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亲征

柴荣一愣，往日并不爱发言的太师冯道都好像之前庙里泥胎菩萨的样子从来难得说一句话，没想到现在却一反常态，当面出声反对柴荣亲征，而且反对得直截了当。

他一反对，所有文臣全部跟着反对。柴荣被群臣纠缠得没有办法，但是冯道是文臣领袖，轻易怠慢不得，所以还是耐心地解说道：“大行皇帝刚去，这刘崇就犯境，朕若不能直面这逆贼如何对得起先帝重托？昔日唐太宗平定天下，未尝不亲自出征，朕何敢苟且偷安！”

冯道根本如同没有听到柴荣的话一般，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不知陛下能不能成为唐太宗？”这话噎得柴荣一愣，他虽然有志向希望能够做个像唐太宗那样的名君，但是怎么好自吹自擂说自己觉得自己能够成为唐太宗呢？

喘了口气，柴荣压下心中怒火，还是温声说道：“以我大周的精兵强将，打败刘崇犹如泰山压卵一般，太师又何必担心呢？”

谁知道冯道根本不领情，仍然满吞吞地说道：“不知陛下能不能成为泰山？”

柴荣大怒，这话简直就是对他这个皇帝的侮辱！不过他还是平稳了一下内心的火气，他刚刚登基，拿这个四朝老臣文班领袖毫无办法，柴荣干脆又转头征询在座重臣的意见，可是出人意料的，没有人同意新皇帝亲征。不，还是有一个人赞同皇帝亲征的，这个人就是郭威在临终之时，在床榻之前拜授中书侍郎、同中枢门下平章事的王溥。这位被郭威临终拜相寄予厚望的重臣这一次坚定地站在了柴荣的一面。

皇帝态度坚决，但是大臣们也是有志一同地反对，最终大殿里的这次会议不欢而散，群臣终究没能让柴荣改变主意，这位皇帝认准了的事情很难被人动摇他的决心。现在父皇刚刚辞世，外敌世仇北汉就打上门来，柴荣的性格怎么可能让他咽下这口气去慢慢解决问题？他要亲征，他一定要亲自把敌人消灭，好告慰父皇在天之灵，他没有托付错人。

军情如火，此时北汉军队已经乘胜推进到潞州城下。为了应对这个局面三月十八日，柴荣连下诏令：天雄节度使符彦卿领兵从磁州固镇出兵，镇宁节度使郭崇为副职，合兵攻击北汉军队后方作为牵制；又诏令河中节度使王彦超领兵从晋州出发，汇合保义节度使韩通向东北方进攻北汉军队；又命马军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清淮节度使何徽及义成节度使白重赞、郑州防御使史彦超、前耀州团练使符彦能领兵先赶赴泽州，宣徽使向训暂时作为诸军主将，等候皇帝的御驾。

三月二十一日，大周朝廷大赦天下，命太师冯道护送太祖郭威的灵柩前往山陵安葬，任命枢密使郑仁诲为东京汴梁的留守。三月二十三日，柴荣从汴梁出兵，二十八日到达怀州。

可以说柴荣的所有对策都很精到得体，符彦卿从东面河北进攻釜口径，这是太行八径之一，位置在北面，如果打通道路就可以直接进入晋阳盆地攻击太原。王彦超从西南方进攻灵石，这一路如果得手，大周的军队就可以出现在晋阳南下上党的队伍的身后，这样就可以直接把北**辽国的联军堵到了上党盆地再也回不了晋阳。

而柴荣自己也没有准备等着大兵集结完毕再出发，他留下了少量的队伍守城，自己仅仅带着京城汴梁里面的禁军万余人启程向北疾行，仅仅用了十天时间就已经过黄河到了怀州，距离战场已经一步之遥。要知道当时的黄河十分宽阔，而古代的技术是没办法在黄河上搭桥的，柴荣率领的禁军部队来得又很紧急，只能靠着临时征发的民船渡河。就这样也不过十天的时间，柴荣的部队已经从汴梁开到了怀州，确实算得上是兵贵神速了。

柴荣从出发的时候开始就并不打算停留休整，天明之后大军从怀州继续前行，三月二十五日，大周皇帝的御驾已经到了泽州，当天晚上就驻驾在州城的西北面。

　历史总是充满了巧合，此时北汉皇帝刘崇正带领着他的大部队在潞州南面各地扫荡地方，刘崇并没有着急攻打潞州这处坚城，上次攻击晋州的教训让他记忆犹新，所以这次他打算急速南下攻击更多的地方，给潞州的后方带来更大的混乱，同时也掐断潞州和后面的联系，等潞州彻底变成一座孤城然后再寻觅破城良机。

