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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送药酒泉郡

小说: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20/7/30 22:32:36

“老国师,昨晚休息可好?”

拓跋晖戴着风帽,穿着一身窄袖骑马服,笑眯眯的快步走了进来。他出身宗室旁支,原名元晖,后因宇文泰改胡俗恢复复姓拓跋。今年三十五岁,正值年富力强之时,一副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容也不丑不俊,只是与刚出长安城比,此时被西北风沙粗糙了皮肉、黝黑了脸色,不过倒显得比原先更精干些。

拓跋晖现为秋官府宾部司下大夫,仪同三司,掌宾客之仪。其长姊乃结好柔然时,因天子无女,宇文泰将其充为宗室女,嫁与阿那瓌之弟塔寒的化政公主。当时,年轻的拓跋晖便是送长姊于漠北柔然牙庭的送亲使之一,此次长安朝廷以他为主使送长乐公主和亲突厥,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他为人行事圆滑世故,善于察言观色,却也不算讨人厌。

“多谢使君惦念,公主殿下今日如何?褪热否?”宋云急问。

魏送亲使团四十人,突厥迎亲使团二十人,护卫队二百人,再加上马夫驼夫车夫一行三百来人、三十辆车,于六伏月末从长安出发,经秦州、渭州,从河州渡过黄河至鄯州,然后从凉州威武郡到西凉州张掖郡,走了十天,刚进入酒泉郡,长乐公主便发热症卧病不起了!

见宋云扶着三宝欲从坐榻上起身见礼,拓跋晖忙快步走过来一把将他按住,“老国师快坐着,大热天的,这边郡驿馆中,不要客套!”然后自己一歪身交脚坐在对面,脸色有些凝重:“殿下仍发热不褪,但今日精神尚好,人看着不十分昏沉,早起吃了半碗羹,仍闻不得肉食腥膻,郡守着城中医者日日来望诊煎药,不敢怠慢。”

屋内光线有些暗,为防寒暑风沙,这西北驿馆的房间窗户都很小,此时也都放下档子,抵挡外面能将人晒褪皮的似火骄阳。房间内不觉燥热,但略行动还是会汗流浃背。不过与内地的闷热濡湿不同,只要有小风吹过,或有树荫遮蔽,便立时凉爽下来。

拓跋晖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扇了几下,接过三宝递过的茶碗,想喝见烫又放下来,说道:“老国师勿忧,今日有幸,有人荐了一位域外医者,刚看过后开了药方。小臣见与城中医者用药不同,多用香料配药,倒无相克之物,小臣当即令侍女煎药尝试后,服侍殿下服下。那人又送上数枚高昌瓜,说有清热解暑、利尿除烦之功效,助于治胸膈气壅、小便不利、口鼻生疮、满闷不适之症,每日红瓤一半、白瓤一半,榨汁做水饮用,殿下方才喝了半碗,看来倒十分受用。”

唉,长乐虽非从小娇生惯养的娇女,确是从未出过宫闺的弱女,除幼年被元明月自洛阳携至长安那次,哪里经历过日日颠簸、塞外风沙、酷暑严寒!西北地温差极大,早晚寒凉,现在午时艳阳高照,炎热难当,到了晚上还需添衣加被。略有阴晴变化,温度骤升骤降,体弱之人稍不留意,便容易造下病灶。而且以后愈往前,沿途景象只会愈荒凉,随着城镇减少,驿站之间也相隔渐远,遇恶劣天气阻碍行程,无法按时到达驿站,难免还要风餐露宿,气候也愈加酷烈,这西行的路途还未过半,真正的艰苦和荒蛮还未到来……

昨日宋云去探病,见长乐躺在床上,头发蓬乱,脸颊绯红,昏昏睡着,周围陪嫁的侍女个个脸露忧虑。见宋云来,她恹恹睁开眼,“老国师……小女怕是熬不过这世道,要随爹娘去了……”言毕,一行泪早已流到枕边。宋云心酸,身后的三宝干脆又没出息的抽噎起来。

宋云非医者,只能日日带着三宝及随行的两个僧众为长乐念经祷告,但心中的忧虑日重,见拓跋晖如此说,强打精神道:“惟愿此药能药到病除!”

