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张邦本小市布防 杨森设计谋周骏

张邦本派出的各路探子，得知了对方各路的兵力。他明白，他守的这处小市，与泸州隔了一个沱江，要在此死守，就要获得在泸州城内师部的支援，必须要控制住沱江的航道。他的兵力，只有这么多，控制沱江航道，只能由师部派兵承担了。他把探子的侦报，上报周骏，要求师长周骏在沱江对岸，布置炮兵，支援小市作战，，并封住江面。如果他兵力损失太大，由师部支援兵力。

他知道，就是龙绍伯那一路的兵力，就超过了他的兵力，还要加上江防军，吕超那一路，已到达小市北部。这三路兵力，任何一路的兵力，都比他多，总兵力已超过了泸州的守军。守泸州，没有外援，可能麻烦大了。

他还知道，死对头杨森，顿兵东门外十五里，杨森手下有六支步枪连，三支机枪连、三支炮兵连。杨森攻东门，怕是守不住啊。守东面的二个营，只有两挺重机枪，城内的炮火可支援东门，如果泸州北城，有一个炮兵营，射程还刚好够得着。杨森要攻进来，也不容易的。只要炮兵能封住，杨森的兵，就往里填吧，他认为，不用变更部署了。

他也知道，胡景伊急催彭光烈师南下救援泸州，但彭光烈师，什么时候到，到了又会怎么样？还是“盖起的板”(不确定的意思)！而且以彭光烈为首的军官，原革命党多，基本队伍是“同志军”，站在哪一边，还不一定呢？盼刘存厚师来，刘存厚师在川西北，就是赶来，可能泸州战事已结束了！周骏接到胡景伊的命令，是死守泸州，已派了一个团，押着武器装备，正在赶往泸州。胡景伊是想用王陵基的模范团、刘存厚的川军第四师，攻击重庆。泸州周俊的第一师，虽然暂时处于弱势，但吸住川军第五师的主力，趁机攻下重庆，重庆一失，第五师没有了依靠，必定会大乱。四川的反袁军，就会土崩瓦解了。再说，袁大**已下令五省围剿，滇、黔两省，已同意出兵，熊克武反袁，看来，是成不了事。但自己守小市这个地方，要坚守，可能日子不好过！杨森，那个心黑手狠的死对头，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的探子向他报告，龙绍伯支队的杨森部，有步枪兵七个连、三个机枪连、三个炮兵连，有十二门德式克虏伯七五山炮。

“不是说只有步枪六个连吗，怎么又多出一个哟？”张邦本觉得这些探子没搞明白。

“长官，杨森还有一个敢死连，一人一支毛瑟手枪、一支正宗汉阳造，还有一把大刀，那是杨森用来打头阵的。称为敢死队连。”

“我听刘湘说了，是有一支这个敢死队。杨森娃娃名堂多啊！”

张邦本想，就是杨森部的火力，就超过了小市的守军。小市只有老式的日式山炮六门、二个机枪连，其余九个不满编的连，全是步枪兵。好在师部的炮兵营，在沱江对岸，还可以支援。但对方怎样出牌，还难说。他坐小划子渡过沱江，回到师部，找周骏商良对策。

“现在，第五师的前敌总指挥是但懋辛，手下四个大将，龙光、吕超、梁渡、余际唐，经历过战阵的是龙光、梁度。这两个，原来都是你的手下，你应当知道，他们打仗，有几斤几两。至于吕超、余际唐，那两个还是初上战阵的青沟子娃娃，但懋辛是书生，扔扔炸弹还可以，你紧张什么？”周骏认为，对方虽然声势浩大，但并非不可一战。不战而退，有损川军第一师的声誉。不过，这个张邦本，也够“熊”的，连战连败，损失过半，重武器全丢！不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他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这到是。只是，他们的火力、兵力，远超我们，守小市，可能是事倍功半，不如撤入泸州城内。泸州三面环水，是天险，我们集中兵力，守住一面，对方就无可奈何了。”

“鹏舞，小市一失，沱江的江面也不宽，对方顺流而下，就可渡过沱江，陆上通路被人家封住了，我们想跑，都没地方跑了！守泸州，必守小市！这是兵家常识，小市一失，我们就只有跑路了。”

