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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小说:赤水人家 作者:郑伯田 更新时间:2016/11/5 17:29:25 42.淅淅沥沥的小雨。 远远望去,红军走过的那条山路上,一支黄颜色的军队正在**。 坝子里,白须老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紧忙把他背走,去我家。我家偏远些,后生也多,出点事好有个抵挡。 妈妈望着远处的山路,牙疼似地咂着嘴:背不得,一丝丝一点点也动不得哟。 白须老人:那,喊几个后生,连床抬起。 妈妈:怕是也使不得,上山下河,爬梁过脊,一颠一簸,一颠一簸……刚刚接好的骨头,唉! 正说着,二舅也来了。 二舅:咋办嘛?你说! 妈妈:背不得,抬不得,挪不得,动不得……近路还好说,远一点点就使不得……唉! 二舅:叫一伙后生,持棍拿棒,谁敢动就削他! 妈妈:那是**军,弄不好就要动仗火。 二舅:咱乌蒙山人跟官府动仗火是一次两次? 妈妈:唉,不是你那说法,要死人的…… 二舅:啥说法,咱乌蒙山人怕过哪个? 妈妈摇了摇头:能不动仗火,还是不动吧……事急先吃饭,涨饱了肚子,脑壳也灵光。进屋,吃饭…… 白须老人:你们进去,先吃。我在这儿看着,有事喊你们。 43.夜色已深,仍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枇杷树叶滴着雨珠,一滴,一滴…… 树下,一双双晶亮的眼睛,镀铜也似的脸庞。 镜头拉开,十多个人穿着蓑衣,戴着竹笠,或蹲,或坐,或立,隐身在枇杷树下的阴影里。 远处的山路上,蜿蜒着灯笼火把。 叶子端着木托盘,从木楼出来。 妈妈从木托盘里取下一只碗,递给白须老人。 老人接过,用调羹搅着。 二舅自己取了一碗,用调羹搅着。 十几个人端着碗,慢慢喝着,慢慢吃着。 妈妈指了指木楼。 叶子一步一回头地进屋。 木楼里,竹床上。 米新睡得很平静。 叶子坐在床边,看着米新的脸 火塘里有火苗在跳。 音乐起:《采杜鹃》的旋律,似有似无,时有时无。 叶子握着米新的手。 叶子深情的眼睛。 叶子轻声细语念叨着: (画外音)睡吧,啥子事也没有,米新。睡吧……你是红军,干人都会护着你,泼出命护着你,护得铁紧。睡吧,啥子事也没有…… (淡出) 44.(淡入)天色微明,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对面山坡上,灯笼火把熄灭了,又见黄颜色的军队蜿蜒不断。 忽然,有两个大兵离开队伍,下了山坡。 隐身在枇杷树下的十几个人互相对视。 有人站了起来。 有人走出隐身之地。 两个大兵上了个小坎,直向坝子走来。 妈妈指指木楼,挥了挥手。 有人进了木楼,有人跟妈妈说着什么。 妈妈推着其中一个进了木楼。 白须老人蹒跚着迎向走近坝子的两个大兵。 木楼里,有的人拿起了担仗,有的人拿起了木棍,有的人拿起了大锄。 对面山坡上,黄颜色的队伍仍然在**。 忽然,又有几个大兵离开队伍,向坝子走来。 一乘滑竿紧跟着离开队伍,也向坝子走来。 妈妈一挥手,说了句什么,几个后生将竹床抬起。 妈妈打开后窗,两个后生跳了出去。 又两个后生跳了出去。 竹床平平稳稳递出窗口。 四个后生高高举起竹床向远处疾走。 45.镜头越过菜地,越过驴棚,向一条山沟推进。 山沟的尽头,是一泓水凼。 青幽幽的水凼里倒映着远山近树,翠竹红花。 继续往前走,顺着小溪,一路向上,忽见小路尽头,一面陡峭的石壁。 镜头推近,石壁上有个黑糊糊的洞窟,小溪就是从那里潺潺涓涓流出来的。 竹床放在了洞口旁的一片空地上。 一个系白色头帕的后生按了按竹床,蹲在地上,喊道:拿块石片片来。 