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章

陈簉佰仍然对左新设实施全方位的监控，无论他走到哪，身后都有尾巴跟着。早上上班，路过明珠花园门口的早市，左新设看到那个卖菜的老头挑着担子又出现了，这是上级有了任务，在呼叫他到指定的联络地点接取情报，他必须甩掉跟踪的尾巴赶到接头地点。

左新设迅速赶到电讯科，先查看分级电报，其中有两份绝密级别的电报需要立即报送特工总部，他让林珍妮用档案袋封好电报，在袋上齐缝加盖印章，放入公文包里，提着包走出行动处，开车前往特工总部。

行动处二楼，陈簉佰在办公室的窗口紧紧盯着左新设，等左新设发动汽车出了行动处大院后，停放在院外对面马路上的一辆车也发动着跟了上去。

左新设从倒车镜里发现了跟踪的车辆，他沿着既定的路线不紧不慢地把汽车开到特工总部大院，特工总部军警林立，把守森严，跟踪的车辆只能远远地停在院外马路一侧。左新设把密级电报交给政秘室的胡主任后，在走廊里正好遇到在崇安里训练过的学生方跃群，他赶忙迎了上去。

“嗨，左科长，左老师，您怎么来了？好久没见了，来来来，去我办公室坐坐？”

“看你急匆匆的，准备干什么去？你有事先忙你的，我来总部送文件，也正准备去看看你呢。”

师生二人站在楼道里握手寒喧。

“呵呵，左老师，是这样的，我正准备去市政府，这里有几份文件，得送给刘秘书长批阅。”方跃群应该是着急去送文件，但还是恭恭敬敬满面含笑地和左新设说着话，因为方跃群一向很尊敬这位儒雅博学的老师。

“小方啊，我到总部找唐慧民部长汇报一些材料，唐部长刚刚出去了，听胡主任说他要好一阵才能回来，我太太在法租界定了件旗袍，孩子这几天不舒服，她不方便出来，如果方便，你捎我一截，我去帮她取回来，自家的私事，不想开处里的车去。”

左新设压低声音，脸上装出难为情的样子。刚才他听到胡主任给秘书交代，让把一份材料带给正在特高课汇报的唐部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左新设一听说方跃群要去市政府，马上想到了这招金蝉脱壳之计。

方跃群一听左新设只是让捎他一程，小事一桩，为免耽搁太久，赶忙招呼左新设下楼，边走边说，“左科长，您客气了，去市政府路过法租界，正好顺路，就是不顺路我也乐意为老师服务啊！路上正好可以和您聊聊，咱们可是好久没有聚聚了。” 左新设嘱咐方跃群返回的时候还得把他从租界再捎回来，去见唐慧民部长。“没问题，我去市政府把材料一送就回来，最多半个小时，等您取了衣服，时间正好。”

说着话，方跃群发动了汽车，驶出特工总部大院，左新设在汽车驶出大门口的时候有意侧了下身子，把脸扭向车里面，跟踪他的两个特务正靠在汽车边无聊地抽烟，眼睛贼溜溜地四处打量，没有注意到坐车离开的左新设。

左新设心思缜密，为了利用方跃群脱身，随口说到要找唐慧民，其实也不是贸然说的，他和唐慧民关系非同一般，可以随时去拜访，所以才敢以此为借口。在特工总部这样的特务机关里，得时时处处小心，有时候一句话不慎就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左新设原来是上海无线电研究所的工程师，李默群和唐慧民当初到处挖人才，唐慧民亲自找到左新设，许以高俸禄和行动处电讯科长的位置才把左新设给挖过来，筹建电讯科时，唐慧民是专门负责情报筹办的特工总部副主任，他先后多次在崇安里特工训练班视察过，对工作严谨、业务能力过硬的特工教官左新设非常欣赏，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后，把左新设发展成他的心腹，一是为了渗透把控行动处，二是为了了解他的情妇高晓娜的情况，当然，为了地下党组织的工作需要，左新设也抓住机会攀上了唐慧民。

从特高课出来，唐慧民步履轻快，心里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刚刚从汪伪政府组织部长梅思平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说自己有可能被调到特工总部南京区去主持工作。工于心计的唐慧民早就觉察到丁默屯与李默群的暗中争斗，李默群虽为副主任但实权在握。他不想在这两个人的争斗中引火烧身，如果能到南京赴任，正好可以置身事外，而且可借此机会另起炉灶，发展自己的势力，不过他心里还惦记着高晓娜，南京之行，是带这个女人走呢？还是另觅新欢？

唐慧民回到办公室，秘书报告说行动处电讯科的左科长有事汇报，一听左新设求见，唐慧民赶忙让刘秘书叫他进来。和公事相比，唐慧民可能更关心的是高晓娜的情况。因为老婆闹过几次，唐慧民不太敢在高晓娜身上多用心力了，但他只须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他可以十天半月不去高晓娜那里，但不允许高晓娜身边有别的男人。发现高晓娜最近对他总是冷冷的，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地粘着他了，正想找左新设问问，他怀疑高晓娜有别的男人了。

