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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小说: 作者:疏影胡杨 更新时间:2017/1/1 10:51:55

从古力大哥的草场回来,漪儿就开始忙碌起来。打奶酪,洗刷我们的衣服被褥,还把我还没有完成的水潭堤坝加高工程也在我没有觉察中做完了,甚至有几天还要提前给羊剪毛,直到我在石板上写下“病”她才作罢。漪儿的这个状态让我有些担心,我想和她好好谈谈,可是我只要站在她身旁,漪儿就会对我说:“哑佧,我真的太忙了,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没空和你玩。”山坡上野花已经开得随处都是,随手采来就是一大把,可我把一大捧鲜花递到她的面前,她就会不耐烦地说道:“哑佧,你没看见我在忙吗?就算你不能给我帮忙,你也不能在一旁给我添乱吧。” 我有些失落,有好几次我把牛羊赶到山坡上就坐在山坡上发呆,一直到傍晚和小黑子兄弟俩一起把牛羊圈在圈里,漪儿居然也没发觉我连午饭都没吃。

“哑佧,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就带你去治病。过两天我先去阿青力大哥那儿一趟,我要先和晓羲联系一下,打听一下能不能在市里给你检查一下。”我们的草场是与现代高科技隔绝的,那些现代通讯工具在这儿只能是聋子的耳朵。漪儿有一部漂亮的手机,但从来没有接听过一个电话,也没见过漪儿往外打一个电话。“现在也不知道那家伙换号了没,我刚从城里面逃出来的时候,我们还经常半夜三更聊会儿天,这已经三四年了我们都没联系过。不过,我们还有其他联系方式,我总会有办法把她从地下挖出来的。”

这个我也相信。也许是我给漪儿带来了不安和焦躁。这让我有些难过。可,面对漪儿的决定我是没办法阻拦的。坐在草地上,我揪一根草梗,叼在嘴里。一根,两根……,草梗越嚼越多,可我还是想不出来解决办法。

漪儿还是在按照她自己设定的速度和轨迹在飞快奔跑着。

吃完晚饭有点迟,可天色还能看清近处的东西。漪儿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离开的意思,就握紧我的手,说道:“哑佧,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在拼命?”我点点头。

漪儿淡淡地说道:“哑佧,咱们不拼怎么办?我不是富婆,不可能有太多的钱雇人来干这些事情。再说,你的病是耽误不得的,早一天把你的病治好,咱们的生活也能早一天步入正轨。”我不想反驳漪儿,但我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就拿起石板,在上面写了一个“缓”字。

漪儿看了一眼,又说道:“不行,哑佧,你的病不能缓,我要你赶紧好起来。你的病好了也能帮我做更多的事情,就算我不在草场,我也不用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情。另外,咱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扩大羊群,在老家搭建温棚,我还想着……”漪儿的脸红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最近,我虽然还是经常头痛,但是感觉要比原先好得多。因为我能在大多数时间不觉得在石板上写字特别费劲,也知道自己想要写什么,写的是什么。我要把这些告诉漪儿,不能再让漪儿为我担心。我就在石板上写下了“我,好转”三个字拿给漪儿看。

漪儿看了一眼石板上的字,说道:“哑佧,你是不是想说你现在感觉你的病有些好转了,要我不要担心?”我点了点头。漪儿惊奇地望着我的脸,疑惑地说道:“哑佧,你是不是在安慰我?”我摇了摇头。漪儿更加坚决地说道:“哑佧,我不管你是不是病情好转,把你的病治好这是咱们商量好的,你必须听我的。这个你不要管了,我会把一切都做好的,绝对不可能因为给你治病把咱们的生活破坏掉。”

我本来还想制止漪儿。可是,我不知道该给漪儿还能说点什么。

与漪儿的忙碌形成反差的就是我和小黑子兄弟俩的悠闲。每天早上干完活,我都要尽可能呆在山坡上。因为我不知道除了我看见那些漪儿还能从哪个旮旯找出一点可干可不干的事情来。“哑佧,把这件衣服挂出去晒一晒。”“哑佧,我给说的是这件,你把那件拿出去干嘛?”可,漪儿递给我的明明就是我搭在草堆的那件。“哑佧,咱们现在忙一点,等咱们出门的时候就不牵挂了。”但愿吧,我还是无可适从地站在原地。“哑佧,你站那儿干嘛,我不是给你说了把那件衣服拿出去晒一晒嘛。”可是,我手中真的再没有衣服了。“哑佧,你还是去看看羊群吧,你这样像根木桩子一样杵着,我真拿你没办法。”我是真的想帮漪儿,那怕只是给她提一桶水也行。可是,在我还没有发现漪儿需要一桶水的时候,漪儿已经满头大汗地把水提了回来。看来,我还真的该呆在山坡上,和牛羊小黑子兄弟俩在一起。