另一个后生拿了大大小小厚厚薄薄七八块石片片,扔在竹床脚下。 白头帕一片片试着,将竹床架稳。 坝子里,两个大兵站住,向老人问着什么。 老人指点着前头。 大兵又问。 老人指点着远处,认真地述说着什么。 两个大兵推开老人,直冲冲向木楼走来。 隐身在门后的妈妈退向窗口。 沟口,叶子攀上一棵柳树,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坝子里的情景尽收眼底。 46.忽然一片绯红,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太阳撕破乌云,从山垭口探出半张红红的脸。 眼前的景色一派鲜丽。 躺在竹床上的米新觑起眼睛,东瞅瞅,西看看。 几个后生或坐或卧在山石上。 白头帕走过来:兄弟,饥不饥? 米新楞楞地看着,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旋即,明白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不饥,不饥。 白头帕又问:冷不冷? 米新:不冷,不冷。 白头帕大着嗓门说:你放心,天塌下来,乌蒙山人个个都是长汉子,干人队伍上的人我们护定了。 说着,他坐在竹床边的地下,扬着脑壳,看着米新傻笑。 柳树枝桠上的叶子,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远处山道上,黄颜色的队伍仍然在**。 又有几个大兵进了坝子,白须老人迎了上去。 一个大兵伸手推开白须老人。 老人趔趔趄趄退后。 大兵如临大敌似地围着木楼四处查看。 前头来的那两个两个大兵,推门而入,剩下的大兵围住木楼,紧张地警戒。 妈妈从窗口跳了出去,回身拉上窗户。 47.白头帕依着竹床边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片烟叶,慢慢地卷。他问道:你们红军还招兵不招兵? 米新:咋,你想当红军? 白头帕憨厚地笑了。 米新接着说:我们叫扩红,随时随地都有干人参加。唉,也不知道同志们走到哪儿去啦,你想参加也莫想哟。 白头帕将卷好的烟衔在嘴里,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说:大方县呢。 米新急切地:大方县,大方县在哪儿? 白头帕:在贵州,有二三百里吧。 米新“唉”了一声,使劲在床上拍了一掌。 白头帕拿出火镰,“啪啪”打火。 几个大兵进了木楼。 两个大兵蹬着楼梯上了楼,左看看,右看看,旋即又上踏上楼梯,探头探脑向天楼张望。 滑竿停在坝子里。 一个女人被扶下了滑竿,一扭摆一扭摆,甩着圆溜溜的屁股,走向木楼。 二舅从山洞里钻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里面宽敞着呢,遭瘟的要是过来,咱就进洞子。 白头帕不以为然的说:进洞做啥子?阴湿阴湿的,遭瘟的若是来了,抬上米新兄弟满山绕圈圈,一会会儿就绕糊涂了他。 二舅白了他一眼:就你能! 沟口,柳树枝桠上的叶子,手搭凉棚,眺望着远处。 48.木楼楼上,女人躺在竹床上,几个大兵围着她。 有个大兵弓着腰,撅着腚给她捶腿。 有个大兵蹲在地上,从打开的皮箱里往外掏着东西——烟枪、烟盘、烟灯、烟签子,一样一样摆在竹床上。 有个大兵举着拧开了盖的行军壶。 女人闭着眼睛,一脸疲倦,死去了一样。 白头帕看见妈妈来了,赶紧迎上去,问:孃孃,咋个样? 妈妈走到竹床前停下,看了看米新,说:遭瘟的进了家,不晓得要整哪样。 白头帕站起身,问:你说吧,咋个整? 妈妈:没啥子整的,看看再说吧。 说着,妈妈从怀里掏出两颗鸡蛋,递给米新,说:先吃下去。 木楼里,那个女人“呜噜呜噜”吸着烟枪,一脸的惬意。 捶腿的那个大兵停下手,抬头看了看她,又扭回头去,看了看举着水壶的大兵,抬手做了个示意。 