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燕充（一）

东城的城墙已然处在了岌岌可危的境地里，有很多的闽军攻上了城墙，此时双方正在这里进行着胶着的近身战。

闽军爬上墙来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只是因为朱俊带着龙袭军的守卫者还在顽强地抵抗着攻城者的扑击，所以这个城墙还没有被闽军完全占领。只是此时，无论是城墙里，还是城墙外，又或者是城墙上，满处都是血迹，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尸体，又有多少是伤员，一个个浑身上下都是血，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痛苦的表情。

当我骑着马赶到东城的时候，已然有闽军的先锋从城墙上冲下来，正在打开东城门，而此处的战场也只变成了两个，其一就是城墙上正带着几百人苦苦支撑着的朱俊，其二是城门口处，以吴王宋宗原为首的三十六卫及一些杂兵，正与敌苦战着。我真得不敢想象，如果我们再晚来半个时辰，这里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情景呢？

“援军到了！援军到了！”我一边跑，一边大呼着，这声音就好像是甘霖一般，立时浸入到了赵军官兵们的心田，刚才还有些低落的士气立即暴涨了起来，大家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再一次奋力拼杀起来，便是连那些被挤到墙角，跪在地上只剩下招架之力以求晚死片刻的赵军伤员，也来了精神，举起手中的武器，拼死一搏。

而那些正以为胜利在望的闽军，也有些发慌，有人已经准备要逃跑了，但是此间的一名指挥官却不以为然，他大声喊着：“大家不要慌乱，此是敌人的蛊惑之言，快些杀呀，只要夺下了城，就是胜利！”

这名敌将的话的确是管了些作用，那些作势要跑的闽兵再一次聚集了起来，他们以人数的优势，将宋宗原等人挤到了城门的边上，那扇紧闭的东城门，终于被人缓缓地打开来。我看到宋宗原几乎要疯狂起来，他的身着铠甲，手里也拿着一把剑，与其他的赵军士卒一样，正在与闽军厮杀，只是有一点儿不同，因为有温伦在不远处的相助，如果真有人要伤到宋宗原，我相信温伦定然会拼了性命，也要将之救下来，这种江湖人物，最讲的就是信义。

其实温伦此时也是被众多的闽兵围攻着，他吸引了更多的敌人，虽然他号称天下第剑客，但是手中没有真剑，只拿着一把竹剑，并不能将敌人吓走，毕竟战场不同于武林高手之间的较量，他又不愿意过多的杀人，面对着上百人的围攻，已然令他有些应接不暇了。

我听到那个敌将的话，知道他是此间的一名头目，二话没说，拉弓搭箭便向他射去，这敌将虽有防备，但还是慢了一招，被我射倒在地，那箭直接穿过了他的哽嗓。

只是此时，城门被打开来，敌人像潮水一样涌进来，还残存着的赵军们只能各自为战，以信念支撑着援军已经到来，敌人马上就要败退这种想法，而落于不败。

一骑白马当先地抢入城来，看到他银盔银甲，我立即就想到了燕充来，不错，这个一马当先的人正是燕充，他还不知道自己此时实际上已经输得一干二净了，否则也不会这般身先士卒地杀将进来。

实际上，我也是万分得焦急，因为我是从西门直接进来穿城而过，走的是捷径，虽然我也带来了西城的守兵前来救援，毕竟人数还是少，此时只是希望楚奇和张超能够赶快带着人打到东边来。我也知道，浦城虽非大城，但四四方方周长也有十里，各跑一半就是五里地，先不说还要打仗，便是散步去走，也需要走上半天。

当我看到燕充的时候，心下里不由得一阵狂喜，擒贼先擒王，只要是把他射下马来，这场战斗就会更早地结束。

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地对他张弓射出了一箭，但是令我有些意想不到的是，我这一箭尽然被他一抢打飞了，显然在冲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我，因为在这里，也只有我是骑在马上的，他也以为我是一名将领，当然，我相信他也一定认出我就是那个昨天曾暗箭射伤他的人。

我的第二箭又射了出来，逼得他藏身马背才躲过去；这下子却也激怒了他，他知道如果不先将我处理掉，是不可能轻松抓获到吴王的。我的第三箭对准他的马射来，这就是射人先射马，我相信只要他的马倒毙了，就算是他的能耐很高，也无法耐我何。

但是，我的第三箭还是被他用手中的枪拨开了，我忽然发现这位燕家后人原来也是一个厉害的马上将。

眼见着燕充跃马挺枪冲向我，我已经没有再射箭的机会，只得收起黑曜弓，顺手从边上的一名赵军手里抢过了一把绿沉枪，迎了上去。

绿沉枪，是一种以绿沉竹为杆制成的枪，只有前面的枪尖部分是精铁打制，上戳着红缨，以防扎入敌人身体后，血会顺着枪杆流到双手握着的地方。由于这种枪轻盈好制，又因竹子韧性好，不易折，所以被广泛装备在士兵当中成为普遍的武器。

