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老鹰镇乞丐 （一）

城门附近异常冷清，除了桥头蹒跚的两个乞丐，再就是几个守门的警察。一个警察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转身准备关门。另一个警察走到桥头：“嗨！要饭的，进去不？要进就快点。”

“老刘，两个臭要饭的，你喊他做啥？太阳马上要落了，别管他们了。”关门的警察动作慢了一些。

“唉……怪可怜的，镇上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哎！要饭的，要进就赶紧进去，不然关门了。”

“哎，哎……”满根答应着，弓着腰身，迈着碎步踏上了木桥，孙连平手握打狗棍紧跟着。两个人一路设计了好几种进入镇子的办法，也做好了万一进不去就在镇子外面过夜的准备，唯独没有想到人家会请他们进去。谁会请两个要饭的进到镇上？这不没事找事吗？

过了木桥，满根对站在桥头的警察深深鞠了一躬，抬眼偷看了一下这个三十左右、面色黝黑、身体异常结实的被称为“老刘”的警察，觉得有点面熟。可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停留，快速进入已经关了一半的城门，进入老鹰镇。

“老刘，晚上有空没？咱哥几个喝几杯，晚上再搓两把。”

“不行啊！你嫂子病了，我得回去做饭。等你嫂子病好了，我请你，咱兄弟好好喝一场，一醉方休！”

“那……行！老刘，我先走了，改天去看嫂子……”

满根听着后面的对话，突然想起来了，那个老刘就是刘世宽！过去在镇上经常看到他，只是没有打过交道，也没有说过话，谈不上认识。这次进入老鹰镇的目的之一就是找到并联系刘世宽，还有刘世宽的兄弟刘世福，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这么容易就见到了刘世宽。不过，他还是没法跟刘世宽联系，也联系不上。腰挎盒子枪的警察跟拿打狗棍的乞丐那就是两个世界，这中间的鸿沟实在难以逾越，必须迂回！

当务之急是把栓子弄进来。这小子背了不少大洋，明天从城门很难进来，今晚得想办法让他进来。满根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带着孙连平晃晃悠悠向镇子里面走去。

老鹰镇只有两条十字交叉的街道，南北是主街道，约二里多；东西街道较窄，不到二里。所有单位都在这两条街道两侧，镇上主要建筑物也都在这两条街道周围。现在天刚黑不久，昏暗的东西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偶尔有人出来也是匆匆越过街道，随即消失在旁边的小巷子里。

满根带着孙连平蹒跚在东西大街上，默默无语。镇上比过去整洁了许多，一些临街的破烂房子不见了，新建了一些很气派的房子和其他建筑。只是这些房子和建筑大门口都站着岗哨，让人感到威严阴森，望而却步！他沿街走了一段，远远看见一队士兵走了过来，急忙闪进旁边的巷子，在黑暗中向南绕过去。

巷子很窄，弯弯曲曲，两边住满了人家。不过，家家户户都是紧闭大门，漆黑的巷子里面见不到一个人。满根和孙连平在巷子里面快速穿行，偶尔看见大门敞开的也不乞讨，只是向南穿插。不多时，两人绕出了巷子，伏在墙角观察着。

星光下，满根看见数米以外有条沟渠。他知道这是镇上的排水沟，很早就有了，小时候来镇上还经常在沟里捉泥鳅。老鹰镇北边略高一些，镇上的雨水、污水都是通过这条排水沟，从南边排出镇子。

周围一片寂静。满根猫腰跑到排水沟边，沿排水沟向南轻跑。孙连平跟在后面，同样无声无息。距离城墙越来越近，探照灯的余光照射过来，人影拉的长长的。满根没有理会，沿排水沟继续向南跑，孙连平紧紧跟着。城墙上面没有人，靠近城墙排水沟两侧好几十米也没有人影，连栋房子都没有。镇上的污水全排到这里，再从城墙下面的洞子排出去，到了夏天，方圆数十米臭气熏天，没人愿意在周围居住，也没人敢住！这里是全镇最低的地方，万一发洪水，那可不得了！

一口气跑到城墙根下，满根打手势让孙连平伏在排水沟边警戒， 自己轻轻跳下排水沟，踩着泥泞慢慢向排水洞摸过去。

排水洞还是老样子：圆溜溜的洞子全部用石头砌成，直径约一米，经年累月的流水把石头溜得异常光滑。满根抬头看了看四周，猫腰爬进了漆黑一团的排水洞，慢慢向城墙外面爬去。洞里流水刚淹过脚脖子，并没有多少淤泥，臭味也不是很大。看来白天的洪水不小，把洞里的脏东西冲的差不多了，正好爬洞子。