察觉宋云神色忧虑,拓跋晖正色道:“国师放心,小臣身负送亲重任,公主若有闪失,小臣自然难脱干系,现不管那些旁的事,殿下身体最最要紧,我等便在这酒泉郡安心休养,待公主病愈无恙了方行,如何?”又说:“国师亦保重身体,且不可再有意外,驿馆如有服侍不周之处,只管与小臣言说!”

“使君明鉴,如此甚好!”一路上,拓跋晖对宋云颇为敬重,遇事都要请教一二,不管他是真心还是虚礼,宋云也都顺意承情,见他今日说话行事又比平日殷勤,合十道:“使君,天子已免去老僧国师之名,使君乃朝廷股肱,身负重任,不敢再称国师!”

拓跋晖一脸的不以为意,端起茶碗吸溜了一口热汤:“老国师放心,待到突厥国再改口不迟。”他突然欠身靠近,面露神秘之色,“老国师,有故旧求见国师,现在驿馆外候着呢。”

行前,宋云特地告知拓跋晖,自己身份尴尬且老迈不堪,不便与沿途官家交往,到了塞外也只说自己是随行普通僧侣,况这酒泉郡的郡守官长们迎来之时业已见过,但不好薄了拓跋晖的情面,回答的有些勉强:“余乃无冕无职一老僧,怎敢劳烦使君引见,不管何人,进来便是!”

拓跋晖似是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笑着向侍从摆手示意,招呼来客进门。

“尊敬的菩提萨陲,魏国的国师,智者云阇梨,这神奇的天道让我们又见面了!”

人未进门,话音先到,宛转的西胡语,带着遥远而神秘的气息,自己怎会没猜到来者?宋云暗恼,这可是酒泉郡啊,粟特商队在中原的中转站啊!

温须靡本是突厥国的迎亲主使,但从长安城出发时,宋云并未见到他。只知他在长安城没待多久,便留下两个迎亲副使应付场面,自己先行离开了。说是要在境外迎接突厥国前来的大部迎亲人马,届时做好准备布置,迎候长乐公主大驾。

一行三人出现在门口,果然是老胡商携两位突厥迎亲使。老胡商依然头戴白色虚帽,身着白底绿纹、绣满金色含绶鸟的翻领锦袍,帽檐、腰带,佩刀、双手上,依然明晃晃的闪耀着各色宝石。

温须靡双手抚胸,深鞠行礼。宋云不及起身,忙于榻上合十致礼。待抬起头四目相望时,宋云这才惊奇的发现,印象中似乎永远不老的温须靡,竟然也见老了!

一身气派的行头下,温须靡高大魁伟、气度十足的身躯明显佝偻了,长期骑马的双腿呈现出明显的罗圈形,步态也不再矫健;那张白发鹤颜的脸上,添了松弛的皱纹,也添了一份强打精神的倦怠感。是的,虽然嘴角照例挂着一抹油滑的笑意,混浊的绿眸中依然暗藏着难与人言说的狡狯心思,但他整个人看起来平和多了,不再如长着有毒刺针的蜘蛛,处处向人展示着无所不能的手段和心计,总之,温须靡终于看上去像一个符合年龄的耄耋老人了!

毕竟,自洛阳法云寺一别,这又过去十七、八年了,世上没有不逝之事、不死之人。自己今年七十多岁了,比自己年长许多的温须靡算起来怎么也快有八十了吧……

温须靡像是看懂了宋云的心思,“阿胡拉.马兹达在上,云阇梨,我能感觉到,这恐怕是我最后一趟旅行了,能与云阇梨同行这最后一旅,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并非虔诚信徒的老胡商,竟然高呼粟特人虔信的祆神琐罗亚斯德的尊号,宋云更觉得自己瞬间得出的猜测没错。宋云有种强烈的感觉,摧毁温须靡的或许不仅是无情的时光,还有欲念,或许,是那张他苦心积虑编织的网出了问题……但不管怎样,见到温须靡,宋云感到无比的安心。

“商主这是从思想、言论、行动上都要回归本原了么?那我这个行脚僧又何尝不是呢?”宋云意味深长的回应道。

和温须靡一样,这趟旅途也必将是宋云自己的最后一旅,而温须靡则是最好的旅伴。这一生,他与温须靡并未见过几面,但人生所有的交集,所有不解的谜团,都似有这个老沙狐纠缠其中,他不仅是编织秘密的八爪蜘蛛,还是手持莲台的接引菩萨,见到他,就见到了这些交集中的第一根蛛丝和最后一张蛛网。