“死守小市，小市又要被杨森那个龟儿子打烂了哟！”杨森手毒，在寒坡场，他已见识过。

“那也没有办法，鹏舞，慈不掌兵。我会用炮火支援你的。小市，是城高墙厚，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杨森要想攻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泸州北城安上一个炮兵营，可以全面封住小市城墙外的地域，他们的炮兵，打不到北城的沱江、长江交汇处的，你怕什么？”

“难说，杨森用兵诡谲，这个青沟子娃娃，还真小看了他。那时，你心软了一下，不然，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

“不要卖后悔药了！别把杨森说得那样神。杨森当时就是处死了，说不定又会出一个李森、王森的。还是花点心思，如何死守吧。”

“死守？我只有这点兵，对方兵力，是我的几倍，打消耗，我也搞不过人家的，实在不行，还是得放手的。”

“想撤出来？你一跑，泸州还守个屁！我可用兵力，过沱江支援你。我已把本地保安团收编，武器一运到，全部给他们搞川造步枪，这可是一千多人，我全部派给你。”

“保安团的武器杂七杂八的，独子，二人抬的抬枪都有，这些没有正规训练过的兵，能起多大作用，还难说。换川造步枪，怕也难派上用场。”张邦武也知道，川造步枪，也不稳当，只是比老毛瑟单打一好一点。但枪管打爆、炸膛，也是常有的事。因为钢材质量，热处理不过关。样子像了，但用起来不可靠。而且打不了几发，膛线没有了，打出来的子弹乱飞！

“有，总比没有好。摆在那里，也是一大堆，吓也要吓倒对方的。”

“那你不如现在给我，我把他们编散，新老配搭，我那九个连，反正是不满员的。”

“要得嘛。鹏舞，军中无戏言，小市，你要给我守住了。不然，大家兄弟也不好在胡都督面前交待。守泸州，只是个名，关键是图重庆。重庆易手，第五师必乱。我们把第五师主力拖在这里，这是打垮第五师的窍门，你懂不懂。”

“这个，我是晓得的。我们第一旅，可能会打得没有元气了！”

“这是小事！缺多少，补多少！说不定，守住了，你还要升官哟！”

“好、好、好！但愿能升官。”张邦本老奸巨滑，打得命都没有了，还升什么官哟？他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形势不对，就开溜，老子这条命还要的。

张邦本回到小市，小市的平民百姓，正携家带口的，向城外逃难。原来，小市内疯传，第五师的大炮多，不到半个时辰，寒坡场的房子都打塌了，死人无数，城内的平头百姓，投亲靠友，到乡下避难去了。张邦本对此，并不意外。寒坡场之战，他的旅是亲历者，兵士难免透露出去，引起混乱。他想，走了也好，免得碍手碍脚的，兵力更好分散，更好布防。他也没当一回事。

其实，这是杨森派出探子，在小市内加油添醋的制造恐慌，使百姓逃亡，他打起来放得开手脚，也是造成对方军心动摇的一步棋。

但懋辛到达前线，各路探子送回来的情报差不多了，但懋辛与各路主官商良了一下，决定召开作战会议。四路主官吕超、龙光、梁度、余际唐参加外，各路主攻的前敌指挥官，也参加。杨森当然要去开会。杨森还是懂规矩的，要先听长官们怎样说，才能说自己的想法。

会议由但懋辛主持，开场白后，由吕超宣布作战方案。“龙光部，攻小市的东门，余际唐部，攻南门。梁渡部，攻北门。逼着张鹏舞部渡沱江，退入泸州，吕超部，做总预备队。这是根据各部现在的位置确定的方案，看有没有补充？”

“吕长官，这个方案嘛，就是要把周骏追起走，是不是？”杨森，憋不住了，抢先提问。

“是啊。追他走，是上策，我们也不想把泸州打烂。”

“是到是。周骏部在川南，终是一个祸害。这与我们速战速决，直捣城都的方略不符啊！”杨森胆子大，口无遮拦，居然批评起高级军官们制定的作战方案来。

“依尔看，该怎么办？”但懋辛问。他也没冒火，看来，杨森，好犯上，跋扈是名不虚传的。

“把周俊追出泸州，这没有错。但必须要重创周骏部，我们才腾得出手来，攻打成都。我建议，在龙透关外放一支伏兵，截打周骏部。这是大计划。对于张邦本部，也不能放过，尽量在小市内消耗他的兵力，使周骏少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但懋辛一听，杨森虽然跋扈，但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只想把周骏追出来，追出来后，又怎么办，他们还没有想到。看来，杨森，确实是个智勇双全的战将，他想听一听杨森，还有什么说的。

