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零一年丑月丁卯日-4

七王爷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那皂衣侍者你们也都知道，他原本是仙界的威武将军，他只是认为我遭贬了，又不愿意用仆役侍从，就辞去威武将军之职，跟着我闲老汉在这院子里修身养性。要说，这些年他的功夫也没丢下，也可以排兵布阵与妖邪们一争高低。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他现在也就只能做一个侍从，甚至连侍从都做不好。有些事我与上皇可以说，可以争，但对于功名利禄我还是不愿意去求他，他也有他的难处，要平衡仙界各方势力，那些金銮殿的**们那一个都不是省油灯，七姨八姑，那件事那一家摆不平都不行，还不时使绊子设陷阱，我是因为苦恼这些才离开金銮殿的。这些威武将军应该也是知道的，可能也是由于他也不愿意被这些破事折磨才告辞的。威武将军，皂衣侍者，还不是一样，只不过是一个神仙的两种身份，叱咤风云也罢，勤勤勉勉也好，都是尽职尽责而已。现在他还在渡劫中，你们把他留在眩洞里最好，也能放手干一些你们想干的事。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他醒来自会出来。我知道他在最初与仙界闹翻的时候，就待在我的眩洞里，后来是乘我外出的时候离开的，还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做哥哥的，弟弟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还有不知道的道理。好啦，你们俩也该找一间屋子住下来，嫦娥姑娘，你那广寒宫暂时还是不要去了，一个人住着也我们不放心。这渡劫虽然不是太费劲，但还是让我如同一个废物。你们去吧，我也瞌睡了，要休息一会儿。”

我今天这是怎么啦？做梦？从大清早开始，我愿意接受的，还是我不愿意接受的；我能接受的，我不能接受的；让我欣喜如狂的，让我痛哭涕零的，就像是从疯人院窜出来一样，袭扰我，打击我，迫害我，撕裂我。

“嫦娥，这可都是七王爷说的，我……我现在正的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想先把自己的生活理顺了，捋顺了，咱们的事先放一放，等以后再说。” 不要说白衣秀士玉树临风，就是这仙界任何一位看准嫦娥的**都比我强。我不知道给嫦娥在胡说什么，我应该像七王爷所说的那样，先做一个有作为的神仙，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这样婆婆妈妈，我怎么可能会被嫦娥看准。

“吴刚，往后的事往后做，现在咱们要赶紧找一个空屋子啊，你也应该瞧瞧你平时注视的那个地方，这可是你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嫦娥还是那样不冷不淡，仿佛我要做的事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一样。袖手旁观，对，就是这感觉，就是这种袖手旁观的感觉。女人做事并不一定需要理由，就像我母亲那样，父亲走的时候我还小，她完全可以带我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离开我的师傅，我可能就不再做小郎中，也就不可能有后来邻家阿婆的多事之举，我也就能在人间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或许就在某个时候一个流失会击中我，然后我会仰面长笑，进入梦乡，也就没有这些苦。什么是“往后的事往后做”，没有另一半我做来又有何用？

要说没有七王爷的有意无意，或者说没有七王爷的多嘴多舌，我还能把与嫦娥的关系处好。可现在，既然七王爷所透露的是天机，我还是会和已经对我没有一点感觉的嫦娥在一起。不是没有感觉，嫦娥只是已经在远离我，在不知不觉中远离我，我还要做一番努力吗？我应该不应该再做一番努力，或者说我还有没有勇气去面对嫦娥，这还都是两说的。我的惊喜和惶恐已经远离了，我还能有再一次面对鲜血淋漓现实的那份执着吗？我就这样行尸走肉般穿越在七王爷府邸的瓦舍间，看哪一间都适合我，但哪一间都不适合我。

“吴刚，你这是怎么啦？垂头丧气，怎么一点都没有原先的那份高兴劲儿？”嫦娥的问话是温柔的，也还真的像清泉。但这个清泉已经不属于我。我是一个游离在行尸走肉和可有可无之间的郎中，也就权当没有我这个人。

“这间屋子怎样？朝阳，还与周围的房子也不相连，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嫦娥看中了一个院子，欢乐地跳了起来。嫦娥喜欢独门独院，这与她的广寒宫，甚至和人间的那般生活特别相似，她是一个漂亮自傲的女人，也该有一个只属自己的院子。而我却不同，我就是一个小郎中，四海为家惯了，那儿黄土不埋人，那儿的树荫不避凉。所以，我无可置词。

