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感恩赴汤蹈火 真情撼动天地

张淑芹一改活泼开朗的神态，变得寡言少语、愁容满面，使周翠英怀疑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姐姐生气了。在她的再三追问下，张淑芹道出了实情。

啊？……天哪，原来姐姐愁眉不展，是因为那天的客人看上她，正以杜大哥的饭碗和前途相要挟，强迫杜大哥保媒，把她嫁给那位客人的大舅哥？周翠英听了张淑芹的一席话，顿时全身酸软，一下子瘫在沙发里起不来了。

为了等到丈夫，周翠英顽强地与命运抗争着，从来没有嫁人的打算。曾经有多少人劝她改嫁，都被她断然拒绝。可是，今天有人强迫她十分尊敬和感激的恩人为她保媒，她该怎样拒绝呢？是保全杜大哥的饭碗和前程，嫁给那个团长呢，还是果断拒绝？她为难了。如果拒绝他们，毁了杜大哥的前程不说，她与杜大哥一家的友谊也将走到头了。如果答应了他们，嫁给那个团长，那真的是到阴曹地府也没脸见到丈夫了。想到这里，周翠英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全身酸软地眨眼间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连说话都声音微弱，断断续续的不成句子了。

“涛涛，走……我……我们回家吧。”周翠英声音颤抖着喊儿子，步态踉跄着离开狱长家。

“翠英，翠英你……你不要这样，我们会有办法的……”张淑芹早就料到，周翠英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她慌慌张张地追出门外。

“涛涛，妈妈病了，你找小朋友玩去吧。要是饿了，厨房里有剩饭，妈妈要睡一会儿。”

涛涛很乖，听了妈妈的话，乖乖地出去了。

周翠英见儿子走了，她也锁上房门离开家，又来到海边那块凸起的岩石上，对着波涛滚滚的大海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呀哭，直哭得精疲力尽才止住哭声。

她不哭了。她坐在海边那块巨石上，一边叹着气，一边仔细地想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相信狱长夫妇绝无恶意，都是姓邓的那个畜牲给杜大哥出的难题。但是，面对自己的家人和前程，杜大哥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他能置自己的前程和家人的安危于不顾，来保护自己吗？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害她的人是姓邓的那个畜牲，杜大哥也是受害者，即便杜大哥选择保护自己，也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的。自己没有理由，也决不会怪罪于他。反而是因为自己连累了杜大哥，她觉得自己心里有愧。想到这里，周翠英心里生出深深的愧疚，她觉得对不起杜大哥一家。都是那个姓邓的混蛋造的孽，居然用如此鄙劣的手段，要挟杜大哥逼自己就范。想起这些，周翠英恨得牙根痛。若不是怕连累杜大哥，她真希望自己是个杀人犯，是个**间谍，看那姓邓的畜牲还敢逼她嫁给他大舅子。唉，都是自己的命不好，连累了杜大哥，自己欠杜大哥他们的太多了。几年来，要不是杜大哥一家的鼎力相助，自己的生活是怎样的状况，她想都不敢想。想起大哥一家对自己的大恩，一幕幕感人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一天夜里，涛涛突发急病高烧不退，还胡言乱语。面对胡言乱语的儿子，周翠英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幸亏房东大婶在场，想起来给杜新宇打电话。杜新宇听了房东大婶的电话，带着部属火速把涛涛送进医院，像守护自己的儿子那般直守到天亮。医护人员开始以为他是孩子的爸爸，知道真相后，都对这位仗义的朋友伸出了大拇指。

自己遇上困难的事，或心里有解不开的疙瘩，或对生活失去信心时。都是他们夫妇两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地开导规劝，像对待小妹妹那般呵护有加，直到自己的精神振作起来。

他们对自己的关怀和体贴，更是无微不至。每逢节假日，淑芹姐总是把好吃的一分为二，自己留下一半，给他们娘儿俩送来一半。每年的两个大节——春节与中秋节，她和儿子来大哥家吃年夜饭，吃月饼赏月，早就成了习惯。穿的、吃的、玩的，他家虎子有的，涛涛就有。在这个冷酷黑暗的国度里，自打遇上杜大哥一家，自己才感到世上还有真情在。

