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乙亥日-1

按照千里眼和顺风耳私底下的说法，仙界就是仙界，就是一个没有寒暑，没有饥寒交迫，没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世界。要说，这也算是对的。虽然神仙也要分三六九等，但至少吃穿不用发愁，也就是说仙界是保证温饱问题的一个地方。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作为神仙必须得有一个仙籍，有了仙籍就能保证做神仙的玉液琼浆。要是你还想要一身穿着华丽的衣服，那就还得有一个岗位，就像我前一段时间一样，只要去上岗，我就能穿上一套虽说不是太招摇过市的大头兵服饰，但要比我现在身上穿的要好。做神仙啥都好，就是这一身衣服，那可是按照等级和岗位供给的，而且是不在岗的时候绝对不能穿在身上。我见过一位老值守，他说他已经来仙界快七千年了，可是至今还没混上一套家里穿的衣服，还是得道成仙时从下界带来的。七千年啊，我不知道仙界那个时候什么样子，下界可还是茹毛饮血的年代，身上穿的好一点不过是一张兽皮，要是差一点那不过是一块遮羞的树皮，我那位老兄所穿的也就是树皮加兽皮，还连袖子都没有，每到晚上执勤换岗的时候，就冷的瑟瑟发抖。要说，仙界的这种供给制早就应该改革了。仙界是没有街市的地方，有金银财宝没有，这个我支持。可总不能把神仙冻得缩成一团吧，身上穿的那也是仙界的面子啊。要是来一个岗位培训，或者南天门值守聚会啥的，来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或者说难听点儿就是要饭的，这仙界的脸面何在。

“吴刚，我觉得你现在身上穿的就挺好，你原本就是一个朴素的郎中，也没必要穿绫罗绸缎啊。”我没想到嫦娥会这样说，这可能是因为我们俩的看法不一样吧。但，这不是重点，我来找嫦娥不就是自己心里发慌吗。但我没想到嫦娥会说后面的这些话，“你们南天门站岗的那些神仙穿的金光闪闪的，还让人家以为咱们仙界生活好的整个仙界都是金子打造的一般。其实，你也知道，我现在也清楚。仙界，也就是你们南天门的值守看起来精神些，就连那些金銮殿的大仙们也是素衣素食，情况好不到哪儿去。”

不错，嫦娥是去过金銮殿的神仙，或者说是与金銮殿那些大仙们曾经走得很近的女神仙。想到这儿，我的心突然揪在一起，钻心的疼。不，就像整个心都被摘掉了，还带着点晕眩。这可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我也没有办法控制这种势头，我只是一个想找一个人说话的，也是没有目的没有预期。所以，无论朝哪个方向发展，我都应该接受这个结果。“其实，我现在还真的挺想念在人世间的生活，吃糠咽菜，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这仙界啥都看似好，可就是没有友情。要说，我与千里眼他们关系也挺好的，但就是有一些话和他们没办法说。”

“什么话？把自己搞得这么神秘？吴刚，我倒不是这么想的，我喜欢安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用去做。再说，在人世间有很多事是不能由我做主的，譬如我出门该穿什么样衣服，在家该做什么，这些都是我六神无主的。有时候，我还真的就想要这一份像现在在仙界的这般安静，沉静。”嫦娥的广寒宫并没有我设想的那么宽敞，再加上没有仆役，就连窗前案几上的桂花都打蔫了，要不了几个时辰就该花蕾凋零，成为一支光秃秃的枝条。要说广寒宫也算是奇峻的，台阶足足有八十一阶，也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就让广寒宫要比我的府邸寒冷一些。院子里面有一棵几个人才能合抱的桂花树，花香四溢，洁白的花萼更增添几分寒意。我给嫦娥想说的话在没见到嫦娥之前就像波涛涌动，也特别想立即找个人倾听，可是当我到了广寒宫，见到嫦娥的面，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许，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说不说话到无所谓，吐槽不吐槽也无所谓？不，完全不是这样。无论在是下界做人做郎中，还是在仙界做南天门值守，我都是一个不善于言谈的人，我愿意听别人说话，与我有没有关系都无所谓，只要有人给我说话就行。仅此而已。可是，我面前的嫦娥好像不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就像这庭院的桂花，花萼雪白也罢，发黄也罢，在一个不懂得欣赏的人面前，它只是一个春天，或者一个季节的标识。花开了，春天就来了，或者是一个孕育生命的季节来到了，更或者就是一个彰显生命力顽强的时间来临了。

我该给嫦娥说点什么？或许还是与领家阿婆有关。“嫦娥，那个时候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虽然你的名字就在耳旁非常熟悉，就像有人在我耳旁不断加深记忆般唠叨着。”这个问题和现在所说的这个话题好像是挂在半山腰的云雾，我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或者想要问嫦娥什么。总之，话虽然说出口了，但连我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合适。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几天前南天门突然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在人世间我做郎中嫦娥做舞娘的时候？还是领家阿婆突然说起要给我提亲的时候？其实，无论那个时候我们俩都像提线木偶，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或者自己想要什么，都是连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尴尬。

