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章

酒过三巡，席上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虚情假意为周天鸣不平的，也有人说着些不甜不咸的祝福话，只有吴**是真心实意地忙前忙后张罗，又是倒酒，又是添菜，心里是真正的乐呵。这一阵子，周天被抓，他也像是庙里的小鬼儿，灰头土脸的没个主心骨，现在看到周天安然无恙，觉得自己又有了靠山，巴不得趁行动处这些**们聚餐祝贺的机会让自己露露脸，虽然跑前跑后地忙了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痛，但心里舒坦。

“周科长，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也别太往心里去，再说行动处对内部人员的甄别本来就是例行公事，这次虽说有点过分了，不过也不算啥大事！这点小沟小坎算个球事？男子汉大丈夫，谁还没有个刺刀见红的时候？来，喝酒，喝酒，别娘们唧唧地闲扯那些没用的了！”

坐在周天旁边的葛三宝把酒杯在桌子上墩得“啪啪”响，摸着自己光光的大脑袋，一个劲儿地吆喝着喝酒。

葛三宝原是青帮老大杜月笙手下的悍将，上海沦陷，杜月笙去香港后，手下的人树倒猢狲散，没有了乘凉的大树，就找到李默群。他以前曾经帮助过李默群，而李默群当时也正在上海网罗大批地痞流氓以充实76号，亲自安排葛三宝到行动处，成立外联办，专门协调上海市警察局、伪保安队之间的联动配合。葛三宝人地两熟，手眼通天，李默群也算识人用人得当，让他干这个活自然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葛三宝是混江湖出身，人还算仗义，也蛮喜欢周天。

还没有正式开席，高晓娜已经让那几个人灌得有点晕了，本来想和周天坐在一起，却被陆棕峰硬扯在了身边，隔着桌子，她端着酒杯，妩媚地说，“周科长是咱们行动处的青年才俊，自然遭人嫉妒，我从来也不相信周科长会有问题，周科长，我敬你一杯，”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引得一片叫好，但杯中酒下肚，头更晕得厉害了，陆棕峰看她脸颊绯红，心旌摇荡，伸出一只手扶她坐下，并趁机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靠了靠，另一只手端着酒杯朝周天示意。

“周天兄弟够朋友，一开心就想到咱们兄弟，来，我敬兄弟一杯。”桌上的人都看到了陆棕峰手上的小动作，边喝酒，边**地笑着。

“这是什么话呀？陆队长，你们能来，是看得起兄弟我，你们平时都有漂亮的嫂子陪着，哪像我，光棍一条，只能孤单一个，不过这也痛快，省得象你们一天被女人的红肚兜勾着，哈哈哈……”

行动处招揽的这些人真是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在这大染缸里浸得久了，原来一说话就脸红的书生也学会了说诨话，周天心里看不惯陆棕峰对高晓娜动手动脚，但也不愿意多看多管，只是打着哈哈，希望用酒来转移陆棕峰的注意力。

高晓娜是真喝得有点五迷六道了，脸颊飞红云，发髻松散，眼神迷离，妩媚地看着周天，嗲声嗲气地嘟囔道，“我说周科长啊，你就别装了，谁知道你金屋**藏了几个？忙得都顾不过来了吧？”

陆棕峰也跟着高晓娜凑热闹，像狗一样，把脸伸到高晓娜的脖子上，吸着鼻子边嗅边调侃，“高科长用的什么洗发水？这么香啊？周天，我告诉你，娶老婆就娶高科长这样的，不过，还是没老婆好，我家那黄脸婆，天天催着我回家，你说，她要长得像人家高科长这么美，这么香，我他娘的还不天天回家伺候她？”

陆棕峰故意往高晓娜身上靠，高晓娜也喝多了，支撑不住，两个人推来搡去，周天看着醉态迷离的高晓娜突然心生怜悯。

都说酒后吐真言，其实未必，现在这酒桌上的人，都巴不得听到别人心底里藏了几辈子的真话，却又竭力把自己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惟恐漏出一星半点的真东西去，都是头晕心亮的精明鬼。

周天更是竭力把控着自己，除了发几句牢骚外，都是插科打诨的玩笑话，省得再撂下话把子，传到冯占林耳朵里对自己不利。好几次有人提到万松海，他都装作没听见避开了，他知道这些人都嫉妒万松海如今的风光，这其中最嫉恨的应该是陆棕峰和张柏树两个人，万松海是实实在在地抢了他俩的风头。周天知道他们想看他报复收拾万松海。

坐山观虎斗，即使对自己无利，他们看别人斗也是其乐无穷的，周天也知道，这次即使不是落在万松海手里，换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对他心慈手软的，所以，报复万松海是私下的事，他不会放在酒桌上，逞一时嘴快，授人以柄。

觥筹交错，称兄道弟，渐渐地，桌子上的人舌头都大了，都有了七八分醉意。高晓娜已喝得烂醉，酒醉人，情和苦更醉人，她心里装了很多难言的苦，没有人真正关心她内心的苦，没有人知道她人前欢笑背后饮泪。

在这动荡的乱世，女人有很多种品格，有很多种活法，有人撑着清高的傲骨艰难行走，有人仗着厚颜无耻的本事混世，还有的人不得已站在了泥淖里，却努力想甩掉腿上脚上的泥，想再清清爽爽地上路，最痛苦的应该就是这种女人了，比如高晓娜，但谈何容易呢？她只能笑一天算一天，醉一时算一时了。

