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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街头出现大脚魔 小渔村陷进恐怖中小说:潜逃 作者:翻动牌 更新时间:2019/5/8 15:10:13 “合作化的农村,一片新面貌,社会主义根子扎得牢又牢……” 一声高亢激昂的歌声,像一声惊雷,划破了透着蒙蒙晨光的夜空,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大海。不远处的一群海鸥,还在‘天明黑一阵’里小憩,也被这突然响起的歌声惊骇得慌不择路,“扑嗒嗒”一阵乱响,扑打着翅膀慌乱地逃向空中。 唱歌的年轻人叫于大海,是浙江台州于家村渔业队的队长兼民兵排长。他正带领队里的渔船,披着尚未退尽的夜色出海捕鱼呢。 于大海中等个头,虎背熊腰,矫健的身姿,处处透露着血气方刚的霸气。或许是常年漂泊在海上的缘故,脸色被海风揪煞得黑里透红。于大海肩背钢枪,腰缠子弹,一边用力摇动着小渔船,一边用警惕的眼睛注视着前方。 海面上风平浪静,涛声低缓,是个捕鱼的好天气。但看似平静的大海,其实并不平静,处处隐藏着意想不到的杀机。逃到那群海岛上的蒋家王朝,不甘心他们的失败,时常派军船来大陆沿海骚扰。大陆渔民常被他们加害、抢掠、或连人带船一起劫走,成了沿海渔民的一大祸害。 于大海见海面上没有异常,又忍不住唱了起来:“合作化的农村……”唱来唱去还是那两句,原来他就会唱这些。 “呆子,后面是怎么唱来着?”于大海回头问船尾的一个大汉。 坐在船尾的大汉没有答话,只是咧开大嘴憨憨地一笑。 “早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还能会唱歌?来,替我摇一会儿,过一会儿我还要撒网呢。” 大汉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从于大海手里接过桨把,熟练地摇起船来。 被称作“呆子”的大汉,就是原国民党一零八师参谋长钟大林。钟大林为寻找妻儿,一路乞讨,横跨大江南北,最后在东南沿海一带滞留下来。因为他的蓄意伪装,不但与当地人混得烂熟,还成了于大海渔业队里的一名编外社员。 钟大林并不是天天跟着于大海出海,这要看他是否愿意。若是他听说去远海,每次他都积极踊跃,在近海他就装起熊来了。因为怕国民党劫掠,去远海捕鱼的机会很少,所以,大多数的时间里,他还是在岸上乞讨。乞讨饱了或回他的“家”——一处远离村庄的四合院,或在海边的大榕树下乘凉。 这天中午,钟大林乞讨饱了后,又来到海边那棵大榕树下,悠然自得地养起神来。他虽然眯着眼睛样子像是在睡觉,其实没有睡,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一会儿,他像是醒了,他眯起眼睛透过长长的、遮掩在额头上的长发,遥望着波涛起伏的大海。突然,他立起身来,死死盯着遥远的海面上一艘乘风破浪的轮船。良久,他长长地嘘了口气,又重新躺下闭上眼睛,继续想着他的心事。想起刚来到这儿时,女人和孩子们被他恐吓的样子,他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那是个捕鱼捉蟹的旺季,男人们都忙着出海打鱼,女人们则晒鱼补网,忙得尿都顾不上撒,谁顾得上出现在街头的一个乞丐?谁也说不上,那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从何时来到这个小渔村。 “啊?……妈呀……”女人们又要做家务,又要去海边忙,无暇顾及与自己无关的事。当她们发现一个披头散发、身躯高大的乞丐就站在面前,险些儿与自己撞个满怀时,一声惊叫,魂都吓掉了。 那乞丐从不与人讲话,乞讨时总是默默地立在门外,只有狗的叫声提醒着主人,门外有个不速之客。若是主人家没养狗,他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像个木头人,直到主人发现他、施舍他、他才离开。 他目光呆滞,表情木然,对身边发生的事毫无反应。有人说他是个白痴、哑巴,有人说他是个聋子、傻子。还有人说他不聋也不哑,在海边曾有人听到他窃窃私语,他只是傻。所以,人们都喊他“傻子”或“呆子”。 他的样子可够瘆人的:沾满草屑和尘土的长发,与凌乱的胡须缠绕在一起,仿佛一只装满乱草的大筐扣在他的头上;脸上厚厚的脏垢,被汗水冲刷成条条蜿蜒的汗迹,像一条条蚯蚓趴在他的脸上;在胡须和乱发的包围下,一双透着神秘的大眼直愣愣地盯着你,凶悍的样子,酷似传说中的野人,不怕你不望而生畏…… “快跑啊,野人来了……” “妈呀,我看到一个大脚魔……” 每当他出现在街头,满街的孩子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谁家的小孩子在哭闹,大人们就恐吓说:“再哭,大脚魔就来了。”