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战友情言语难表

就在我研究那股臭气来源的时候，宁副行长回来了。当然，他身上带着的是男人香水的味道，绝不会有那种臭味。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看看不懂规矩仍然坐在那里的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道：“哦——，早就听说有位对越自卫还击战的英雄要来，没想到啊，呵呵——。好，年轻人，我们就是需要这种年轻人。可以为行里带来正气，让年轻职工懂得，和平来之不易。”

说到这里，宁副行长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看看我，接着说道：“对了，虽然你是从前线下来的那个——那个——什么英雄，也不要放弃自己的学习。年轻人要向我们老一辈学习，活到老，学到老——。”宁副行长的话在我的耳边响着，我怔怔的看着他圆圆的脸庞，可能是因为操劳过度，眼袋显得有点大，脖子下面已经有了赘肉。也许他的实际年龄应该年轻一些，但是，他为什么要自称老一辈？

就在这时，薛科长碰了碰我，我才从自己的思考中醒悟过来，原来宁副行长对我说话呢。宁副行长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说道：“安排你去保卫科，没有别的意见吧？”我赶紧站起身，说道：“服从组织安排。”宁副行长挥挥手，薛科长带我出去了。

一出门，薛科长就埋怨我，“刚才你怎么走神了？宁副行长问我有什么岗位，我说了漳河街储蓄所缺少一名出纳，另外就是保卫科。你不说话，行长就直接让你去了保卫科。年轻人到银行，不学业务还行？”

我连连点头，就像是打了败仗的士兵。再看看薛科长的脸，粉脂下面的眉眼虽然有了细微的皱纹，还是掩饰不住昔日的美貌。我忍不住说道：“薛科长，您今年有四十了吧？真看着不像，您年轻时一定很漂亮。”

薛科长咯咯地笑了，说道：“我真有那么老？虽然女人的年龄不能轻易告诉别人，为了证实你的错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今年三十八岁。”妈呀，我真想打自己一个耳光。拍马屁竟然拍到了马蹄子上，你说说，后面我还有好？看到我满脸涨得通红，薛科长笑着碰碰我，说道：“我领你到保卫科去报到。记住，可千万不要再说错话办错事啊。我有个弟弟，也是你这个年龄，平日里总让人不放心。看到你，我就像是看到了他。”听到薛科长暖心的话，我激动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保卫科的办公室在一楼，保卫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于。听完薛科长的介绍，上下打量我一下。这时陈伟也挤了进来，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我猜的不错吧？咱们一个战壕了。”于科长一瞪眼睛，说道：“陈伟，回到你自己的岗位。无组织无纪律，还当过兵呢。”陈伟一伸舌头，转身跑了。

于科长对我说道：“咱们保卫科人员少，包括我在内，只有八个人。你来了正好，我就不用跟着倒班了。两人一组，三班倒，一班休息。今天晚上你和陈伟值夜班。对了，你在部队里就会打枪，我就不教你了。”薛科长看看他，笑着说道：“老于，我弟弟刚来上班第一天，你就让人家值班？告诉你，以后多照顾点。”于科长马上换上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说道：“一定，一定。”然后将薛科长送出了办公室。我呢，换上于科长扔给我的一身经济民警服装，去找陈伟了。

值班室里，陈伟刚要下班。看到我进来，说道：“我听于科长说了，咱俩一个组。现在下班了，晚上才值班。走，出去喝点。”虽然我想早点回家，把单位上的事情向老爸老妈汇报，可是，毕竟才到一个新单位，人家又这么热情，我能好意思拒绝？所以，我俩从单位出来，走进了不远的一个小酒店。

陈伟显然是小酒店的常客，一进门，老板娘就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热情地打着招呼。老板娘问道：“还是按照平时一样给您上菜？”陈伟嘿嘿一笑，说道：“今天有贵客，多一盘酱牛肉，再上一条红烧鱼。”说到这里，回头看看我，问道：“有什么忌口的？”我笑笑，说道：“当兵出身的，哪里有什么忌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和陈伟的话多了起来。谈得投机，两人一论，陈伟比我小一岁。陈伟咧着大嘴一笑，两片嘴唇好像是两根大香肠。他身子往前一凑，说道：“别看你比我长得白，可是一看你就比我大。咱虽说长得黑，可是显得年轻。（我差一点憋不住笑了）嘿嘿，再说了，你是军官我是兵，以后我就喊你哥了。”我看看眼前的这位“弟弟”，虽然长得黑点、丑点，毕竟是个热心肠。所以，我端起酒杯说道：“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来，兄弟，干杯！”

此时陈伟的面孔是黑中透红，不过，黑还是顽强地压住了红。小眼珠一转，他色色的看着我问道：“还没找对象吧？”我摇摇手，说道：“你还不知道？咱上战场，死活不知，谁家闺女能跟咱？”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些酸酸的。上军校的时候，我还与高中的一个女同学书信来往。可是，我要上前线的时候，她给我寄去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张白纸。那张纸我一直装在怀里，大李倒下的时候，我用那张纸给他擦着脸上的血迹。血水染红了那张白纸，我将它抛到了山下，让它留在了南疆，留在了我的回忆中。

“想啥呢？”陈伟碰碰我。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听他接着说道：“在咱们银行值班，我最喜欢值夜班。知道为什么？”没等我回答，他接着说道：“咱们行里年轻职工多，单身宿舍就在后院子里。到了晚上，咱们值班室就成了俱乐部，女孩子们总喜欢到那里去。我也想了，咱长得丑，可是，心好啊，说不定哪个女孩子就能看上咱。”说着话，他端起酒杯一口喝了，朝我嘿嘿一笑，说道：“不过，你来了，对我是个严重的打击。你长得像个白面小生，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了。”听着陈伟的酒话，我不置可否的一笑，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女同学的影子。也许，她才是我的期盼。

回到家的时候，老爸老妈都等在家里。看着我醉醺醺的回来了，老爸一瞪眼，看样子要给我上政治课。老妈给老爸使了一个眼色，简单问了我几句，就催着我回房休息了。

醒来的时候一看表，妈呀，快晚了。也没有吃饭，骑上自行车向行里飞驰而去。幸亏那时我们那个小县城汽车少，赶到单位的时候，押款车刚刚回来，陈伟正在与他们交接班。

我接过陈伟给我递过来的五四手枪，心里突然热乎乎的，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军营，又回到了战友的身旁。陈伟咧嘴一笑，说道：“哥，看你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媳妇。”我笑笑，把枪挂到了自己的皮带上。身上配上沉甸甸的手枪，我感觉精气神又回来了，一个标准而又漂亮的敬礼，嘴里喊道：“目标，前方，前进！”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寒风在室外呼啸，卷着枯叶狂虐着。门口昏暗的灯光映在台阶上，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黄纱。陈伟趴在桌子上睡觉，我的眼睛盯着几台监视器。办公楼里，只有几间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那是储蓄出纳科的人在加班。还有那扇金库的大门，硕大的门把手上面是密码器，对面一个房间，是每晚值班睡觉的地方。当然，那些都是银行业务上的员工，我们保卫科的人是不允许睡觉的。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陈伟一下抬起了头，说道：“她们吃饭回来了。”我赶紧站起身，问道：“领导加班？”陈伟嘿嘿一笑，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我抬头看看窗外，只有黑夜里的笑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