拓跋晖笑着打断二人,“看来两位耆老不但相识,而且机缘颇深啊,何不坐下聊!”他的西胡语不流利,仍用北胡语招呼。他坚持让宋云坐于主位不动,自己坐于下首,温须靡则坐在宋云一旁,下首是两位年轻的突厥迎亲副使。

“拓跋使君不知,我与云阇梨前次见面,还是在洛阳的法云寺内,唉,那时魏国还未如掰开便合不拢的胡饼,洛阳城还是中原大都,那可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最神奇的城市呦!高耸入云的浮屠,奢华的宫城,繁闹的四通市,令眼花缭乱的奇珍异宝,令人惊叹咂舌的奇谲巧作,如水银一般流动于其中的人群,它的美丽与繁荣,它的富庶与创造力,举世无双啊!”

温须靡两眼闪着光,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痴迷于回忆的笑意。“可现在,云阇梨,拓跋使君,你们未见到它的惨状,洛阳城,京都,已经荒废成一个巨大的老鼠洞了!”他摇着头,痛心疾首地说。

洛都旧景和现况,是每个西迁长安洛阳人心中不愿触碰的痛。宋云唏嘘,拓跋晖沉默了一会儿,黯然道:“我离开洛都时尚年少,只知自河阴血污,天下事便未可知也……”

见拓跋晖因自己的话语感伤,温须靡有心安慰:“依我这个商人的势利之眼看,现东魏虽占据故都地利优势,然西魏更具天时人和,长安朝堂人才济济,拓跋使君正当壮年,又有纵横手段,前途无量啊!”

拓跋晖摆手哂笑,“眼下姓元的、姓拓跋的莫不人人自危,已快被灭族尽了,何谈前途!你道我喜欢这劳苦又不讨好的奔波差事,不过无奈,哪有好差事轮到我等呢?封王加爵,那更是痴心妄想!”他半真半假的发起了牢骚。

拓跋晖一改此前忠于职守、老成持重的模样,倒不令宋云纳罕,纳罕的是他毫不避嫌的在温须靡面前发牢骚吐真言,与温须靡之间熟络的关系不言自明。

“黑暗乱世也是冒险者的机遇之门……”温须靡欲再讲,却被拓跋晖毫不客气的用不甚流利的西胡语打断:“但伴随着黑色机遇而来的是红色的血腥,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天道的安排!”他俨然是在模仿温须靡讲话的样子。

温须靡忍不住搓掌大笑,“使君,黑云也可以带来白雨的!”

“商主只当说笑罢!”拓跋晖摇摇头。“晖平生无大志,只求平安自保!可怜长姊充了个和亲公主,年纪轻轻殒命漠北……”他的声音略显异样,“还谢商主捎来信息,得慰高堂老母!”

温须靡也随之面露哀伤,默然点头以示安慰。

哦,原来如此!郁久闾皇后死后,柔然与长安久不通信使,要得知化政公主的信息,确实要靠非常之人联络……可怜那个充为政治联姻工具的女子,联想到眼下病重的长乐公主和她未卜的命运,宋云心情不禁更加感伤,又突然想起化政公主所嫁的夫君——那个在洛阳为异客、漠北亦为异客的塔寒,不知现今如何?

宋云一直暗自觉得,温须靡与塔寒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这么想着,忍不住揶揄:“阿弥陀佛,人生天地之间忽然而已,老商主怎么能在这忽然之间知悉一切呢?”

“是啊,怎么才能知悉一切呢?”温须靡认真的重复着宋云的话自问。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快,也没有往常那种肆意的狡黠。

“睡觉时也不敢完全闭上眼睛吧,睡觉时也努力伸长聆听的耳朵吧!我终身逐利而行,如扑向花蜜的蜂鸟一样,无法停下扇动的翅膀,虚华,浮名,财富,权谋,这是我的追逐,是我出生时就注定了的命运,这也是我的使命……云阇梨,正如你有你的使命一样,我也有我的使命,我不停脚的在东西之间的旅道上奔波、算计、筹划,为此早早老了纯真之心、白了少年的乌发……帐顶越大,积雪愈厚,脑袋越大,痛苦的事越多,开始,我以为我能掌控一切,实现我的使命,最终,我确实拥有了数不尽的财富,得到了他人眼中的虚名,但也尝尽了自酿的苦果……财富不会永远是你的,虚名更是一场无妄的虚空,在我以为掌控了他人命运的同时,也被我自己的命运所掌控,有时候,我也很想停下来休息,但等我能安静休息的那一天,一定是我死去的那一天,不然,我怎么能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粟特人呢?”

