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请君入井

再说慕容菲一头栽进了天井里，飘忽而落，对石可欣仇恨的萌芽还未来得及萌生，也没来得及想到她已经萌生爱意的那个人，只是“完了，完了！这回真的与小燕团聚了”的念头闪过脑际，接着大脑就像死机一样一片漆黑。耳边划过轰轰隆隆的声音震盲了她的心，她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终于，慕容菲听到“噗通”一声，这似乎是撞开的阴间大门的声音，她想，越过了这道门，也就越过了阴阳的界限了。可接下来她感觉是在水中，对了，这可能是在穿越迷津。凛冽寒冷瞬间冰镇了她的感觉，似乎在慢慢冻结她前世的意识和思想——这也正是迷津的意义所在吧。

慕容菲此刻仅存的意识只想感受迷津是怎样冲洗掉她在阳世的记忆的，而不是探索迷津的深度。但迷津确实有深度，因为她触到了硬邦邦的底。慕容菲下意识地登了一下触及到的底，她的身体开始上浮。上浮过程中感觉自己的在阳世游泳的本领还没有被迷津洗刷掉，她竟然浮了上来，竟然大口大口地还是吸气。

逡巡四周，不是彻底的黑暗，尚有微弱的光线从上面散射进来，尽管远处漆黑一片，但她尚能看见面前一面陡立的井壁和身旁荡漾的水面。此刻她才明白这天井名不虚传，因为井下确实有水，她正身处井下的水中而非迷津。

慕容菲庆幸自己还活着。无论身处何境，只要活着就好。可这庆幸方兴未艾，却被接下来的不幸扼杀在摇篮里了。首先她听到了嘶嘶的声音，紧接着波浪猛烈地荡漾着她的身体，没等她做出判断，悚然看见有着两排尖牙的阴森大口张开在她的面前，随即有长着鳞片的大碗口粗的肉滚向她缠来。任何事情都比死来得快，自己没被摔死，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没有来——被大蟒蛇吞了才是她的宿命。

虽然知道是徒劳的，但慕容菲还是在水中死命挣扎，可身体被蛇身紧紧地缠着，她只是上下扑腾几下而已，但让她讶异的是她竟然挣脱了束缚，而面前那个开张的阴森大口也竟然像两扇门似的吧唧一下合上了。然后，这条巨蟒射着阴森的红光的眼睛看着她，半晌，悄然地游开了。

原来，对慕容菲来说，与蟒蛇遭遇不是比死来的快的唯一一件事情，可能还有未尽的事宜会接踵而至。她无从猜测在死前还有什么事情要来，但既然活着，就不能被动地等着它们的到来，至少不能等着变为水生动物，因为这水里太冷了。能看见的井壁是光滑高耸的峭壁，即使练过攀援的人也绝难攀援上去，她只好向身后虽有空间却几乎没有光线的方向游去。

还好，没游多远她就触到了陆地，爬上陆地后慕容菲才体会到了温暖踏实的陆生动物的生存感。

陷入绝境的人，如果生存感尚存，就会有了寻找死亡的突破口的冲动。一拨接一拨的恐怖袭击超出了慕容菲所能承受的阈值，她的反射系统似乎已经崩盘，此刻还无力考虑超出死亡以外的事情。慕容菲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大口地**着，身体不停地抖动，眼睛木然地看着前方。

从井口跌落的光线，虚弱地躺在水面上。水面上有两条活物在徜徉，像龙游曲沼，又似鸳鸯戏水。那是什么？头像马脑袋似的，眼睛泛着红光，身体粗粗长长的还似乎长着鳞片。对了，是巨蟒，是刚才袭击她的巨蟒。

慕容菲的心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下，手捂向胸口，她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胸前的一块东西，她激凛一下，有股温暖随即涌遍全身。这是什么？喔，这是楚山送给她的云石花。慕容菲的神智立即清醒了许多，大脑思考的程序也开始启动。楚山、石可欣、海王、渡船等等形象开始飕飕地挤进她的脑海，蓦然间两张阴森的大口——一张是眼前的巨蟒的，一张是海中的鲨鱼的，也开始在她的脑际晃动。

啊！这两张大口是何等的阴森可怖，可它们为什么不把她吞下呢？这绝不是因为它们是多么的慈悲，更不是自己有多么强大。……慕容菲紧紧地握着云石花，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突然，一个从井口飘然而落的人影把慕容菲从暖暖的柔柔的情绪中拽了出来，她猛然站起，尽管下落的速度超出了慕容菲的思考速度，但她还是看清了下落的人影，石可欣？？？

须臾，只听噗通一声，激起的水花远远地溅在她的身上，她从愣怔中醒来，一个鱼跃跳进了水里。

可是，晚了！慕容菲游泳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巨蟒的速度，更何况巨蟒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她游到近前时，看见被巨蟒紧紧缠住的石可欣的脑袋已经在那家伙的口中，像乌龙戏珠一样。石可欣面目恐怖狰狞，双目圆睁，挤出仅余的一点肺气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哀鸣，“救救我，天——呀！”。

慕容菲伸手去拉石可欣乱蹬的小腿，用力往外拽她，可另一只巨蟒的尾巴扫过来，一下子把慕容菲甩出很远，她再次朝食人现场游时，这只巨蟒巨大的身躯横在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慕容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可欣被那只巨蟒一点点吞进了肚里。慕容菲一跃骑到巨蟒的身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捶打巨蟒，痛不欲生地喊叫着，“你们这些魔鬼，魔鬼，有本事也把我吃掉呀！”

这条巨蟒一翻身把她甩了下来，缓缓地游走了。

慕容菲再次游上岸来，一切以归于平静。水面上的光亮已经渐渐消隐，那两条巨蟒也不知游到哪里去了。身后未知的区域越发黑暗，偶尔有鬼火似的光点在飘忽游弋，似乎那里才是地狱大门口。低沉的轰隆隆声像闷雷般地滚动着，似地狱的石门开启或关上的声音，又似冥鼓的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身边飕飕飞过，带起丝丝的冷风让人寒毛倒竖。

哀莫大于心死，惧莫大于绝望。人一旦陷入绝境，哀伤与恐惧已是微不足道的了。此时的慕容菲只是想，难道目睹石可欣悲惨地被巨蟒吃掉，还不是自己比死亡来得快的最后一件事情吗？天哪！为什么死神还不降临呀！慕容菲忽的一下站起，朝着黑暗处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摩羯女，你出来！摩羯女，你快出来，我要和你谈谈。”

慕容菲的喊声在空旷的天井里的回荡尚未停歇，她自己却颓然倒下。她已经力竭神枯，飘忽间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