前清贝勒这一喊,我心里倒踏实了些。老陈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铁门,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出来。闻着花香,我心里的不安居然消失了。进了门,看到眼前是个不大的园子,园子里栽满了白色的**。那飘出的花香,正是这满园的**散发出的。常听人说,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想必这满园**的主人,定然是位淡泊清雅之士。园子尽头是一排简陋的旧式平房,并排两间屋子,红砖灰瓦。门檐上各悬着一只搪瓷罩电灯,孤零零,好似一对卿卿,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这幅图景,宛然将时光倒推了几十年,摒去了一世的浮华,澄湛了一园的清朴。

左面一间屋子隐隐透出灯光。老陈叫我在园子里等他,他缓步走了进去。不久,屋子里就传出了悠扬婉转的京剧曲腔。那是老式留声机放出的声音,透着一种别样的怀旧。我是收音机里听出来的半个票友。当年,京剧是父亲最大的爱好,在我记忆里,他经常捧着一个手掌大小的匣子,坐在院子里边听边唱。入迷时,甚至饭口儿上还要哼上一段。八大样板戏父亲唱得最是熟恁,信手拈来。但他最喜欢的,却是梅兰芳的《洛神》。这在我们那个小小的县城是绝无仅有的。耳濡目染,我对京剧就有了种特殊的感情。所以,那屋子里传出来的曲腔,另我格外的熟悉。而那曲腔正是梅兰芳的《洛神》。

良久,他从屋里走了出来,冲我小声说:

“来吧,她在里面等你。”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

“谁?”

“进来就知道了。”

我随他进了屋子,屋子不大,却整洁朴实。里面很少家具,只有两个红棕色的老柜子,靠墙而立。柜子上放着一个鎏金的玫瑰花喇叭老式留声机。那悠扬的曲腔,就是随着留声机里旋转的唱片,飘满了整个园子,与一园的**辉映交相。墙面上挂了很多朴旧的相框,或合照,或肖像,大抵都像民国时的人物。其中一个黑棕楠木相框最为显眼。里面是位戎装佩刀的军人,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一股刚毅。我顺着墙面浏览了一番,恍然感觉这墙上的照片封固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尘封记忆。很快,我的目光就落到了一张铺着蓝白条纹床单的木床上,床的远角坐着一个女人。老陈悄声和我说:

“就是她......”

我不知道坐在床角的这个她到底是谁,但我还是好奇地看了过去。那女人侧坐在床角,不声不息凝望着窗外。她穿着一身浅素的旗袍,白发满头却梳理的端庄简素。虽然只能看到她半边面容,而且那经了岁月的皮肤早已没了光泽,但也足以让我感觉到这个女人曾经拥有过的雍容华贵、钟鸣鼎食。她始终没有往这边看一眼,仿佛在这女人与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尘俗的墙。而她,似乎早已走出了喧躁的尘世,曾经的浮华也早已化为了心源空寂。老陈走到留声机前,轻轻拨开唱针,转过身,轻声与我说:

“请跟我来。”

“哦。”我尽可能小声应道,生怕搅扰了这屋子里的清静。

走出屋子,老陈在石桌旁坐下。我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学校在哪?”

“没有学校。”

我惊讶地看着他,是想不明白这个人费了这般力气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见一见里面那个女人?我往门外看了看,前清贝勒坐在车里,悠闲地吸着烟。

“我是想请你帮我照顾她。”老陈抬起头,郁郁地看着我。

我不由笑了起来,这哪里是我该干的事情,明明就是护工的活儿。

“您应该找个护工来打理她的生活。”

“不,她生活能够自理,不需要护工。”

我站了起来,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既然生活能够自理,那还找人照顾她干嘛?一开始我就感觉这事蹊跷,谁料想会这么离谱。我从兜里掏出个信封,放到石桌上,满脸悻悻。

“钱我还给您,我可照顾不了一个老太太,您另请高明。”

说完,我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听到老陈在身后喊道:

“她就是梁徽曼!”

“她是梁徽曼!她是梁徽曼......”我坐在车里不住的念叨着。华灯初上,万彩霓虹,这座城市在闷热的夜色中又开始沸腾起来。望着外面灯光如昼的街景,我突然想,也许梁徽曼就曾在那条街上被人簇拥着走过,也许她与林毓成就是在那条街上喁喁情话。

“心源虽了了,尘世苦憧憧。人这一生八苦常随,你恰巧就赶上了梁徽曼的那段爱别离,也算是机缘巧合。说不定,你前世与她还有过因缘。小伙子,我看你得好好珍惜。”前清贝勒抽着烟,半开玩笑地说。

因缘......我摇着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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