他无奈的摊开两手,苦笑之中有淡淡的哀伤,那道祭奠清河王元怿的剺面刀痕虽已淡去,但依然可辩……谶言,小胡女,他真的找到了么?

“为了祖先的荣耀么?”宋云突然问。

温须靡没有回答,只露出会意的一笑,“云阇梨,虽然天道神奇,我依然没想到云阇梨能以古稀之年舍弃国师高位,放下退隐山居的闲适,再走这一趟苦旅!”

“老僧本是塞外行脚僧,此西北朔风,倒解乡愁,只是不知最终的追寻能否有结果?”

八爪蜘蛛也从一时的伤感中恢复了狩猎的本性,眨眨眼睛吐出蛛丝:“云阇梨,这段旅途还很长,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二位耆老,都是晖平生感佩之人,”拓跋晖突然说道。“老国师当日在朝堂上称‘声名无非当空一声惊雷,荣宠无非终将褴褛之紫衣’,此言一出,举朝震惊,有此心者,当今世间无几啊!这一路,晖必当护佑公主殿下周全,护佑国师周全!”

宋云心中一动,自己一向认为拓跋晖圆滑投机,没想到……但也不便说什么,只是合十致礼。

温须靡笑着补充:“信仰者云阇梨,追寻者云阇梨,智者云阇梨,也是我此生最珍视的朋友!”说完,仿佛才想起似得指向自己身边二人介绍:“这两位年轻的海青,早就多次听我赞过云阇梨的大名,此行云阇梨想必已经认识了吧?”

从长安一路同行,宋云已熟识了两位年轻的突厥副使。头戴名为兜鍪的尖顶高帽,身穿与粟特人服饰相似的左衽罩袍,无论何时都不会脱下佩刀和鹿皮马靴、骑马驰骤时身体仿佛与坐骑融为一体的精瘦男子,是突厥土门的长弟科罗。因对这个突然新兴于漠北高原的部族很好奇,宋云十分留意观察科罗和迎亲使团中其他突厥人的相貌举止。

突厥人的外貌和宋云当年在嚈哒汗王牙帐中所见颇为相像,或白肤碧眼,或棕肤褐眼,发色从暗黑到明黄、发质从粗粝的直发到细软如羊羔毛似的卷发,不一而足,但统统为窄脸高鼻深目。后来得知,浅发浅瞳的多是突厥阿史那人,属于王族血脉;深发深瞳的则是阿史德人,亦为突厥贵族,与阿史那世代通婚。他们普遍使用粟特语,但明显也有自己族人之间才懂的俚语词汇。

科罗披散着一头不辫也不束起的蓬乱棕黑发,一双隐藏于高耸眉弓下的好奇棕瞳,看来是承袭了母族的血脉。因为语言不通,他很少主动说话,总是细心留意着周围人的行事礼法,从初到长安完全不通华语,到能猜出几分意思,倒是很善于学习。有时正在观察他人的科罗注意到宋云也在观察他,会如凶猛的兽类般毫不客气的回视宋云,而后绷紧的脸上会突然现出紧张而羞涩的笑意,正如此刻。

与科罗年龄相仿,穿着一身祭司红袍的是温须靡的亲侄子康钵提。听说他原立志做一名游走四方献身于祆神**的萨宝,不知为何转而效力于突厥土门麾下。从温须靡看他的神色便可知,他是被叔父赋予了器重和期望的后辈。但科罗没有继承叔父温须靡的张扬和夸夸其谈,而且刚好相反,他不苟言笑,举止文雅,一双善思的浅灰色眼睛,眼神沉静的甚至有点忧郁。

宋云有一次听到他向突厥人讲解琐罗亚斯德教的圣书:“选择遵从阿胡拉的人们呀,你们要知道世间万事皆有善恶之分,善思者选择真诚本原,邪恶者归从虚伪本原,当这两大本原交会之际,巍峨壮观的生命宝殿起于善端,阴暗的死亡之窟立在恶端。当世界末日到来之际,真诚、善良者将在天国享受到阿胡拉的恩典和光明……”他使用的词语非常优美,年轻的脸庞带着沉浸其中的陶醉表情,让宋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但宋云也隐约感觉道康钵提对自己的戒备之意,不是敌意,而是同为信仰传播者因道不同有意为之的疏离感。

