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漫漫关东路（四）

澜儿一行人来到一个叫范家村的地方，这是一个大的集镇，这里南靠沈阳，北邻长春，守着中东铁路，南来北往的都在这里打尖过夜。

澜儿来到这里，呆了一天，但是城里人不像农村人那样朴实，讨要困难，两天就吃了一顿饭，两个小的侄儿已经饿得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看着姑姑。澜儿狠狠心拿出几个铜钱，交给万和去买点吃的。

万和买回来一些混合面的馒头，就着凉水几个人吃了之后，澜儿领着孩子们赶紧向镇外走去。

来到镇外的官道上，人来车往的，热闹的很，澜儿不敢总在这官道上走，只好走向偏僻的小道，这样可以躲避闲杂人等，还可以方便的讨要食物。

来到一个叫杨家坎的地方，澜儿看看已经快下午了，几个人还是昨晚吃的饭，澜儿决定进村去看看能不能讨口吃的，找个住的地方。

这个村子也很大，有几处都是青砖青瓦的大户人家。澜儿怕有钱人家事多，没有敢进去询问，只是来到一户土坯房子的人家门前询问。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正好在家，澜儿说明了想借个地方住上一晚的想法后，男主人说道：“可以，就是地方破点，不富裕，只要不嫌弃就进来吧”

澜儿连声道谢“不嫌弃，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就行。”

说着几个走进院子里，澜儿让万和、万中去别人家讨要点吃的，自己跟男主人到了院子里，那主人说道“我就两间房，一铺炕，房子里你们是不能住了，要是不嫌弃，就住到我的小棚子里，怎么样？”

“行，能住个人就行了啊”澜儿点头说道。

说着男主人叫来女主人，帮着收拾一下小棚子，安顿好几个人住下。就着女主人帮忙的时间澜儿打听了一下家里的情况，这户人家姓李，老家也是山东潍坊的，只是过来有些年头了。家里五口人，都是给当地苏家扛活，最小的孩子给苏家放猪。一家人除了女主人在家外四口人给苏家干活。今天正赶上苏家老爷子过生日，就给长工放了假，男主人才会在家。

万和、万中出去讨饭，澜儿领着万奎，万盛收拾一下东西，澜儿安顿好两个孩子，自己走出院子向两边张望。正在这时，东边传来一阵狗叫声，澜儿心中一沉寻思到，不会是两个孩子讨饭人家放狗咬人吧？

正寻思间，就看见万和和万中跑了过了，澜儿迎上去，一眼就看见万中的腿上流着血，裤子也撕破了，澜儿赶紧问道“万中，被狗咬了啊？我看看”说着澜儿蹲在地上查看伤势，只见万中的小腿肚子鲜血淋漓，伤势不轻。赶紧扶着万中回到驻地，男主人听说也赶紧赶了过了，找一个马粪包（一种菌类，能消炎止血），给万中抹上，用布条缠了起来。

看着一声不吭，疼的满头汗水的万中，澜儿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转身问万和怎么回事。

“我们要饭路过村东边的一家大院子时，从里面出来个小孩子，看见我们就骂我们是臭要饭的，还放出狗来咬我们，我们赶紧跑，就这样万中被狗咬了。”万和说道。

“是那老爷家，那老爷是旗人，威风的很，吃着皇粮，那家人真是太坏了，从老到少没有一个好人。”男主人说道。“那老东西都六十多岁了，光小媳妇就娶了六个。”

几个人正说着，从门外边来了一伙人，气势汹汹的走进来，男主人说了声“是那家的人”后就赶紧迎出去，点头哈腰的问候来人。

一个壮汉来到澜儿跟前，牛哄哄的说道“你就是那个要饭的啊？我家的狗咬了你们的人，老爷让我过来看看。我家的狗是猎狗，金贵得很。这回没有吃上人肉，下回还怎么打猎？你得包赔损失啊。”

澜儿看着大汉说道“你家的狗咬了我侄儿，我们不找你赔偿就算了，你还找我们来，还讲不讲理啊？”

“讲理？我家老爷的话就是理，别说你个要饭的，就是县长也要让着我家老爷三分。”

“我说弘石爷，这也太霸道了吧？狗咬了人还要人家赔偿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房东的男主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由得小声说道。

“怎么？你想打抱不平？就你个穷鬼？”带头的壮汉怒气冲冲的对着男主人大声吼着。

“不是，我就是说句公道话。”

“哈哈哈，想公道？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再说”来人嬉皮笑脸的用手拍了一下男主人的额头。

