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质换（二）

当我将信交到宋宗原手里的时候，可以看出来他脸色的变化阴晴不定，他马上叫来了方昆，两个人在内室里商量了一会儿，便又让我去将屈让、邢锐和宇文商叫来，他是自然而然地将我当成了他的亲卫，让我顶替了郑宝的角色。

虽然明知道郑宝肯定不高兴，但是我也只能听命于吴王。

宋宗原让我叫来的这三个人，屈让与邢锐我还认得，倒是那个叫宇文商的，我没有见过，猜测下来他应该是与屈让和邢锐一样的高手吧，听徐青青说，宋宗原身边有四个高手，这应该就是那最后一个。

在小毛的带领下，我找到了宇文商，不过看到他的时候，我不由得一愣，他太年青了，以至于我都要怀疑他是高手？这是一位只有二十多岁的年青人，跟我站在一起，也只比我大几岁罢了，他的身形挺拔，却比我要矮两指，也算是高个头了；他的面色白净，头上戴着方巾，若不是因为事先知道，我可能会认为他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你就是我们龙袭军第一美玉郎？”宇文商并没有理会我的传令，盯视着我的目光好像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可口的点心，令我有些难堪。

身边的小毛笑道：“宇哥，这些天你不在主公身边，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叫作陆喜，如今可是主公面前的红人，你可不要打他的主意哟！”

“我哪敢呀！”宇文商嘻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看了看我，好像是在开玩笑一样地道：“这相貌莫说是在龙袭军中，便是在我们大赵五军中也算是排在前十位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绣花枕头一包糠，若你肯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一些武艺！”

他所说的大赵五军，其实就是赵国禁军的五支劲旅。赵国以禁军最为精良，其下又有厢军、乡军和蕃军等杂色部队，除了禁军归属**直统外，其他都算是地方军。

赵国禁军共有五十多万，分属二十多支军队，一般来讲，一支军队多的有五万人，少的也有几千人，正常应该是两万左右。每一支军队下辖三到十个营，每营三千人，当然骑兵人数要少，一营只有约一千八百人。

这么多支军队中，只有五支军队被称为赵国劲旅，分别是守护汴京的上四军中的捧日军，以及守护江南两路的龙袭军，守护荆湖两路的虎贲军，守护永兴军路的凤翔军和守护河北两路的鹏抟军。这五支劲旅，每一支都在三万人以上，尤其是龙袭军，宋宗原更是趁着出兵明州之际，扩充到了五万人。除了这五支军队外，其他的军队与之相比，无论是人数还是作战能力上来讲，不过是二流而已。

如今，龙袭军的主帅正是吴王宋宗原，这支军队也是攻打明州的主力军。

听着宇文商的话，令我有些不快，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倒是小毛听不下去了，对着他道：“宇哥，你可别看不起人哟？喜子的箭法可厉害了，可以百步穿杨！”

“哦？”这么一说，他马上来了兴趣：“什么时候给我露一手看看？”

我只得笑了笑，道：“宇哥还是快些去回主公的话吧！”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啰嗦什么，快步向内宅走去，我和小毛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当我们赶回来时，宋宗原和方昆已经来到了议事厅里，许彬也在里面，屈让和邢锐先一步到来，我却没有看到温伦。

我知道时间是不等人的，午时马上就要到了，宋宗原需要尽早打定主意，我也有些好奇，想要知道他们会怎么安排，便站在门口充当着卫兵，竖起耳朵想听里面的人谈话，但是他们把门关上了，还有意把声音放得很低，我也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儿东西。

宋宗原还在担心那封信会不会是骗人的，万一按信上的要求，把徐将军的尸骸送回，并释放崔明后，徐青青不放长平公主怎么办？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却还只能按信中的内容照办。因为若按道理来说，徐将军的尸骸留在手里，并不算是什么宝贝，拿着死人去换个公主，他们是赚的。当然，对于崔明，在众人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兵卒，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他的用处也只不过是因为这件事需要有人划船而已，徐青青肯定不相信赵军里的人。

“明州残余虽然尽数遁入海中，但徐青青显然还留在明州！”方昆踱着步子，边走边说着。这是个很明确的问题，不用他说出来，大家都看得到。他的话又压低了，我什么也听不到，心里面却知道他在说什么，定然是在谋划着乘机抓捕徐青青的事宜。