漪儿带着白嘴儿去阿青力大哥家三天。漪儿出门带白嘴儿是我强烈要求,当我把马的缰绳塞到漪儿手里的时候,漪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哑佧,咱们终于能迈开这一步了。你不要看我这些天忙出忙外,说实话,这一段时间我也是非常矛盾的,我既渴望咱们能尽快给你治病,可也害怕带你出门。这毕竟是我无法和任何人商量就决定的第一件大事,也是系关你我未来的一件事情。我真的很怕。不过,现在我已经把家里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哑佧,要是顺利,我今天晚上就能回来,要是有啥问题,我可能要在阿青力大哥那儿滞留两天。这两天你一定要好好吃东西,早上也不要那么早就上山,起来先找点东西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点点头,笑了一下,示意漪儿不必担心,又俯身摸摸白嘴儿的头,让它走在马前头开路。

要说,原先漪儿也经常离开草场,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婆婆妈妈。我牵着马把漪儿送到山涧,踏上河床旁开辟出来的简易道路我就把缰绳塞到漪儿手中,在马屁股上拍一下,转身爬上一个坎,望着漪儿骑着枣红马一路小跑着颠出山谷。当然,漪儿也会在马背上喊一声:“哑佧,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漪儿一个人走这段路也不是一次两次,除了转场我也没有让小黑子白嘴儿跟随过。转场那不算,转场我一般都是把漪儿和牛羊送到黑松岭以外,看着漪儿上了可以走车的大路,然后一个人往回走,或者走进阿青力大哥的院子,随便转一转,再一个人回到草场。

或许,是因为漪儿带着我们的期望吧。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漪儿曾经说过:“哑佧,咱们既然决定了,就得尽一切可能,想方设法把你的病治好。我要的是苦尽甘来,我就得从一开始就把事情要做好。你也放心,咱们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的那张嘴会成天闭不上的,滔滔不绝,估计连我也要烦的。”我真的很渴望能说话,即便我不赞同漪儿现在这样的决定,我也是非常渴望能把我的每一个意思用嘴说出来,给我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漪儿说这话的时候,我也是非常高兴地面带笑容,用力地给漪儿点头。

现在,漪儿带着白嘴儿已经开始向山谷口小跑而去。我听得清清楚楚,在马蹄“啼哒”的跑动声中,传来漪儿最后的一声叮咛:“哑佧,我不在的时间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听到这话,我软软地坐在山坡上,满脸都是泪。

我渴望自己能好起来,我渴望漪儿能带给我一双可让我飞翔的翅膀,就让在这山洼里飞起来,能飞得和雪山一样高,甚至要比雪山还要高,那样我就能站在雪山之上遥望雪山背后。就算没有火焰石,我也能站在云端,风神走了,雨神也走了,雪神也无踪无影。就算没有五彩祥云,我也能飞过雪山顶,领着漪儿,对,就领着漪儿,飞越雪山草场。我渴望我能像庄周的蝴蝶一样飞翔,振翅拨开云端,向着夜空中的星星,那怕是一堆草地上能毁灭一切的火,我也要一头扎进去。

漪儿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漪儿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山坡上和小黑子追一只蝴蝶,蓝色的,足有茶杯那么大。我不知道这只蝴蝶是不是庄周的那只,但我想我一定要抓住眼前的这只,即便这只蝴蝶不是那只能带我飞翔的,我也要捉住这只带我和小黑子漫山遍野飞翔的蝴蝶。看着我和小黑子在草场飘过来飘过去,白嘴儿扔下漪儿就从下山一路狂奔上来。最后等蝴蝶从白嘴儿的嘴里吐出来,已经变成一堆支离破碎,再也飞不起来的尸体。我们的举动漪儿都看在眼里,一句话都不说,就站在帐篷前那么站着。

漪儿回来了,我就得下山去。有白嘴儿和小黑子在,牛羊这边用不着我守着。

“哑佧,事情有点儿……”我的心沉了下去,既为漪儿也为我。我把一束野花捧到漪儿面前,漪儿一怔,又说道:“哑佧,这束花我真的很喜欢。可是,咱们现在不能成天守着一束花过日子。你的事我再想想办法……”我点点头。我能肯定,漪儿一定会想出办法,因为我们要飞,要飞过皑皑雪山。

过了十来天,漪儿在一个早晨这样对我说道:“哑佧,我想找找古力大哥。前两天水潭被小黑犍牛弄坏了,你还是先把水潭收拾一下吧。你在家,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在坎边叫叫我。”这个事情我知道,我本来就想着今天要做这件事情,即便漪儿不说我也决定立马动手要做的。我点点头。可是,我不知道漪儿在等什么人。但,要是草场真的有人来,那就是一件快乐的事。

“大哥,这是漪儿的草场吧?”还真有人来。当我快把水潭维修好的时候,一位紫铜脸的中年汉子问我。我抬头望了他一眼。汉子五十来岁,头发胡子有点花白,紫铜色的脸上刻着点坚毅。我点点头。