左新设坐着方跃群的车返回特工总部后，赶快来见唐慧民，进到办公室，唐慧民非常热情地让秘书给他泡了一杯茶，然后把秘书支出去了。

一阵简单地寒喧客气后，唐慧民就把话题绕到了高晓娜身上。

左新设也知道唐慧民最关心的是高晓娜，所以把高晓娜在行动处的工作和生活表现都作了汇报，当然是避重就轻地挑无关紧要的事说了说，打消他对高晓娜的怀疑，左新设虽然看不上高晓娜这种女人，但比较唐慧民的霸道和无赖，他还是有点同情高晓娜，一个毫无根基的女人，想要在特工总部混出个人样来，也挺不容易的，再说，左新设也看出了高晓娜对周天的纠缠，他得打消唐慧民的怀疑，以免又让周天陷入什么不利的境遇中去。

听了左新设的话以后，唐慧民心里的疑惑全部消除，心情大好，满脸含笑地拉开抽屉，从里面给左新设取出几盒烟，可能烟卷放在文件袋的下面，唐慧民把几个文件袋先拿出来放在桌上，训练有素的左新设不放过任何一个获取情报的机会，他迅速地往桌上瞄了一眼，看见一个标着绝密字样的档案袋封皮上有“蝙蝠”二字。

“蝙蝠！蝙蝠计划？”看到档案袋上的蝙蝠字样，左新设大吃一惊。

蝙蝠计划是特工总部协助特高课执行的一项最高机密任务，就是派遣特工间谍混杂在从国统区和日占区奔赴延安的知识青年中，向**内部渗透。

这份蝙蝠计划，是刘秘书刚刚从机要科拿过来的，唐慧民还没来得及过目，左新设进来后，唐慧民匆忙把文件收在抽屉里，没想到无意间被左新设发现了。

唐慧民是特工总部专门负责搜罗和培训情报人员的高级特工，他曾加入过**，后又进入中统，谙熟**、军统和皇冠体育直播：人的一切特务手段，在情报战上，他可以说是屡战屡胜。这个人太可怕，蝙蝠计划如果要由他来执行，对党组织来说真是巨大的威胁，左新设觉得不寒而栗，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是恭恭敬敬地从唐慧民手里接过烟卷，说些感激的话。

左新设以前知道有这个计划，但今天看见文件，就知道这个计划已经到了具体实施的阶段，他的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了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吸血蝙蝠，决定必须尽快摸清这个计划的实施内容，掌握潜伏人员名单，否则，这些吸血蝙蝠般的间谍一旦全部渗透进去，党组织又将面临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接过唐慧民递过来的雪茄，先恭敬地替唐慧民点着烟，然后给自己也点上，坐到沙发上。他手上动作很慢，脑子却转得飞快，就趁着这点烟吸烟的工夫，脑子里有了一点设想。闲聊了几句后，他看似无意实则故意地把话题又扯到了高晓娜身上，并且把矛头指向陆棕峰。他暗示唐慧民，高晓娜对唐慧民应该非常忠心，但行动二队队长陆棕峰好像对高晓娜怀有不轨之心，不过话没敢说得太透。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自己手里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染指，总是件不愉快的事，说得太透太多，会让别人难堪，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左新设恰到好处地点到为止。

尽管不可能一下子就想出详细的执行计划，但左新设这时候把矛头引向陆棕峰，一是让唐慧民更加重视自己，因为陆棕峰骚扰高小晓娜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唐慧民耳朵里，不如先由他说出来，落个人情；二是要让唐慧民对陆棕峰产生嫉恨，先把行动处的这池水搅浑，然后再寻找可乘之机，以获取蝙蝠计划，当然还有个目的是要把周天摘出来，为下一步策反周天做准备，因为高晓娜意不在陆棕峰而在周天，万一把周天绕进高晓娜的糊涂恋情里，又会是一本算不清的帐，免得节外生枝耽误正事。

听说陆棕峰对高晓娜心怀不轨，唐慧民的脸色果然晴转阴，不过他毕竟老辣，很快用微笑掩饰了心里的不快，两个人又闲唠了几句，左新设看出唐慧民已经有点心不在焉，找了个借口赶快从唐慧民办公室退了出来，反正已经把唐慧民心里的醋缸搅乱了，至于这股醋劲儿有没有用，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出唐慧民的办公室，左新设心里一直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份文件，这么绝密的文件怎么就能随意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难道是我看错了？还是唐慧民没来得及审阅？如果真是蝙蝠计划的绝密文件，是不是还要送回机要室？事不宜迟，目前首先要做的是必须搞清文件的走向。

左新设原本要赶回行动处的，为了进一步弄清文件将会放在哪里保存，他改变了主意，借口向方跃群道谢，又来到方跃群的办公室，因为这间办公室正对着唐慧民的办公室，反正该忙的事都忙完了，方跃群又留下他聊了一会，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天南海北地瞎侃，他的眼睛却不时瞄着对面的办公室。

果然，不大一会儿，机要室的傅也文主任推门进了唐慧民办公室，空着手进去，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档案袋，左新设明白，这份重要的蝙蝠计划一定是保存在特工总部的机要室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