经过几年的交往，周翠英发现杜大哥为人诚实、憨厚、表里如一，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是国民政府官员中，少有的正人君子。她为有这样一位朋友，感到无比自豪与骄傲。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街坊邻居们都对她另眼相看。都为杜新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大义称赞不已。也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再也不敢肆意造次。可现在……面对处在险境中的恩人，自己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虽然杜大哥一直没有向自己提及此事，或者他宁肯自己受辱，也永远不向自己摊牌。可大哥是因为自己被牵连的，如若大哥因为自己遭陷害，自己是要悔恨终生的。是否有既使杜大哥免遭连累，自己又免受其害的第三条路呢？突然，一个大胆而又极度危险的计划在她心里生出。要实现这个计划，自己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成功了，从此将过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但为了杜大哥，她别无选择了。

前些天她怕星期天。她怕到了星期天，涛涛闹着要去狱长家找虎子玩。因为她不愿意见到杜大哥，怕大哥见了她，会告诉她那件令她无法承受的事。主意打定后，她又盼着星期天，盼着星期天快些到来，快些见到杜大哥，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星期天终于到了，她带着儿子来到狱长家。因为怕见到杜大哥，她很久没来他们家了。可日子久了不见姐姐，还真怪想的。

“是涛涛来了吗？”

每到星期天，张淑芹也盼着翠英来。她常骂姓邓的那个畜牲，搅得她姐妹两个过不上安稳的日子，害得她姐妹不能常见面。她更想念翠英妹，确切地说，她是担心周翠英一时想不开，会做出傻事来。自打把那个坏消息告诉妹妹后，她一直在为妹妹担心着。每到星期天，她啥事也不干，就在家里等翠英和涛涛，她心里比周翠英更难过。

张淑芹听到楼梯上快碎的步子响，就知道是涛涛来了，急忙跑到楼梯口问涛涛。

“是我，伯母。”涛涛回答说。

“你妈呢？”张淑芹又问。

“在这儿呢。”周翠英说着，已经登上楼来。

巧得很，杜新宇正在家里，在眯着眼睛斜躺在沙发里养神，也可能他正在为翠英的事而犯愁。见周翠英来，忙起来挪了挪身子给周翠英让了坐，自己则一把搂起涛涛，与涛涛玩起猜谜来。周翠英则又给姐姐理毛钱，帮姐姐织毛衣。

杜新宇虽然强装笑颜与涛涛说笑，但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淑芹姐更是少言寡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觉告诉她，麻烦事不但没有解除，看样子是越来越糟糕。她试着问杜新宇：“杜大哥，那件事情周旋得如何了？”她虽然没有说明她指的是哪件“事情”，但她说的那件“事情”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周翠英猜得很对，杜新宇压根就没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他知道，告诉她是对她的伤害。他宁愿自己受折磨，也不忍心儿子的救命恩人受到伤害。听了周翠英的话，杜新宇知道，是妻子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他再也无法隐瞒了。便打发两个孩子去楼下玩，咬牙切齿地说：“既然事情你已经知道，也就不再瞒你了。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这些畜牲用捏造的罪名威胁我。他们不但在保你出狱的问题上大做文章，还诬陷你是**间谍，我有庇护**间谍之嫌。他们是特务，整人的手段多得很。但我杜某不吃他们那一套，逼急了，我就与他们豁上。既然是杀人犯，是**间谍，为何还要强迫她嫁给你的大舅子？听说邓晓飞与江一民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真的把我逼上绝路，我就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把他们的事情弄清楚，捅到上面去，看他们还敢嚣张不。”

妻子张淑芹停下手中的活儿，接着丈夫的话说：“就跟他们拖，拖一天算一天。横竖我们翠英不打算嫁人，把那个老东西给拖死。”