没用多大功夫，满根就到了城墙的另一边。他探出脑袋观察了一会，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阵，学了几声耗子叫。不远处立即传来几声耗子叫，一条黑影从护城河对面的草丛中钻出来，正是栓子。只见栓子轻轻溜下护城河，只露出半个脑袋，悄无声息向城墙根游过来。

探照灯光照了过来，栓子立即缩进水里，一直等灯光转过去才露出脑袋，继续往前游。等探照灯再次转过来时，嘴里叼根细管的栓子已经爬上护城河，被满根一把拉进排水洞。

满根和栓子进入城墙里面，沟边隐蔽的孙连平伸手把两人拉上来，三个人迅速离开排水沟，钻进距城墙两百多米的城隍庙里。

“大哥，孙班长……”刚进入城隍庙，栓子就迫不及待的叫着。

“嘘……咋又忘了？”孙连平小声批评着。

“噢！不能直呼姓名职务，该打，该打……还有干粮吗？给的太少了，不够塞牙缝的。哎呀！草滩里蚊子太多了，咬死人了……”

“有！黑面的，米面的，杂面的，还有麸子面的……就是没有白面的，好几十块呢，管饱！护城河边肯定蚊子多，忍忍就过去了。明天是老鹰镇的集市，我跟孙兄弟在集上转悠，看看镇上的情况。刘家兄弟应该会出来的，老七一定要想办法跟他们联系上，顺便看看哪里能买到药。现在抓紧时间吃干粮，吃完轮流眯一会。”满根小声命令。

上午，艳阳高照，**无云。古老的老鹰镇渐渐活泛起来。四个城门大开，街道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透过城门可以看见公路和大道上三三两两的人们还在往镇上赶。盛夏季节，人们总有一些东西拿到集上去卖：山里人背着各种山货，种水地的也有许多瓜果菜蔬，那些喂猪养羊的更是急于把猪羊变成白花花的现大洋，好换回些日用品。

不过，这些卖的买的跟满根他们却没丁点关系。他和孙连平背着破褡裢，在街上晃来晃去，看见卖吃的就停顿一下。有些好心的给几口，两人感激的接过来，狼吞虎咽到了肚里，继续往前走。大多数摊主看见他们过来，挥手让走远些，嫌他们晦气；他们也不言语，默默走过摊主，绝不停顿。等到中午，东西南北两条大街基本上转了过来，两人肚子也混了个大半饱。当然，镇上的主要建筑也都熟记在心，石郎太小队部、侦缉队、警察所等许多单位也都找到并观察了一番。

刘世宽一上午都在街上转悠，还抓了两个小偷。满根跟刘世宽打了好几个照面，刘世宽还给他要了两根萝卜，让他解解渴。但是进一步交流就做不到了，乞丐跟警察无论如何都搞不到一起。

中午，许多人都下了馆子，满根他们依旧在街上晃悠着。正是吃饭时间，大小馆子全都是人。这时候乞丐可不能随便进去，会搅了客人吃饭的心情。店主不但不给吃的，还会狠狠责骂，即使给点吃的也没好脸子。好在他们肚子不饿，就在街上来来回回闲绕着。其实满根压根想不到这么多，都是孙连平临机应变，显示了一个老侦查兵的功底。只是孙连平从不出面，凡事都由满根出面，有意锻炼满根的反应能力。满根也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透，就跟真的乞丐一样。

太阳偏西时，集市散了，街上人流渐渐少了。满根正在翻腾一堆烂菜叶，突见栓子从一条胡同里慢腾腾的出来，很随意的打了个手势，又拐进另一条胡同。他扔掉烂菜叶，继续寻找新的目标，离开街中心渐渐远了，看看周围没人，闪身拐进一条胡同，疾步向城隍庙走去。

“大哥，我上午买了身新衣裳，还剃了头。伙计嘛，就得有伙计的样子，不能给掌柜的丢脸不是？本来也想给你们买衣裳，又怕大哥责骂，说我乱花钱，所以就……”栓子卖弄着新衣裳。

“老七，为了应付鬼子，该花的钱还是得花，穿点新衣裳这没啥。我想问你中午下馆子吃的啥？咋看你嘴唇都是油？”孙连平笑道。

“孙哥，不愧是老兵，啥事都瞒不过你。中午是下馆子了，美美吃了一顿，真他娘的香啊……当然，不会忘记你们的，给你们带了两只烧鸡，就是稍微有点凉。不过大夏天的不要紧，你们赶紧吃吧！”栓子从褡裢里掏出两只烧鸡，满根和孙连平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