“我们老爷说了，看在你们是个要饭的，就不要你们赔钱了，但是你们要负责给老爷家的猪圈，茅楼（厕所）收拾干净，这样就算以功抵过。”叫弘石的来人对着澜儿说道。

“好吧，我们干，但是我们没有工具。”澜儿低声说道。

“哈哈哈，明早开工，我来找你们，不许跑了，要是敢跑，抓住打死。”转身又对着男主人说道“你也给我把人看好了，要是跑了，这个村子你们也就别想住下去了。”说完，一伙人哈哈哈的狂笑着走出了院落。

“姑姑，我们真的去干吗？这太欺负人了啊。”万和对着姑姑气乎乎的说道。

“几位老乡，这伙来人是那老爷家的看家护院，平常仗着那爷的势力一贯这样横行霸道”男主人说道。“这个带头的是那爷的一个亲侄儿，叫叶赫那拉，弘石。这小子最坏。”

“谢谢大哥，我们明天去干”澜儿说道，“我们不能给你们惹麻烦”。

“明天你千万别去，小妹妹。防着那家的老爷使坏。”，女主人不无担心的说道。

“好，让我两个侄儿去吧”澜儿苦笑着对女主人说道。

“我估计那老爷不会管这事的，都是那个弘石使的坏。这小子专干阴损的事情”，那主人接着说道：“明天妹妹你就装病，不要露面，在我这里。糊弄着给他们家干完算了。赶紧离开这里，逃难去吧。”

“是，谢谢大哥”澜儿低声说道。

男女主人回去了，澜儿领着三个侄儿回到小棚子里，查看万中的伤势，见到血已经止住，但是万中的头上还是一个劲的往下淌汗，脸痛苦的扭曲着。万和见到此景，不由得愤愤的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知道，我们兄弟不是好欺负的，这个仇一定要报。”

“不许胡说，我们现在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说什么报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忍耐一下就过去了。”澜儿正视着万和说道。

“是姑姑，我知道了。”

“吃饭吧，吃了，睡觉。”澜儿吩咐大家。

一夜无话，只有万中不时发出忍受疼痛的声音。

第二天天刚一亮，女主人已经做好了早饭，就是简单的烀苞米，给澜儿他们端过来一水瓢，还有点咸菜。顺便查看万中的腿伤，只见万中的小腿已经肿胀的厉害，不由得心疼的说到：“这也太厉害了吧，要不去村子里的孙先生家抓点药吧。”

“好”澜儿流着眼泪点头答应着。

吃过饭，澜儿去正房找李大哥，问问孙先生在哪里？能不能给抓药。

“能，这个孙先生还是个厚道人，我一会去东家的时候路过，给你说一声，看看”男主人说道。

“谢谢大哥”，澜儿对着两位男女主人鞠了一躬。

这时，院外又传来肆无忌惮的吆喝声“要饭的，起来了吗？赶紧去干活。”

听见吆喝声，男女主人赶紧出来，嘱咐澜儿不要出来。

“弘爷你早啊”男主人上前说道。

那个叫弘石的人，没有搭理男主人，直接走到小棚子里。看着四个孩子坐在地上，一脸坏笑的说道：“赶紧的，别磨蹭。”见到万中眼睛中愤怒神色，说道“小子，你还不服气啊？一个臭要饭的。小心爷一不高兴，让你也去干活”

“大哥，我这就领着我两个兄弟去给你们干活。别难为我弟弟。”万和顺从的说道。

“这才识相。乖点，爷中午赏你两个大饼吃”哈哈哈，这个弘石猖狂的笑着。

“赶紧走吧，这闷热的天，我们还要回去歇着呢。”来人哄笑着。

万和没有说什么，领着二个弟弟跟着他们出了院子。

澜儿见到来人走了，赶紧的回到小棚子照顾万中。男主人和他们打声招呼也走了。

时间不长，从院外边走进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澜儿估计这就是孙先生。老者直接走进小棚子，看了一眼澜儿说道，“不是有人让狗咬了吗，李长河求我来给你们看看，这年头不容易，出来逃荒怎么不带个家什，带个棍子也好啊。这个那家还真是欺负人啊，听说还要让你们给赔偿？恶霸行径啊”。孙先生一边絮叨着，一边解开了万中腿上的布条。

“谢谢您老了，我们不敢带着棍子，我们都不敢去大户人家乞讨，但是我们还是遇上了。我们外乡人，惹不起啊。”澜儿一边哭着一边说道：“求求您老啊，救救我侄儿。”

“没事的，不要说那些。我看看情况再说”

看了一下，抬头说道，“孩子，没事的，我给你们带来点药，这个内服，这个药，你一会用清水将伤口清洗好，给抹上，三天就会消肿，五天就能活动的，保证以后不会得狂犬病的。”

“谢谢爷爷”万中满含感激的说道。

“谢谢你老，澜儿给你磕头了”说着澜儿跪下对着孙先生磕了个头。孙先生急忙扶起澜儿说道“孩子，不要这样。我就是干这个的。治病救人是我的责任啊。”