周翠英听了狱长的一番狠话，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不可能让杜大哥拿家人的安危和个人的前途做赌注，去与那帮无赖拼，这更加坚定了她要走第三条路的决心。此时，她不再是蔫蔫如死的病秧子，而像是虎视眈眈守卫着自己疆土的一员大将。她胸有成竹地对杜新宇说：“大哥不必为难了，答应他们吧，我同意嫁给郭大川。”

“啊？……你？”

“翠英你……你胡说什么？”周翠英的话，把狱长夫妇惊呆了。特别是杜新宇，被惊得大张着嘴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做梦都想不到，周翠英会这样想。

张淑芹更是吓傻了。她扑上去双手抓起周翠英的手，两只眼睛紧盯着周翠英，大声喝问道：“翠英你……你疯了？”张淑芹怀疑周翠英，是被这飞来的横祸刺激了大脑，患上神经病了。

“姐姐，我没疯。”周翠英平静地说，“请姐姐和大哥答应我，让我嫁给郭大川吧。我今天来，一是想请大哥和姐姐同意我嫁给郭大川，二是求大哥和姐姐帮我办两件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淑芹的吼声打断了。

张淑芹的话音里带着哭腔喊：“周翠英，你不要说了，我们不要听你胡说八道。郭大川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你怎么可以嫁给他呢？如果你想嫁人，也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呀，怎么可以拿终身大事作儿戏？”张淑芹说完，难过地哭了，她真希望周翠英是在说胡话。

听了周翠英的话，杜新宇的鼻子都气歪了。他声音低沉、严厉、一字一句狠狠地说：“周翠英，你想干什么？我不用你为我委屈求全。你这样不计后果，不负责任地胡闹，粉身碎骨也没有人领你的情！你要是继续蛮干，今后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妹了！”杜新宇说完，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他来到窗前，把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步子，好像从这一刻起，他就不再理周翠英了。

“杜大哥，淑芹姐，我这不是说气话，这件事我已经想过好多天了。就算大哥您豁上您的狱长不当，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难道这一点儿您还不清楚？所以，我准备答应他们。答应他们不是为了大哥您，是为了我自己。我要求您帮我办的两件事很简单：第一件，是求大哥帮涛涛找一所离这儿远的学校，越远越好，让涛涛住校，我不想让涛涛知道妈妈嫁人的事。第二件更简单：我答应嫁给郭大川，但是，我不要杜大哥为我保媒。大哥可以跟他们提出不为我做媒人，理由很简单，就说因为做媒人跟我闹翻了，他们会相信的，让他们另找别人保媒就是了……”

周翠英的话还没说完，怒气未消的杜新宇大声吼道：“你不要说了，我不同意！”

周翠英说：“大哥，您让我把话说完嘛，同不同意一会儿再说。”杜新宇还要说什么，被周翠英打断了。周翠英抢着说，“您一定要跟邓晓飞说，您不为我做媒人，是因为您逼我嫁人跟我闹翻了。您一定要这样说，让他们相信这是真的。这样，您才能跳出是非的圈子来，今后出了天大的事情与您没有关系了。如果您不答应，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周翠英说着，“噌”的一声跳起身来向窗外扑去。“姐姐，涛涛就交给你了。”周翠英边向楼外冲，边喊道。

杜新宇夫妇被周翠英的突然举动惊呆了，就在周翠英撞破窗子跌下楼去那一刻，杜新宇像是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他“呀”的一声冲上前去，双手抓住了周翠英的脚，把半个身体已经冲出窗外的周翠英拽了回来。

“哎呀你……你这是何苦你？有话慢慢说嘛，大哥答应你就是了。”杜新宇没想到，周翠英的性格这般暴烈，不计后果的蛮横举动使人措手不及。真拿她没办法，他彻底屈服了。

张淑芹抢上去抱起周翠英哭着说：“翠英妹妹……我的好妹妹，真难为你了……”

杜新宇夫妇再三追问周翠英想要干什么，为何做出这般反常的决定，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周翠英说：“放心吧，大哥和姐姐，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问了，我还要把涛涛抚养**呢。”

听了周翠英这没头没脑的话，杜新宇夫妇似乎不再担心她会做出傻事来。杜新宇轻轻向她点了点头，意思让她行事小心，虽然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