烟枪离开嘴巴,一缕青烟从紧闭着的嘴巴里缓缓喷出,缓缓喷出,女人舒服得**了一声。 水壶递了上去,女人欠身喝一口,在嘴里使劲漱,使劲漱,然后一伸脖子,咽了下去。 她闭上了眼睛,翻过身来,仰面朝天躺着,似乎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很沉。 49.米新拿一颗鸡蛋递给白头帕,另一颗递给二舅。 二舅接过来,在床边磕开,剥皮,又递回给米新。 米新:二舅你吃吧,累了一整夜。 二舅硬是把鸡蛋塞进他是嘴里,夸赞道:看我幺哥儿,多懂事,快吃了,你有伤在身,饥不得,吃吧,吃吧…… 白头帕将手里的鸡蛋递给二舅。 二舅接过来,磕开,慢慢剥着皮,对着白头帕说:还想当红军呢,学着点!哼,看人家米新,多懂事。 白头帕憨厚地笑了笑,使劲嘬着手里的烟屁股。 坝子里,女人一扭摆一扭摆地从木楼里出来,上了滑竿。 几个大兵前拥后簇,慢慢向着对面的山路走去。 另几个大兵从木楼出来,手里提着腊肉、火腿。 落在最后的大兵竟然披了一条被子。 白须老人跟上去,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回来。 叶子从柳树上**一样滑下来,向山沟跑去。 黄颜色的队伍仍然在缓缓地**,象一条没头没尾的菜花蛇。 滑竿溶进了山路上黄颜色的队伍。 50.木楼里,竹床重新摆在了火塘边。 十几个人或蹲或站或坐,一个个兴奋得嘻嘻哈哈。 白须老人进来,解下蓑衣,摘下竹笠,坐在叶子搬过来的竹椅上。 妈妈急着问:那几个遭瘟的要整啥子? 老人笑的胡子一撅一撅:那遭瘟的是官长的小婆娘,大烟瘾犯了,要买烟土,我告诉她前头有,有人家专门做这个生意。她等不及,上楼过了瘾,临走的时候又顺了一条火腿,两块腊肉,还顺走了一条被子…… 妈妈叹了口气,又笑了:遭瘟的,真真是些遭瘟的。 白头帕:刮民党,刮民党,不刮民,不害民,不扰民,不坑民,还叫啥子刮民党哟…… 老人:唉,没出事比什么都好,老天爷会打雷的。 白头帕:指望着老天打雷?还是指望着红军**吧! 老人没接茬,冲着他笑了笑,站起身,欲走又回,冲着妈妈压底了声音说:你要小心啦,昨天老五又进城了,听说他那个保安团的老表没理他。**军来了,若是找上门去告密,麻烦可就大啦。 二舅立在竹桌旁边听两个人说话。 妈妈点着头:晓得,我晓得。 白须老人:让新姑爷去我家住几天吧,我家偏一些,遭瘟的找不到…… 妈妈:不怕的,我有办法。 二舅:让他几个哥哥在你家住下,遇上事也好招呼…… 妈妈:不怕的,真的不怕。 二舅:万一呢?遭瘟的给你弄个措手不及呢…… 妈妈沉吟着:不行,娃儿们要做活路呢,一天不干活路,吃啥子,喝啥子?唉……又不是三天两早晨的事儿。 叶子进来了,站在旁边。 妈妈透过敞开的门看着远处山坡。 山坡上没了黄颜色的浊流,早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二舅:我是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妈妈收回目光,看着二舅,只是沉默着,好久好久不说话。 二舅:万一,象别了马腿…… 妈妈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一字一顿地:……万一……万一……真的措手不及……马遭象别住了腿……我…我…就点一把火,看见火就请你们来救驾,赶紧,赶紧的,要得? 二舅:见着火就来救驾,要得!我记下了…… 白须老人:要得,就这样说定了。 说完,两人扭头就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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