然而柴荣的行军速度太快，刘崇根本不知道大周皇帝亲征已经到达泽州的消息，而此时的柴荣也在极力北上，两方的皇帝都匆匆茫茫地带兵对进，当柴荣驻驾泽州的时候，刘崇的皇帝大驾就驻扎在北面不远的高平。

第二天一早，近在咫尺的双方前锋部队才突然发现了对方，大周的禁军是最精锐的部队，见到敌人立刻发起了攻击，北汉的前锋军队没有准备，收到攻击立刻向北退却。抓住敌人主力的柴荣明知道敌众我寡，但是并不怯阵，反而担心敌军逃走，他催促各路军队急速前进，衔尾追击，而得到消息的刘崇也并没打算逃走，他率中军在巴公原摆开阵势，命令张元徽率军在东边列阵，又请杨衮率军在西边列阵，准备迎敌。他在北汉已经憋屈的太久了，迫不及待需要一场大胜来振奋军心，皇帝亲临，北汉大军的部众十分严整，静静地等着敌军主力抵达预设的战场。

追击到战场的柴荣蓦然见到敌人的大阵，也吃了一惊。他立刻命令自己的队伍也整军列队做出防御姿态。随行的众人看到北**辽国的联军如此严整森严，再看看己方由于追击太快，而微微散乱的队列都有点胆怯了。

柴荣进兵的速度太快了，原计划运输粮秣和补兵员的河阳节度使刘词被甩在后面超过一天的路程，此时率领后续部队赶路尚未到达，周朝的军队有些准备不足。

樊爱能是军中宿将，邺城的旧臣，郭威临终前把他从睦州防御使的位置上提拔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洋州节度使，加检校太保。可以说从地方一跃而成为禁军重将。此刻也被柴荣授予重任，独领一军。此刻见到对面的人数众多，樊爱能的心中思虑翻覆一刻也不得平静。他转头看看同在侍卫亲军司的何徽。何徽也是郭威故去前提拔的大将，原任职虎捷左厢都指挥使、果州防御使，现在是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利州节度使，加检校太保。他的本官是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节度使和检校太保都是虚衔，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一起掌管着整个侍卫亲军司的军马。

两个人都是宿将，同时升迁，彼此相处得也不错，见樊爱能看他，便纵马过来低声道：“看到了吧？”

樊爱能点头：“刘崇势大啊，兵力是咱们的两三倍还多。”

何徽道：“怎么个章程？”

樊爱能道：“现在还难说的很，不过我看够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何徽左右看了看，他自然知道樊爱能的话中指的是谁，接口道：“我也觉得悬得很，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樊爱能回头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随机应变！”

何徽一激灵，呀压低声音道：“这恐怕不好，大行皇帝临终把你我提拔到现在的位置，要是·······不仁义啊！”

樊爱能满不在乎地说道：“球个不仁义，先帝当初不是托孤重臣了？一样打回汴梁去，你记得当时是个什么情景不？当年那些阵前反正的人现在不都是高官得坐呢？我看这次的情形和上一回也差不多，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何徽缓缓地点点头：“这倒是也说的在理，当兵吃粮，在谁手底下不是干？”

樊爱能道：“说的就是这么个理，你把手下的亲信都召集起来交代清楚了，别哪个榆木脑袋不开眼，耽误了咱们的大事。”

何徽道：“放心，我老何带兵你还不知道吗？瞧好吧！”

两个人计议定了，各自回营整队不提。

此时的柴荣却不注意下面将佐们的心思，此时他骑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正缓缓来到阵前，瘦削的脸颊上神情如同铁铸一般，先把视线缓缓地扫视众人，再看看面前旌旗如林兵甲如海的北汉辽国联军，嘴角轻蔑地撇了撇，招了招手，旁边一个传令兵立刻过来，柴荣的声音不急不缓：“令白重进与侍卫马步都虞候李重进率领左路军居西，樊爱能、何徽领右军居东，向训、史彦超率领精锐骑兵居中，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率领禁兵护驾。”传令兵点头重复了一边命令，立刻飞马走了。

樊爱能和何徽听到传令心中暗喜，顶头上司侍卫马步都虞候李重进在西阵，那东阵中其实就是他们两个主事了，做什么事情都方便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