“大叔，我们也没有几个钱，就这几个钱，都给你吧。”澜儿将仅有的几个铜钱都拿了出来。

“不要，孩子。不值几个钱。有钱人家看病分文不少，穷人看病我就免了，你们逃荒的实属不易，留着这几个钱急用时再用吧。”

“谢谢大叔，我们一定记住您的恩德，容我们后报”澜儿说道。

“哈哈哈，举手之劳，说什么报答。菩萨保佑孩子们平安吧”老先生仰头看着棚顶，良久又看着澜儿说道“听说那家的弘石还让你们去干活？你们惹不起，就暂时咽下这口气。”

“是，澜儿听您的话。我们认了。”

“谢谢爷爷救我”万中说道。

“姑娘，我回去了，你抓紧时间给孩子换药，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就直接去我家找我，什么时间都行。”说着转身往外走。

澜儿一边感谢一边送孙先生。来到院子里，女主人也赶紧出来送行，说着谢谢、孙先生慢走的话。

送走孙先生，女主人一边和澜儿往回走，一边说道：“这个老先生可是好人啊，听说也是来自关内，还是大户人家，祖辈行医，听说还是军中的医生呢。”

澜儿说天保佑好人长寿吧。

来到小棚子，澜儿赶紧用瓦盆打来清水，清洗万中的伤口。然后将孙先生带来的药给万中敷上，包好。

看着侄儿的头上都是汗水，澜儿一边用手擦拭，一边说道：“侄儿，忍一会就好了。都是姑姑不好，让侄儿受苦了啊。”说着抱着万中哭了起来。“你哥和弟弟们也不知道什么样了。”

正在两个人唏嘘时，院外又来了一个老妇人，手里提着一个纸包。来到澜儿住处，说道：“我是老孙家的，我当家的让我来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带着几个小子逃荒，真是不易。来，孩子，奶奶给你带点点心吃，好好的快好起来。”说着将纸包递给澜儿，澜儿推辞道“大婶，不要，白给我们治病，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怎么还能收你的东西。你快拿回去给婶子和叔叔吃吧。你家的恩情容我们后报。”

“拿着，我家还有。孩子不容易。这个那家的孩子真是缺德啊。”说着，摸摸万中的头，善良的笑着，嘱咐万中好好的养伤，不要抻动伤口。说着转身出了小棚子来到主人的房间，女主人正在做饭，急忙将孙老太太迎到屋里，说道：“你可是稀客，大嫂你还是那么健康，多好啊。”

“什么健康，都多大岁数了啊。这不是我当家的回去说他们几个孩子昨晚让那家的狗咬了，嘱咐我过来看看。不容易。你也不容易，就麻烦你受累伺候他们一家五口”。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块大洋，递给女主人。

女主人愣愣的看着大洋，不敢接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你怎么给我们钱啊。”

“你家也不富裕，一下填了这么多人，不容易，当家的让我给你拿来，你们就收下。帮助这几个可怜的孩子渡过难关。菩萨慈悲。”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你收下吧，我们家怎么也富裕些。你拿着，买点好点的吃食，让这孩子早点好。”说着，将手里的大洋硬放到女主人的手里。

女主人手足无措的抓着两块大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的说“这怎么好啊”

“他大嫂，我走了。你受累了啊。”老妇人扭头出了门，走了。

晚上，太阳落山了，万和三个人蹒跚的走了回来，看见三个人回来，澜儿迎上去说道：“回来了，侄儿。累坏了吧？赶紧进屋歇会。没有再欺负你们吧？”一边走，一边急切的问道。

“姑姑，没事。就是累点。”万和答道。

“姑姑，那家人真坏，不让我们吃饭，还让那条狗看着我们。大哥被那个人打了好几次。还有那个小孩子在边上还一直骂我们。真欺负人。”万奎说道。

“没事，姑姑。”

“赶紧洗一把吧，一会吃饭。今天东家给我们做了，大碴粥，还有炖豆角。”

来到棚子里，澜儿安排几个孩子坐下，去打来凉水，让三个孩子洗脸。

澜儿将孙夫人送来的点心给四个孩子每人分了几块，将剩下的给东家拿过去了。

吃完饭，几个人早早的就躺下了。两个小的一会就睡着了。万和和姑姑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姑姑也把孙先生来看过，又换了药。还给拿来点心的事说了一遍，尤其是孙先生为了咱们还给东家送来两块大洋的事情重点的说了，嘱咐道“只要咱们能大难不死，你们都记住，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只要孙家有用到我们于家的时候，豁出去性命也要报答。”

“放心吧，姑姑”万中、万和都肯定地回答道。

就这样，一直在杨家坎住了六天，澜儿等人千恩万谢的告别了李家，又来到孙家，想告别，只是门人告诉他们，主人说了“一路保重就好，不用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