“杨子惠说得有道理，这场仗，该怎样打，把你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

“杨子惠，你与张邦本有过节，我们都晓得，你可不要公报私仇啊！”龙光插了一句，他对杨森那个张杨的样子，实在是看不惯。

“龙长官提醒得对，大丈夫行事，公为先，私为后。对张邦本，我已连胜他几阵，使其损失过半。要说报仇，一个武备前辈、留日士官生，败在无名之辈手下，已经羞辱他了。我不认为，我还有什么账，要与他算。要说算账，周骏想杀我，但也没有下死手嘛。这也算不上什么仇。这些川军前辈，我捉住他了，我能把他怎么样，还不是要以礼相待。我是想好了怎样打小市，不是我想怎样打，就怎样打，我还是要听命令的。开会嘛，说一说想法，还是要得的嘛。”

“行啰，你想的计划是什么，你只管说。”

“但长官，大计划我没有想，只是顺便插了一句嘴。我要做的事，我是反复想了的。我主攻东门，打前锋，这是我的事，我就想得细一点。我派出了二十个探子，把小市里里外外摸了个透。并利用探子放出谣言，我们的大炮厉害，寒坡场都打烂了，小市怕是保不住了。制造恐慌，使平头百姓出逃，这样，打起来，顾忌就少了。张邦本的指挥部，在水西门，沱江边，船都是备好的，打不过，方便他跑。要留住张邦本，余司令的江防军的‘快划子’队，堵在沱江口，张邦本的船，就不敢出来。”(“快划子”，用比赛用的“龙船”，改成的江防船，十几个桨手齐划桨，在水中的速度快，专门追水匪用的。)

“张邦本不逃，他那二千多人，在小市里死扛，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如让他逃。”

“龙司令，当然要让他逃。北门，就不要攻了。只开北门通道，让百姓走那里出城。我把南门、东门的出路都封死了，就是让百姓走北门。张邦本老奸巨滑，不会死扛的。北门是陆上，突出去，容易一点，他在没有办法时，不得不走北门。我们在那里放一支伏兵，把他击溃，截下辎重武器，他就没有作为了。”

“张邦本，会听你的？”

“嘿嘿，这个嘛，龙司令，我会想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都说出来。”龙光想看一看，杨森的肚皮里，装了些什么货？

杨森拿出他画好的小市地图，上面有张邦本旅的兵力部署，火力点，炮兵位置，各营、连指挥所位置都有。他这张地图一亮出来，那些高级军官相当吃惊，杨森的准备，比他们的细致得多。此人确是一个将才！这张图一拿出来，把那些高级军官震住了。四川现代陆军初建，这些师、旅级军官，没有打过什么大仗，甚至还没打过仗，对地图的应用，还相当粗浅。杨森是中学生出生，对三角几何，地理经纬比他们明白得多。加上他天生就是一个将才，对图上作业相当重视，这才有了一张这样精确的布防图。但懋辛当时就想，这个杨森，给我当参谋，出点子，比他当营长起的作用大。等到仗一打完，就提拔杨森上来。

“我想的是：由余司令部，在南门佯攻，要打得凶，把刘湘死死的拖住。张鹏舞的兵，也只有刘湘最能打。我攻东门，先把这几处炮兵，火力点打掉。用机枪封住城楼。由刘明昭带敢死队，送炸药到城门口，把门炸开。然后用炮火开路，敢死队杀进东门，直取水西门，攻打张鹏武的指挥部。随敢死队进去的军队，用六个连向南城压缩，用六个连向北门压缩，逼使北城的张邦本部向北门出逃。张邦本走水路无望，也只有走北门了。”

“张邦本还有二个团，我们，除敢死队外，只十二个连，相当于张邦本一半的兵力，攻坚战，兵力比例应当是三比一，不说三比一，二比还是要的，你进去的兵力，才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嘿嘿，余司令的人，也应当算吧？后面的六支机枪连，要算吧。我还要把炮兵连拖进去，先打掉沱江对岸泸州北城周骏的炮兵，周骏守泸州，没有了炮兵，就要心慌，就要跑。把泸州北城的炮兵打掉后，炮兵抵近射击，直接支援步兵作战。兵不在多，而在精，更在于如何用。”