我马上的枪法虽然不敢说特别得好，却也算是优秀，相较而言，在马上耍枪，要比我在地上耍刀强了许多，在孤儿营里一起长大的伙伴中，还没有人能够在马上战胜我，当然，这也是因为有徐广将军的指导。实际上，在徐将军死后，我已经成为了徐家枪最厉害的传人，而徐广，那正是天下闻名的马上枪术大师。 对于我来说，唯一缺乏的只是在对阵作战上，经验严重不足，因为原来是与众位师兄师弟切磋，还从没有真正地在杀场上临过敌。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手里拿着绿沉枪，骑着马向燕充冲去的时候，心里头还有着几许的兴奋，毕竟是我第一次临场对敌，就遇到了敌人的主将，真希望我可以象赵子龙那般扬威天下。

但是，当我真得与燕充战到了一处，便马上后悔了起来。燕充绝对是一个与徐广将军平起平坐的枪术高手，实力之强，只怕在赵军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第一招我就用上了百鸟朝凤这一绝杀招式，想要一枪将之刺下马来，却也只是抢了个先手，化解了他的杀招，他不得不回枪自救，不想跟我火拼。我们的双枪对到了一起，我震得虎口有些发麻，他却不由自主地发出“咦？”的一声，分明对我感到有些诧异。

也不容我们双方细思，两马便盘旋到了一起，于是这一战又变马了绞杀，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经验成为了他可以至胜的关键。虽然徐家将法精妙绝伦，此时当我面对燕充的燕家枪法之时，只剩下了招架之力，没有一点儿的还手之力。他一枪快似一枪，如涛涛江水一般源源不断，逼得我手忙脚乱，只能用手里的枪左横右挡，完全没有了章法，将徐家枪法忘记到了九宵云外了。好在我的反应还算是敏捷，一时间可以应付得来，而他却因为昨日里被我射了一箭，此时带伤在身，速度还是有些慢，否则只怕我早就被他刺于马下了。

两个人两匹马又盘错了几个回合，终于我还是敌不过他精妙的枪法，他原来是上撩的动作，我条件反射便横枪格挡，哪里知道原来他这是虚招，就在我的枪杆横过来之时，他却徒然变招，竟然是一招游龙摆尾，前部枪尖收缩，枪身从他握住的手掌中优美地滑过，竟然握头变尾，后尾变头，他的这把枪也变成了一根棍子，直达达地甩向我的天灵盖。我吓了一跳，再想要回枪格挡，已然来不及了，只得丢枪拔剑，同时趴俯到马背之上，以躲过自己的头颅，以一招苏秦背剑的姿势，将剑掣于身后，来抵挡他的枪杆，只听得“当”的一声，那枪杆砸到了我的剑身之上，我觉得后背猛得一震，仿佛是一座山突然倒下压到了我的身上，又倏忽地反弹了回去，令我气血翻腾，胸口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都喘不过一口气来。我想，若非我急中生智，取剑挡了一下，真要是被他用枪杆甩到了后背，定然会吐血的。

我的马是向前冲的，此时手中已经没有了可以与之匹敌的长枪，只得催马逃跑，我可不想以手中的剑与他相搏，毕竟马上战与地上战不同，一寸长就是一寸强，我以长枪与之对阵都非他的敌手，那就更何况比枪短了太多的剑了。

跑开之时，我又不得不扭头回看，他已经将手中的长枪倒转了回来，却没有来追我，反而带马向城门口跑去，而此时，那些刚刚攻进城来的闽兵也都如退潮一样，正纷纷从大开的城门往外跑去。

我立时明白了过来，收住了超影的马步，重新拨转马头，已然听到了城头之上有赵兵的欢呼与高喝声：“援军来了！闽人败了！闽人败了……”这声音立即引来了众人的同呼，甚至于一段时间里，盖过了城外更加壮阔的喊杀之声。

“不能让燕充逃走！”我心下里说着，重新拿出了黑曜弓来，飞快地搭上了箭，知道以他此时的警惕，可能直接射他是射不到的，于是还是将箭对准了他的马，猛一松手，那箭象闪电一样，带着风声直扑前方，正中那匹马的右边腿上。马儿痛得一声嘶鸣，后面的右腿一瘸，本就是在奔跑之中，已然失去了重心，向侧方翻倒在地。

燕充坐在马上，双腿还置在马蹬之中，根本就来不及抽出， 随着马儿的倒下，他也倒了下去，同时，一条腿已然被沉重的马身压在了下面，只怕就算是没有这场战斗，想要把腿从倒下的马身下抽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看到此情，我不由得大喜，催马前去，就是要将之活捉，尽管燕充的身边还有几名闽军想要帮助他脱困，却也因为我的到来，不得不为了保全自己而奔出城门。

我飞快地来到了燕充的身边，跳下马来，举剑指到了他的咽喉，他痛苦地看着我，最终还是发出了一声苦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副待宰羔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