我望着嫦娥走进院落，并没有跟着她。我是这么想的：七王爷府邸又不比我哪儿，甚至连眩洞都没法相提并论，这儿的房屋多不胜数，还有很多如嫦娥喜欢的那种独门独院，我可以在这儿随便挑一间，只要有门有榻就行，何必要和嫦娥挤在一块儿。有时候，有些事，既然连自己都还没想好，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就得在做出决定之前想好，既然现在我还没有我和嫦娥到底怎么相处，我就不该再和嫦娥独处一室。这也是我的原则，嫦娥愿意接受也罢，不愿意接受也好，都应该是我的抉择，给自己一个空间，也给嫦娥一点空间，让我们分开各自好好想一想。

我和嫦娥分开的起初两天平安无事，虽然仙界四周已经逐步转为晴朗，偶尔还有太阳露出那张笑脸，也为久违的郁闷带来一丝光亮。那些车轴转动声音越来越近，我已经能感觉到魑魅魍魉的来临，但战时还没有爆发，一切都还是悄然无息的，也是难得的安祥。但是那团屎黄在大青虫上的跳动已经按捺不住了，甚至有的时候还会飘动一下，抬高一下，好像在试探自己的实力和能耐。就在第三天早上，我突然发现那团屎黄已经飘起来了，还有点想冲破束缚的意思，就在这会儿，我突然听到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嫦娥在门外叫喊：“吴刚，吴刚，你难道要做缩头乌龟吗？今天可是第十天了，也就是到了七王爷所说的那个最危险的时候，你躲在屋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出来？”

其实，我哪有那闲心，自从这第十天掐指来临，我就不敢在熟睡，甚至在异常难受的时候，就用凉水洗一把脸，特别是昨夜我可是一夜未睡，这会儿突然发现异常，连那点仅有的瞌睡也被这异常吓跑了，怎么可能会缩头？“来啦，咱们赶紧去找七王爷，那条大青虫有些按耐不住了。”

“你赶紧出来啊，难道还要我进去把你揪出来不可？”女人其实是盛不住事的，哪怕一小点儿事，她也会给你大发一通脾气，把心中的苦闷都撒在你身上，可不管你是否与她相关，甚至还有一点不分场合不分轻重缓急，她认为那样就是那样，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现在的嫦娥还真有点这样，事情是很着急，但用不着大呼小叫吧。

走进七王爷经常待的会客厅，七王爷还在榻上熟睡，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或者说整个王府也是一片安详，没有一点危机即将来临时的杂乱和骚动。看来七王爷还在渡劫，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醒来的。

嫦娥见此情景，着急地问道：“吴刚，咱们怎么办？整个王府就咱们俩清醒着，这可怎么办？”

事态是严重的，我和嫦娥不可能跑到金銮殿去告诉那些**们，再说就算去了金銮殿，还不一定能找见一位能当事的**。大青虫已经没有桎梏，那团屎黄正在挣扎着，即将冲破约束，我知道那团屎黄云团就是大青虫的兵团，是来仙界摧毁一切的妖邪。还有那些大车车轴的声音已经距离仙界很近了，可能就是半天的车程吧，魑魅魍魉也就能在粮草到来的那个时刻与屎黄云团合二为一，成为三界生灵涂炭的中坚力量。“这仙界还有谁可以指望？”我也有些绝望了，我虽然能远视明听，但我没有指挥天兵天将的能力和威望，就算给我一支兵马，我也只能把他们带向死亡。“这仙界还能指望谁……”突然，我想到一个人，连忙对嫦娥说道：“嫦娥，咱们这就去找二老爷，按照七王爷所说，二老爷现在起码是清醒的，就算他还不能领兵布阵，至少可以帮咱们想想办法，看看咱们还能在这仙界找找谁。”

“嗯，咱们这就去找他。”嫦娥一把拉起我，在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的时候，就把我拉进了七王爷的书房。

这一切都是非常熟悉的。我和嫦娥就是在这儿走进眩洞，然后在那里面度过了我最危险的时刻，渡劫完毕我们俩又是从这儿出来的。虽然进出的心情不一样，甚至还有特别别扭的感觉，但我和嫦娥都没顾及到这些。嫦娥毕竟是女人，还是一位与肉体凡胎无异的女人，钻进涵洞其实还是我拉着嫦娥在跑。“吴刚，快快，再快一些。”“吴刚，我也能飞起来了，你拉着我我也能飞起来了。”嫦娥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我没停下脚步，也没有给她作答，听她大呼小叫甚是异常，但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仙界正在遭受万年大劫，还有来自各方联军的偷袭，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