“我就说嘛,在这雪山下就没几个牧羊人,我从来没听说过漪儿这个人。但大致位置我还是能找得到。兄弟,抽烟不?”可能是来人看出来我的年龄可能没有他大,就连忙改口。来人给我让烟,我连忙摇摇头阻止了。“这些年牧羊人比原先多多了,就这犄角旮旯都被人占了做牧场……”来人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点着烟,举目望了望四周,接着说道:“这儿虽说草情一般,不过还行,你们占的地儿都挺大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草场。哎,兄弟,我是古力找来的,听说漪儿要找一个帮手,我就来了。可是,兄弟你是漪儿吗?”来人的话很多,我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计,面对来人摇了摇头。“兄弟,那漪儿在哪儿?”我指指自己的嘴巴,摇摇手告诉他我不能说话,又指指古力大哥的草场。“哦,不能说话。兄弟,你是说漪儿去了对面的草场上去了吗?”我点点头。“原来这样。兄弟,我能不能在这儿歇歇脚等漪儿回来?”我又点点头。

面对一个陌生人,我是非常困难和人家说话的。这倒不是我有意冷落人家,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来人进行交流。我起身想到帐篷里面给来人倒一杯水,顺便看看怎么能把古力大哥草场上的漪儿叫回家来。可是,爬上山梁上的草地,我就看见漪儿从远处的草场走了回来。

“哑佧,水潭修好了吗?”我摇摇手,又指了指来人。

“哦,来人了。我也想着他该来了。”看来要是的人是谁,漪儿很清楚。“哑佧,把客人请到帐篷里来,再给客人倒杯水啊。”

来人就是古力大哥找来的给漪儿做帮工的人。说起来,来人与拄拐老汉还认识,原来也是牧羊人。后来,跟着几个外面来的一个人玩扑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最后为什么自己一大群活蹦乱跳的羊怎么就变成了那人口袋里的一叠纸。

“漪儿,放牧我是干过的,一般情况都能应付。这个古力也清楚。你就放心把羊**给我吧。”来人说道。

“大叔,我不是担心你看管不好这些牛羊,我是怕你的老毛病再犯。你说你连你自己的牛羊是怎么跑到别人口袋里面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静下心来替我放牧。”漪儿有些担心。我不知道为什么古力大哥要找来这样一个人,让漪儿也犯难。

“漪儿,这里面有些……都过去好多年的事情了,我们还是不要提了吧。你看这样行不,漪儿,我暂时不要你一分钱的工钱,就连粮食草料我都可以先垫上,要是你回来牛羊廋了,或者少了,你就直接从我的工钱里面扣。”其实,作为一个诚实的牧羊人,揭短是大忌。可是,来人为了给漪儿吃定心丸,这样说到让我和漪儿都觉得不妥。

“这倒不必,我不是不放心这个,大叔。咱们牧羊人最讲究诚信,实诚待人是做人的根本,这是我放心的。我是怕你那天突然想起你自己的牛羊是怎么没的,那你守着我的羊群心里还不难受?”

“哎,漪儿,这些年我都在帮人放牧,我自己没守住自己的,那是我走的错路。这几年我也都想好了,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别人的那就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怎么强求也不是自己的。我现在虽然年龄有些大了,可是我想想那个时候自己所犯的错,看好别人家的牛羊也算是给自己赎罪吧。再说,我和你爸爸关系也挺好的,我看你就像自己的侄女一样。不为别的,就为这,我也应该替你看好牛羊。”

“大叔,我相信你对我的牛羊会上心的。可是,你也看到了,这山洼要吃的没吃的,要耍的没耍的。过量要是我和哑佧走了,这片草场可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你们要走?”来人疑惑道。

“嗯,要不是我和哑佧要离开一段时间,这群牛羊我们俩就可以照看的过来。”

“也是,我刚才还纳闷你为什么要这么多人,还以为你是要我和他留守在草场哩?”

“我和他要出去一趟,可能时间长一点儿。半年,更或许是一年。”

“你们肯定是要回来的?”

“嗯,我们肯定要回来。”

“放心吧,漪儿,你就放心把牛羊交给我,我一定把你的牛羊看护得成为这山洼里最肥美的羊群。”

“大叔,你就不问问我到底什么时间能回来,或者我们要去干什么?”

“不用问,漪儿,你要是想给我说,你自己就会说的,你不想说我怎么问你都不可能告诉我。”来人接着问道:“古力就在对面草场上吧?”

“嗯。”

“牧羊犬还是小黑子兄弟俩?”

“大叔,你认识小黑子兄弟俩?”

“它们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牧羊犬生的,当时还是古力从我们家抓走的。”

“你的事情我大哥也知道?”

“知道。”

来人居然是小黑子白嘴儿父母的主人,这让我太感意外了。我不知道小黑子小时候是怎样跟在父母身后行走在草场的,但现在小黑子兄弟俩就是两只坚守在草场上的牧羊犬,永远为漪儿守护着羊群。

新的牧羊人来了,也该是我和漪儿都要离开草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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