夜里十一点，酒尽杯倾，人们都陆续离席，只有高晓娜还趴在桌子上，正当周天发愁的时候，已经踉踉跄跄出门的陆棕峰又返了回来，他色眯眯地盯着酒后艳如桃花的高晓娜，几乎是半搂半抱扶起她，说要送她回公寓。

回家的路上，高晓娜的身子一直软塌塌地靠在陆棕峰的怀里，陆棕峰闻着高晓娜身上和发间的香气，听着她的呢喃醉语，瞅着怀里娇艳无比的猎物，心底里热浪沸腾。平时就对高晓娜垂涎三尺，喜欢和她打情骂俏，今晚有了几分醉意，更是如饿狼见了羔羊，他才不管什么唐慧民不唐慧民的，只想着要把这怀里的猎物拿下。

半抱半拽，跌跌撞撞，终于来到高晓娜的公寓门口，从她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门正要进去的时候，高晓娜似乎有点清醒了，她用力地想推开陆棕峰，但已经**的陆棕峰怎么舍得把到手的猎物放跑，他一把扛起高晓娜，用力踢开门，把高晓娜摔在床上，扑上去狠亲猛咬。

醉眼朦胧中，高晓娜一直以为送自己回家的人是周天，等看清是陆棕峰的时候，连吓带气，酒已醒了一半，奋力挣扎，大声地尖叫，陆棕峰酒劲上涌，脚下打滑，几番折腾也无力再和高晓娜纠缠，只得悻悻得离开高晓娜的公寓。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左新设才走过来拍了拍周天的肩，示意他去院外的湖边走走，透透气。在酒宴上，左新设礼节性地碰了几杯酒后，就开始装醉，一晚上沉默寡言，几乎没有掺乎他们的任何话题，只是冷眼看着酒桌上的各种表演，周天了解左新设的性情，倒也没有过分亲热地照顾左新设，任他默默地坐在角落里，酒阑人散，两个人相跟着走到公寓楼外的湖畔。

朦胧的月色中，晚风清拂，湖面如镜，站在湖边，周天心里感慨万千，真是生死两重天啊！前几天在牢里，如蝼蚁任人践踏，今天恢复周科长的身份，又有人称兄道弟了，只有左科长，在最无助最困难的时候，能冒着危险到牢里去看他，周天从心底里真心感激左新设，对左新设说道，“左大哥，其实今天晚上我真心实意想感谢的只有你一个人”，话没说完，觉得喉头哽咽，眼圈发红。

“周天，咱们是兄弟，本来就应该互相照应，用不着说这些客套话，再说了，世事无常，说不定哪一天进大牢里的就是大哥我了，到时候我也盼着你给我送杯酒解解馋呢！咱们在76号看似风光，却是步步维艰，皇冠体育直播：人始终对咱们抱有戒心，行动处内部又是勾心斗角，走到街上都得低着头，怕人戳脊梁骨，唉，咱们真成了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啊！”

左新设本来还想和周天调侃几句，话说到最后竟成了满腔惆怅。

“这年头，咱就这么瞎混吧，过一天算一天，时局动乱，咱们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呢？”

看左新设情绪低落，周天安慰他，其实也是安慰自己，动荡时代，大多数人活得都像无根的浮萍。

左新设并不知道周天在毛家镇救了罗先云和莫小兰，更不知道罗先云让莫小兰打听周天，但他和罗先云的心思一样，非常看好周天，想把他争取过来。

他留意观察过周天，发现周天为人正直善良，的确与行动处那些特务有所不同，所以今晚想趁着酒劲拿话试探试探他，故意叹了一口气说： “周天，特工总部藏污纳垢，你做事要处处留心，不过你还很年轻，不像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人，有口饭吃就行了，你一定好好表现，会飞黄腾达，会有大好前途的。”

周天现在已经不相信任何人，谁知道当面笑脸相对的会不会是背后拿刀捅你的哪个人呢？虽然觉得和左新设说话投缘，也感激左新设能去牢里亲自看望他，但人心隔肚皮，对人只能说三分真话，所以他也半敷衍半认真地对左新设说：“唉，还求什么飞黄腾达？能平安保命就不错了，我也想过了，现在这局势去哪里也好过不了，处座对我不薄，我也得对得起人家，在后勤科不杀人不放火，又犯不着别人，就这样混着过吧，挺好的。”

从周天的话里听出来他目前安于现状，只求平安，左新设也就没有再进一步试探，想要做好策反工作不能急于求成，于是顺着周天的话头说：“对啊，你毕竟和处座是兄弟，他待你不薄，后勤科的工作还比较安全，不用像他们那样成天打打杀杀的。”

两个人绕着湖畔又走了一会，看夜色已深，在小桥处分手，各自回家休息。回家后，周天的酒已完全醒了，一时难以入睡，躺在床上，开始揣摩左新设，总感觉他和行动处的其他人不一样，说话有点怪，好像在试探什么，难道又是在帮冯占林挖坑？不过也不像，左新设和冯占林不一样，平常话语不多，为人和善，也许和自己一样，对时局迷茫，对在76号的前途感觉迷茫吧？左思右想，周天都觉得自己好笑，牢里走一圈出来变得杯弓蛇影，对谁都有了戒心，他原本对左新设可是很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