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离开团部 （二）

往东都没意见，不去打扰已降为排长但实际上还是五连掌门人的高有仓也都同意，可是究竟在什么地方落脚却难达成一致。大熊要在唐齐庄落脚，二蛋却说离炮楼太近，主张去清河谷一带，还说那里地形复杂，容易隐蔽。大熊说清河谷离五连近，不能抢人家五连的生意，坚持去唐齐庄，还说要是再能碰到齐文生，岂不是又能发一回了？

“二蛋说的有道理，大熊也学会了用脑子，非常好。咱们就三个人，目标小，灵活，随便哪里都能藏身。可是咱们得发展，最起码得凑齐一个班，要不然我这班长当的也实在太失败了。唐齐庄距炮楼太近，而且齐文生没有极为重大的事情也不会回来，咱们去那里意义不大。清河谷虽然不再辉煌，可大道还在，关帝庙也基本完好，咱们就在那里隐蔽。至于五连，咱们在敌占区，跟他们应该是互利的。而且，到了关键时刻咱们还得依靠五连，相信指导员他们会理解的。”

“振哥说去那咱就去哪，走呗！”大熊又不愿动脑子了，张世振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向北。

步枪藏起来，军装也藏起来，三个人都是庄稼汉打扮，怀揣手枪夜里秘密进入清河谷。

荒凉，寂静！仔细查看了一番，三个人躲进了关帝庙。庙里更加孤寂，他们躺在冰冷的地上，相对无言。

“振哥，下一步咱们咋办？”沉默了一会，二蛋小声问。

“清河谷和关帝庙比较隐蔽，咱们就以此为依托，在四周秘密活动。招人和搞物资都得等机会，有机会就搞，没机会那也没办法。如果一直都没有机会，咱们再换个地方，比如再去唐齐庄也行。”

在敌占区，确实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有时连肚子都混不上。清河谷周围的村子大概让鬼子伪军整怕了，对外来生人极为排斥，别说吃饭，有时连水都不给喝。有些人还放出恶狗乱咬，张世振三人不得不退出村子，到更远的地方碰运气。拉人和搞物资就别想了，填饱肚子成了每天的奢望。

一连十多天，每天都是凌晨出去，深更半夜溜回关帝庙。二蛋和大熊垂头丧气，有些后悔离开警卫排了。可是现在想回去都难了，丢不起那个人！而且以后在警卫排乃至团部的地位绝对是一落千丈，恐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张世振也着急，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得给二蛋大熊长精神，再说自己是已经死过的人，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既然这里无所事事，那就换个地方，到唐齐庄一带转转，实在不行去趟孙家庙也成。

说走就走！张世振对二蛋和大熊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二蛋和大熊立即爬了起来，三个人半夜里从西边悄然出了清河谷。

刚出清河谷不久，张世振突然停住，死死盯着十多米外一处土坎，两手轻轻一摆。二蛋和大熊立即拔出手枪，伏下身子警戒。

“出来吧！再躲下去就没意思了。”张世振朗声说到。

“别开枪，我们出来，出来！”土坎后面站起两个人，高举双手，蓬头垢面，破破烂烂，都背着箱子，看不出年龄，但能看出都很结实。

“业务挺熟练啊！当过兵吧？”

“没……没有，我们都是手艺人，手艺人……”前面一个稍高的急忙辩解。

“手艺人？啥手艺啊？哦！还真是……石匠吧？”大熊从箱子里搜出铁锤钢钎等一堆工具。

“是是是……我们哥俩是石匠，石匠……”

“正经的手艺人，三深半夜的你们躲啥？”二蛋有些奇怪。

“走，到那边。”张世振观察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包。

“说吧，你们究竟是干啥的？这是要去哪？”到了小山包后面，张世振小声问道。

“我们真的是石匠，准备回家。”

“老子可是老兵，想必你应该能看出来，瞒不过去的。”

沉默了一会，两个人终于熬不住了：“唉……我们曾经当过几年兵。打仗战败了，我们受了伤，在死人堆里躺了三天三夜……”

“接着说！”

“在老乡家里养好了伤，我们找不到队伍，只能回家。我俩堂兄弟，祖传石匠，我们就重操旧业，挣路费回家。”

“你没说实话！”

“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我是说该说的没有说。”

“这个……不明白……”

“那我问你，老乡凭啥收留你？又凭啥给你养伤？你给老乡留钱了吗？离开时老乡难道就没说点啥？”

“……”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请问你们是……”