一听到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大脚魔,孩子顿时止住哭声,乖乖听话。 这个突然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大脚魔,曾经引起当地政府的高度关注。全国刚解放,新皇冠体育投注:刚建立,垂死挣扎的国民党政府,时常派特务来大陆搞破坏。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很多干部群众惨遭杀害,政府机关遭武装袭击。在这风雨交加的多事之秋,突然出现个神秘的乞丐,怎能不令人生疑?因此,他被盯梢过,监视过。 “他是个哑巴、傻子,是个没有思想,与世无争的行尸走肉。”盯梢他的民兵这样汇报说。 见怪不怪,时间久了,人们竟然习惯了这个呆子的存在,渐渐地接受了他。偶尔急需时,有人还会主动请他帮忙。忙完了,给他些儿食物,或管他一顿饭作为报酬,有无报酬他不计较。若是遇上暴风雨,他还会主动跑来帮忙,帮着抢收晒在海滩上的鱼虾,帮完了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每当这时,女人们会啧啧地惋惜说:“真是个好人,只可惜是个傻子,不然,能找个漂亮女人过日子。” 钟大林不但被大人们所接纳,孩子们也不再惧怕他。他与孩子们在一起嬉戏,装疯卖傻,喜怒无常中,裸露出真实的、发自内心的快乐。只有这时,他才会忘掉一切烦恼,把自己拽回到孩提时代。 孩子们用自海边捡来的鹅卵石打斗他,或爬到他的背上骑“大马”,或成群结队地同他摔跤。他们依仗人多势众,有人抱腿,有人搂腰,还有的蹦着跳儿骑到他的头上,仿佛一群野兽逮住一头大野牛,直到把那庞然大物摔倒在地才罢休。这时,装疯卖傻的钟大林,会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同孩子们一起开心地笑了。 钟大林的刻意伪装,竟然巧妙地骗过了当地政府和于家村的民兵,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从一个活跃在官场上层的国军将军,生活在前呼后拥、灯红酒绿的尊荣里,突然跌落成一个装疯卖傻、沿街乞讨的疯子。竟应了那句“虎落平川不如狗”的俗语。其实,现在的钟大林真的不如一条狗。为了寻找妻儿,他把自己打扮成令人望而却步的魔鬼,令人作呕的傻子。身上的汗臭与污秽的脏气,常常熏得他喘不过气来。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满身的跳蚤和虱子,挠得他全身痛痒、烦躁不安。但他必须这样做,三年前在福建险些被抓的那一幕,至今想起来他的头皮还发麻。现在好了,他现在得到了人们的认可,没有人对他的身份再生怀疑。他对自己的伪装很满意,身上的跳蚤与虱子,也好像与他和睦相处了。他明明是从自己身上捉到的、一个个大腹便便、肚子里充满了血的虱子。却怀疑虱子们是去别人身上喝饱了血,又回到他身上度蜜月来了。因为他对虱子的叮咬已经麻木,只是长长的头发和蓬乱的胡须,在那烈日炎炎的酷暑里,让他难以忍受。 钟大林历尽艰险,从东海到福建,又从福建到浙江,徒步跨越大半个皇冠体育投注:,一直徘徊在东南沿海。他想找机会出逃海外,去台湾与妻儿团聚。他想,妻子一定在台湾等他。他发誓,要想尽一切办法潜逃到台湾去,与妻子和儿子生生死死在一起。 钟大林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又眯起眼睛,继续想着他的心事。他太想念妻子和儿子了,妻子和儿子的影子,早在他的脑海里定了格,仿佛一张相片的底板,永远镶嵌在他的脑海里。每当他闭上眼睛,妻子和儿子就出现在眼前。“翠英,翠英,你到底在哪儿?”他又小声地喊起妻子来。 都怨自己不好,若是早知道撤退时是那样混乱,那样谁也顾不上谁,自己何必那般紧张、那般刻意做作呢?自己的刻意做作,又有谁顾得上看?特务们只顾自己逃命,谁不要命了来监视自己?每当想起这些,钟大林就自责,他自责一万遍了。 就因为自己是杨虎城的部下,就被冷落、被歧视、成了一名有名无实,有职无权的参谋长?得不到重用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派特务进行监视呢? 就在淮海战役打响前,他被剥夺军权,协助后勤机关,把眷属和辎重集中到东海,准备与**划江而治,把眷属和辎重从海上运往江南。但想不到战事发展之快,其结果之糟糕。淮海战役的炮声,没有给他们带来半点儿希望,却敲响了蒋家王朝失败的丧钟。淮海战役,消灭了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实力,胜负的天平瞬间改变。政府上下人心慌慌,所辖区域人心涣散。共军则乘着胜利的东风,一股作气冲破长江天险,把国民党赶出了大陆。他们被迫改变了向江南撤退的计划,改向台湾逃去。 早在西安事变前,西北军的官兵,就与**交往密切。