应叔父的招呼,康钵提优雅的躬身施礼:“愿中原大国的老法师,能将智慧和信仰带往不为所知的纯真之地,使正义、光明、荣耀的至善世界持久存在。”

宋云合十回礼,“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僧者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愿意聆听智者的声音,并与众智者同为至善世界的分享者。”他瞥见年轻萨宝抬起的灰色眼眸里,有错愕、懊恼,还有一丝……敌意。一旁的拓跋晖假装低头喝茶,突厥人科罗则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宋云继续悠然道:“老商主,记得你说过一句粟特古语:‘旅行能使庸人成熟老练,若想认识了解一个人,不是同他做买卖,就是同他一起旅行’,不知道我记错没有?”

“哈哈!好个口吐莲花的云阇梨呀!粟特还有句古语:‘你的同伴应该胜你一筹,你的智慧和信仰才能前进一步’对我这个贪婪的人来说,最后的旅途有智者辩者云阇梨作伴,还有什么遗憾呢?”

温须靡先是抚掌大笑,而后转向康钵提恨恨叱责:“不自量力的年轻人,自命不凡的无知者,你不知道沉默寡言胜过胡言乱语么?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云阇梨就是名震洛阳伽蓝万人讲经说法道场的大法师了!他不仅是本**的宗师,还通晓多种外道**,所以,如果你没有足够的智慧和足够的经验让你做出正确的判断,就不要刻意去猜测他人的想法!更别说去评价和指引他人了!”最后看着宋云有意软语道:“请云阇梨见谅!鸦鹘刚刚抬头啼鸣,海青刚刚展翅鸣叫,云阇梨不要与不懂事的年轻人一般见识!”

见康钵提低着头羞红了脸,宋云不愿再令他难堪,微微一笑,“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老商主多虑了,你我也曾是年轻人啊!”

适逢三宝正往每个人的茶碗里添上新煮的茶汤,老胡商猛然一拍脑袋,“唉,年老健忘!冷汤难解饥寒,热茶难解口渴,请云阇梨尝尝我带来的解暑之物吧!”

他的随从听令立刻抱上一个大小如头盔状、颜色碧绿、花纹如蔓的瓜放于案上,用短刀切开来,里面是水灵灵的白底红壤黑子,散发出淡淡的清气。随从将其切成新月般的牙状,送到每个人手中,咬一口果真清甜可口,汁水四溢,沁润心脾。

哦,宋云心想,这便是高昌瓜吧,元晖口中带来域外医者和送瓜者的人便是这位老胡商温须靡无疑了!

“哎,但愿云阇梨不要认为我只会为了利益奔走!”温须靡掏出丝帕擦拭着嘴角和胡须上的瓜水。

“老商主不惜辛苦千里折返,送医药而来,我怎会怪罪于施手救助之人呢?希望商主的良医妙药能令公主殿下尽快康复!”宋云由衷道。

温须靡放下丝帕,对宋云眨了眨眼睛,“昔日我为官商,于洛都上朝面圣,年轻的元诩帝于我多有恩惠唷!”

宋云摇头苦笑,这个老蜘蛛啊,看来他早对长乐的身份探知的清清楚楚,那么这场联姻的背后,是否又有温须靡的影子呢?此次不同于和亲蠕蠕,宇文泰一开始便张扬要选送一位真正的宗室公主和亲,看来北宫为奴的元姑娘能成为长乐公主,除了真实的身份,背后亦有推手啊……

“尊敬的拓跋使君,智慧的魏国法师,无所不知的粟特商主,突厥大叶护土务之子科罗认为,公主殿下应多吃域外食物,适应域外水土,身体必能得以康复,如白鹿一般矫健!苍狼与白鹿的后裔,胸口跳动着无所畏惧的射摩之心的勇者,部族的复兴者、联盟的召集者,我的兄长突厥土门,正在神圣金山下等待着上国公主的到来,他希望公主殿下能在第一场初雪前到达金山,目睹秋日草原千万群马汇集于金山牧场的壮美景象!”一直沉默不语的突厥使者突然站起来深施一礼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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