“有资格问吗？狗汉奸！”大熊忍不住了。

“我们不是汉奸。”另一个稍矮点的小声辩解。

“不是汉奸？那我再问你，皇冠体育直播：鬼子占我河山，欺我姐妹，你们当兵的都不去打鬼子，不保护父老乡亲，而是当缩头乌龟只顾往家跑，助长鬼子的嚣张气焰，这不是汉奸是什么？你们回到家里能安心吗？家里人不戳你们的脊梁骨吗？”二蛋训斥到。

“我们……”

“你们啥啊？当兵不打鬼子，不保护老百姓，不如毙了喂狗，省得浪费五谷粮食。”大熊瞪大眼睛。

张世振望着两个石匠，心里多少有些复杂。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按说就是抗日英雄，国家的功臣。可是他们伤愈后选择了逃避，所有的荣耀就不复存在了。当初自己也曾经有过要回家的念头，要不是遇到嘎子，遇到二蛋大熊，谁知道现在咋样呢？他理解这两人的心思，也不打算为难两人。人各有志，只要不做汉奸，回家做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这也无可厚非！

“两位手艺人，你们卖手艺回家侍奉双亲，应该的。记住，老老实实做人，不给鬼子做事，不欺压残害百姓。否则，就是追到天边也会要了你们的小命，我们说到做到！咱们走！”

两个石匠呆呆站着，一言不发。张世振转身就走，大熊和二蛋狠狠瞪了两个石匠一眼，跟在后面向南走。

“振哥，两个逃兵，不该就这么放走。”二蛋边走边嘀咕着。

“不抗日就该枪毙，放走太便宜了。”大熊还在咬牙切齿。

“唉……死人堆里爬出来，没有功还有苦！谁都有个家，回家天经地义，就别难为他们了。”

“振哥，那你也是从死人堆里滚过来的，咋就……”

“其实一开始我也有回家的打算，这不是遇到了嘎子和你们，遇到了邓团长他们吗？只能等打完鬼子再回家了。”

“振哥，听说你家里有老娘，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二蛋突然问道。

沉默了一会，张世振缓缓仰起脑袋，眼里泛着泪光：“我答应过她们要回去的，可是娘都老了，春曼也长大了，我还在这里……”

“对不起，振哥，我不该提起……”

“哦，没啥，谁都有家，谁都有亲人，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振哥，我和二蛋家里都没啥人了，等打完了鬼子，就去你家，咱们一起伺候你娘好吗？”

“对，咱们一起伺候老娘，让她老人家每天都高高兴兴……可就是……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打完鬼子？”

“就一个老娘，有我和春曼就够了，那用得着你们都来伺候？等打完了鬼子，如果咱们都还活着，先得给你们娶一房媳妇，给你们安个家，这样对你们九泉之下的爹娘也有个交代。”

“嗯！那我们也就有个像样的家了……哎！对了，到那时候，嘎子也该长大了，得给她找个好婆家。”大熊倒是想得多。

“你呀，真是瞎操心。嘎子有两个亲哥哥，都在国军里当官，人家会管的，对不对啊，振哥？”二蛋笑道。

“这倒是，咱们只管照顾好她就行，其他的……嘘……隐蔽！”

不远处，一道光柱转了过来，光柱后面声音嘈杂，似乎还有不少人。光柱渐渐走近，在小道旁边不远处草丛里隐蔽的张世振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几个打着手电的警察，有说有笑的慢腾腾地走着。警察后面二十多米的地方跟着一长串人影，好像用绳子连着，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人影两侧各有几条黑影，边走边吆喝着。

这是一伙汉奸警察，押着估计从周围村子抓的民夫。只是张世振有点纳闷，这些警察是哪个据点的？怎么后半夜才出来？抓这些民夫干啥？可是他已经来不及弄明白，因为这帮警察已经过来了。

前面几个警察好像喝了不少酒，一个个都很兴奋，东拉西扯胡乱吹牛，有的口齿都不很清楚。手电筒乱绕着，却对两边视而不见，只顾一步三摇晃的走路。后面押着民夫的警察倒是有些警惕，但也只是监视民夫，手电筒很少向两侧照射。

两个警察殿后，互相搂着肩膀，步枪也背在肩上，不停地叨叨着，距离最后面的民夫有七八米，距离两侧的警察有二三十米。两个家伙津津有味的交流着赌钱逛窑子心得，全然没有感觉到后面居然有人跟踪。就在这两人唾沫星子乱飞的时候，两条黑影狸猫般的扑了上来，驳壳枪柄略略用了点力，两个警察无声无息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