终于，门开了来，宇文商第一个走出来，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再那么多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紧跟在他后面出来的是屈让和邢锐，两人面沉似水，肯定有什么任务，转眼间便出了院子。然后出来的是许彬，他紧皱着眉头，仿佛是有无限的心事。我知道这种事情，肯定还是要以许彬为主，他虽说是兵部职方司的人，如今却负责着龙袭军的机宜司工作。

所谓的机宜司，就是军方的谍报机关，专职军情的分析，这与兵部职方司的工作有些不同。兵部职方司主要负责的是全国的舆图、武职官员的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的检阅、考验等事。

宋宗原与方昆走到了门口，看着许彬心事重重地离去，宋宗原有些怀疑地道：“先生，此事能有几分胜算？”

方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明州谍并非虚名，许大人虽然殚精竭力，怕只怕到头来所获不多！”

“若能打击一下徐青青的气焰也行呀！”宋宗原道。

方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不知道他们刚才在议事厅里商量了些什么，从这几个人也能够猜出来，宋宗原将自己身边的三个武艺高强好手派出去，就是为了对付徐青青。但是，我也相信，以青青姐的聪明，应该不会去上这个当。

宋宗原还是按照信的内容去办了，在午时将崔明放出来，并让他上了姚江上的一条篷船，那条船上放着一个棺木，里面是徐将军的尸骸。崔明并不傻，他打开棺盖先看了一眼，确认是徐将军的遗体之后，才开始摇橹。徐青青留给他的时间是充裕的，到第二天早上，足可以让他从容地走水路远远地离开明州城了。

我是没有资格去姚江码头为徐将军送行的，但是我恳求宋宗原能让我去，他答应了。是我和王乘风带着另外两个人，亲自将徐将军的棺材从武圣庙里抬出来，放到白篷船上去的，当崔明看到我和王乘风的时候，眼中露出的鄙夷自是无从复说的，就在他跳下船去的时候，还忍不住回过头来，对着我和王乘风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看着崔明满身的伤痕，衣服上都带着不少的血迹，想来在他被抓获的这段时间里，定然是受到了军宜司的严刑拷打，我的心里只有万般地惭愧。我转头看了看王乘风，他的脸色也有些难堪，想来面对着徐将军的棺椁，他这个万户侯也当得并不踏实吧！

崔明这般坚强地挺立在船尾，摇着船橹缓缓地离去，望着他和那条小船渐渐地消失在了天水交接的远处，我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是自己真得成为了弃儿，成为了苟活在世间的一具行尸走肉。

“喜子，你在想什么呢？”王乘风问我。这是我们两个自打被赵军俘虏以来，第一次单独相见。我想，他定然也是对徐将军怀有歉疚之情，所以才会赶过来相送的吧！

我转头望了望码头后面不远处的郑宝，他正带着几个兄弟远远地看着我们。王乘风被安排到了吴王手下五虎将之一的下山虎魏浩的部队里，担任着都头一职。我还看到在郑宝的身边，还有一位校尉模样的人，应该是跟着王乘风过来的，又或者是在监视他吧。其实，郑宝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又何尝不是在监视我呢？

我没有理会王乘风的问话，遥望着远处的江天一色，反问着他：“乘风，你当年的初心还在吗？”

他一怔，面色有些尴尬，道：“你我皆是徐将军的弟子，尤其是你，是将军最为得意的传人，以你的本事，莫说建功立业，便是成王称霸亦非难事，何必再拘泥于当初的承诺呢？”

我转头再一次盯视着他，这张英俊的面孔如今我看来却又如此得陌生，人都说世事无常，人心莫测，看来是不假的。

他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了，辩解地道：“明州已破，将军已逝，这天下迟早是大赵的天下。人贵要自知，局势如此，大道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咱们又何必去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呢？那只能是自取灭亡！”

“将军虽逝，但其志尚在！”我淡淡地道，心中已然失望透顶，原以为他只是和我一样，是被迫着成为赵军的，如今看来，我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我将头再一次转向河流的远处，平静地告诉他：“既然你我已无共同的志向，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这等于是跟他绝交。说着，我大步迈开来，向郑宝走过去。

“难道你还要为徐青青出力吗？”他忽然在我身后低声地问着我。

我猛得一震，头脑马上清醒了来，王乘风已然不再是明州众了，有些事情肯定是不能跟他提及的，就当他是一个陌路人吧。

“我不知道青青姐在哪里，她也许也将我当成了和你一样的**。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又何必去在意别人的误会呢？以后，我只作我自己，管他明州？管他共和？”我说完，再不顾他一脸得错愕，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