很多时候还怕什么偏就来什么。我害怕嫦娥会问我我所说的哪个时候，嫦娥就反诘道：“什么那个时候？”嫦娥的反诘让我非常尴尬，幸好嫦娥并没有打破砂锅璺到底，接着说道，“在下界原本我的生活也是非常平静的。先是学跳舞，虽然在一起的也有几个，但大家都是女孩子，一天到晚也挺累的，每天下来累得连腰都伸不直，就算几个人还算是非常要好，但在一起并没有多少话，很多时候就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算是累的连话都懒的说吧。后来嫁人了，在他还没有什么名气的时候，他玩他的弓箭，我也就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一个人，一直到后来，他的名声渐旺，来拜师学艺的人增多了，家里也才热闹起来，也才有了后来的隐患。这一遭下来，我自己反思我还是喜欢清净，就像现在，虽然说和坐牢差不多，但我还是觉得有些理所应当。”

这，难道才是现在嫦娥？既不愿把我们关系搞得复杂，也不愿意承认我和她之间从来就没有关系。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可以给我足够的时间来衡量处置这种难堪。我现在应该说实话，应该是我该说实话的时候了，我应该鼓起勇气。“嫦娥，其实这没有什么理所应当。不错，你是私自吞噬了不死仙丹，可那是在有蓬蒙在威胁你啊，你这是不得已。”

“我有不得已吗？吴刚，这件事情要看怎么来说。要是我不羡慕你得道成仙了，也就不会让他费九牛二虎之力去找不死仙丹；要是我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与他为夫妻的事实，愿意过风平浪静的生活，也就不可能让他去射太阳，他也就不可能出名，也就没有后来的一切。人家都说一个好女人能成就一个好男人，女人想要什么才会有什么样的恶果。我现在囚禁广寒宫其实就是我一开始种下的恶果。”什么？嫦娥的生活发生意外与我还有关系？不，也许从一开始嫦娥的命运就是和我连在一起的，从邻家阿婆把那句话给我给嫦娥说起的时候，我们俩的命运就紧密相连。这个嫦娥清楚，而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清楚，看来有些事我只能做，有些话藏在心里，嫦娥在观望着。

“放心吧，我知道我该干什么。”我能说的也就这一句话，也为这一句话能表达我此时的心情。男人是生活在女人世界的，也不是什么英雄难过美女关，而是男人原本就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存在着，也唯有这样男人做什么都才有意义。

“你知道什么？吴刚，我可啥话都没说。”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最好。”我知道我在嫦娥面前多说是无益的，站起身来，做好随时告别的准备。

“你可别偏执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都与我无关。你既然来了，就坐下来把话说清楚吧。”我看到神仙其实也很可怜的，尤其是普通神仙，就像千里眼顺风耳，没有自由不说，还只是因为做了神仙，还要丧失生育抚养子女的机会。其实，这个好像还是做神仙必须的，在我知道的神仙里面，除了上皇和九天娘娘抚育了后代，其他神仙基本都没有子孙。个别神仙即便是有，那也是犯天条触天规的，就像上皇的外甥二郎神和外孙沉香，他们原本就是天理不容的合成物。做人不易，其实谁知道做神仙也不易。在仙界男女神仙谈情说爱可以，当然也可以结婚同居，但是神仙之间的爱情是没有结晶的。

嫦娥让我坐下来说清楚，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自从邻家阿婆要做媒把嫦娥说成我媳妇起，嫦娥就从来没有走出过我的心？就算这是一个事实，嫦娥也确实就驻守在我的心底。可是，嫦娥在人世间是别人的媳妇，就算做了神仙，我也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机会的。但是，这些话怎么说出口？还是在夜幕降临繁星闪烁的的仙界，在众神仙众目睽睽之下，在顺风耳的扑风捉影下，更何况在自由的人世间都没有获得爱情的情况之下。“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过的更好一点，这广寒宫毕竟是冷宫。”我想，我唯一能说出口也就只剩下这没棱两可的话了。广寒宫是仙界的冷宫，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实，就算自从建成以来广寒宫就从来没有一位主人，嫦娥变成它名不正言不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主人，但它就是一个冷宫，这是无可厚非的，放之四海也能说得过去的。我想让嫦娥过得更好一点其实也是自欺欺人的半句话，我是一个道行低微，且微不足道的小神仙暂且不说，就算按照仙界最初的想法，我能成为仙界唯一的天医，那也不过是一个虚名，郎中其实就是吃百家饭的，我不可能欺骗自己的良心像白胡子青袍老者那样给上皇进献仙丹，也没有其他机会可以靠近金銮殿，也就没有任何机会接近上皇。我能嫦娥过得更好一点也就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