受进步思想的影响,像钟大林这样的中上层军官,传阅**的小册子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们向往**,欣赏**的治国方略,特别欣赏**的军队是为穷人打天下的。从那时起,他就有了投向**的愿望。但那样做,他觉得对不起救他、培养他的杨将军。他对那个代表着剥削阶级的政党,历来看不惯,骨子里就与那个政党水火不容。西安事变后,杨虎城被剥夺兵权出国考查,钟大林投向光明的欲望,仿佛一把烈火又燃烧起来。他觉得此时投向**,不会对不起杨将军。或者说杨将军知道后,也会支持他的。但当时的大势是:国共合作全面抗战,他的意愿不合时宜。抗战胜利后,起义和投诚的事件愈演愈烈,惊恐的蒋介石草木皆兵。大批的国军将领被监视,钟大林这个‘政要’们不放心的杨虎城的部下,自然也在其中。 虽然没有了兵权又被监视,但投向光明的渴望愈加强烈。他细心观察着时局,耐心等待着时机。可命运仿佛有意与他作对,上苍一直没有赐给他渴望的机会,撤退的命令下达后,他绝望了。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踏上那条船,这辈子甭想再回来。正在万念俱灰时,突然,他想起日前在海边看到的那一幕。自己何不也学那个逃跑的长工,等载着他的那条船启航后,突然跳船逃跑呢? 几天前,焦头烂额的钟大林来到码头上。他是来这儿散步的?散心的?还是来探一探,他们将踏上另一个世界的最后一块基石是个啥样子?都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漫无目的地游荡到这儿来。在他心里,这个码头仿佛通向死亡的桥头堡。看到它,就像看到了通向死亡的路。 码头上冷冷清清,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了,只有几个乞丐在捡垃圾。也许那些准备出逃的人,也持他那种心理,因而谁也不愿意来这儿。好像不来这儿,就能躲过死亡。 钟大林正在码头上徘徊,身后突然传来的吵闹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驻足观看时,见一拨人揪住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把年轻人呵斥着拖到一条小船上。一拨人马坐定后,小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岸。就在一拨人得意地放松了警惕时,年轻人突然跳起身来,“嘭”的一声,一头栽进大海里。不等小船上的人反应过来,年轻人早已逃上岸去,瞬间跑得没了影子。 小船上的人们见人质逃跑了,顿时大声喊叫起来。小船又吃力地“吭哧”着回到岸上,船上的人们,纷纷跳下船去抓那个逃走的年轻人。大概过了个把小时,去抓年轻人的一拨人马怏怏地回来了。 钟大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他们为何去抓年轻人。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对他说:“逃走的年轻人是我家的长工,两年前,年轻人的父亲生病借了我的高利贷,结果钱也花完了,人也死了。因为无力偿还我的债务,就让年轻人来我家做长工抵债。年轻人在我家做长工才几个月,突然间跑掉了。原来,年轻人是受了**的蛊惑,说我是剥削。这不,听说这穷鬼藏在这里,好容易抓到他,可惜又让他跑了。”老人说完,呼呼地喘着大气。 “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钟大林从逃跑的长工那儿得到启发,一个冒险的计划在心里生出。 撤退的日子很快到了。撤退的命令下达后,他让妻子在码头一侧等他,他想等逃亡的轮船启航时,立刻从船上跳下来,携妻儿投向光明。只可惜他的计划过于保密,没有把计划告诉妻子,才铸成这弥天大错。 “翠英……翠英……”逃亡的轮船启航后,码头上顿时哭声一片。没能挤上船的人们绝望地哭;被人踏死踏伤、或被挤进海里喂了鱼的眷属们,死去活来地哭。钟大林顾不上理睬码头上发生的事,他大声呼喊着妻子,在哭嚎的人群中窜来窜去。他从东窜到西,又从西窜到东,或跑向抱孩子的女人面前仔细辨认着,早已累得满头大汗,嗓音也渐渐沙哑起来。他的喊声,由大声响亮到歇斯底里,最后变成绝望地哭嚎。“翠英……翠英……你到底在哪儿……” “呜——”海面上的轮船一声长鸣,把钟大林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鸣着笛声的轮船,借机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然后又眯起眼睛,回到他回忆的往事里。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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