杨森最后一句话，有点扫这些高级军官的面子。尤其是龙光，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不好发作。杨森说的，也有道理，他这样安排，可能会收到奇效。但懋辛听了杨森一番话，真是浑身通透，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排兵布阵。杨森是个人才，他整的那一套，就比他们制定的方案高明。攻击有主有次，一环扣一环的，小市一打，还要牵动泸州，连周骏退出泸州都想到了，击溃周俊，事情就成功了一半，这与李蔚如制定方略是完全吻合的。但懋辛很兴奋，这个将才，抓在手里，必有大用。

“还有没有，都说出来。”但懋辛脸上笑着，显然是在鼓励杨森。

“还有就是，沿沱江布兵，也就是胡市、通滩、况场三处地方，截杀张鹏舞的溃兵，在龙透关外，伏击周骏的大队。周骏在泸州城，还有一个团，加上师部的直属队，工兵、炮兵、骑兵、辎重，不下三千人，这里应当是重点。张鹏舞的兵，能逃出一千人就不错了，这两处兵怎样安排，是长官们的事了。

“行，打小市，我按你的办法打，打小市的前敌指挥就是你了。怎样调配，你拿个办法出来。”但懋辛一硾定音，杨森当前敌指挥，这个格，也破得更大了。

“谢但长官信任。我那点能力，管小市这一头，还行。余司令的江防军，加上我们支队，打小市，我负责把张鹏武赶出来，剩下的事情，就该你们管了。小市的事一完，我指挥的这两部分军队，就由但长官调动了。”杨森也不傻，他要大包大揽的包下来，那些高级军官会买他的账吗？做人，还得有分寸。反正，该说的说了，争到打小市的指挥权，他就可以把刘湘、张鹏武，再羞辱一顿，让他们这辈子想起这事，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也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但懋辛，问那几个高级军官，是否按杨森的打。他们也认为，杨森的方案实用，他们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杨森能打，就让他去打头阵吧。一致同意杨森的方案。

杨森，争得了两个支队的指挥权，这是有点异类了，一个小小的少校营长，居然指挥一支近万人的兵力。不过，杨森的能力还不止这点。有了指挥权，就有装备弹药人员经费的支配权。他就更忙了。他又把东门攻击准备、指挥全部交给刘明昭，他与刘明昭都是破了大格了，刘明昭除了指挥四连，即敢死队外，还负责中路指挥，包括炮兵、机枪兵等。杨森就到余际唐部，组织进攻部队。

龙光支队原有三千余人。杨森一路上俘虏、收罗的第一旅的溃兵，也有千余人，加在一起，接近五千人。余际唐的江防军，开到泸州的，也有五千余人。其中水军，即船上战斗的，共有五队，有五、六百人。杨森把余际唐的机枪连，安排在“快划子”上，以威胁张邦本不走水路逃跑。但余际唐的重火力没有了，攻南门，火力弱了，把刘湘“粘”不住。东门吃紧，张邦本必定要刘湘回救东门。杨森拨了六支炮兵排，三个机枪排加强余际唐，南门一吃紧，把刘湘“粘”住，杨森部攻进东门，就可以兜着刘湘的屁股打。两头夹攻，刘湘运气要是不好，只有当俘虏了。他要是战死了，那就是他的命。但杨森交待，不能打死刘湘，他投降了，不得对他无理。杨森不想刘湘死，都是同学，差不多就算了。刘湘要是死了，就不好玩了。在同学中，也不好交待。如果说杨森的手太黑，今后，谁还敢跟你一起共事啊！俗话说，当面留一面，过后好相见。给别人留一条路，也是给自己留路。

把余际唐部的攻击准备安顿好，杨森才放心。他把指挥所设在东门，组织了一个上百人的通信队，以方便掌握战场实况，方便指挥

杨森这几天，罕见的没有出去“打野食”，一心用在打仗上。当他听说梁渡团，劫持了胡景伊从成都运来的装备弹药。那个押送弹药的成都保安团，被梁渡收编。梁渡团扩编为旅，负责在龙透关外设伏，伏击周骏部。杨森知道了，看来，周骏，是命不该绝！梁渡，不会对周骏下死手的，可能会对老长官放一码。这个安排，不妥哟，但他也不好多说了。说了，也来不及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