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虫前传 1、湘赣边的风景

瓷虫前传

1、湘赣边的风景

瓷虫不是一条虫，是一个人的绰号。因为对醴陵瓷业贡献颇大，所以，大家给了他这个绰号。其中没有丝毫的贬义，包含的全是敬意和尊重。

当然，要说一个人，就必须要从他人生路上最具转折点的地方说起。瓷虫最具转折点的时候，是他十八岁那年。

瓷虫十八岁那年，是国家**政策刚刚打开一条门缝的那年，内心的燥动和外面的陌生，在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身上，也无一例外地表现了出来。

那年他刚刚高中毕业，“半边户”的家庭环境，能让他读完高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但读完高中的他，也不得不回到沈潭乡下老家去。

农村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农村也刚刚开始，没有人愿意多一个人来分田，再说，他也没有心思下田，而靠下田，也似乎不能改变他家的穷困面貌。

于是，在玉冲陶器厂的姑夫给他出了个主意。

**之初，国家已经允许个人搞商品贩运。姑夫给他出的主意，就是从嘉树贩运瓷器到江西去卖，再从江西贩些竹笋到醴陵。嘉树玉冲陶器厂的茶壶，出厂价才几毛钱，而贩到江西，则可以卖到几块钱。江西的烟笋，也才八毛钱一斤，贩到醴陵可以卖到两块到五块钱一斤。

那时，虽然**了，但商品流通依然不畅，各地商品奇缺，特别是日用品。

天亮从家里出发，早上八点到玉冲瓷器厂，九点钟装好货出发，中午刚好到家吃中饭。然后睡一觉，下午两点开始长途跋涉。

如果天公作美，晚上十一点可以到江西白竹山，而如果遇上下雨天，不到下半夜两点以后，是无论如何赶不到的。

白竹山里，有陈丁黄三户人家是他的点，这三户人家负责收集烟笋，推销陶瓷，也拿订单给他，拿到订单，他就直接送到订单的接货点去。

和这三户人家有约，每五天送一次货。

最早，瓷虫只能挑60斤，然后增加到80斤，最多的时候，一次挑120斤。而一个单边的路程是180里。渴了，拿出随身携带的搪瓷缸，到路边的小溪里或井中，舀一缸清水。饿了，就吃从家里带来的腌菜包子。第一次挑脚，18岁的瓷虫，累得大哭了一场。

等到半夜三更来到白竹冲，瓷虫已经累得像一滩稀泥，倒头就睡。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瓷虫肩上还有一个厚厚的老茧，似乎永远也无法消除。一双脚也时常发麻，时时提醒他不要忘记过去艰难的岁月。

累虽然累，但这样来回一趟三天，却可以获得40元钱的收入，相当于一个普通国家干部一个月的工资。

说到这里，也许有人会问了，才18岁的瓷虫有这本领？

当然，不是他天生就知道这条生财之道，瓷虫的老姑夫，在民国时期，就开始从醴陵贩草纸和灯芯到江西，熟门熟路，加上已经**了，国家允许，瓷虫的老姑夫，就带着瓷虫重走老路。

不过，说起这段日子，瓷虫也说并不是只有苦和累，也有欢喜和兴奋。

瓷虫说，老姑夫拉得一手好琴，半路上休息或为了招揽生意，停下来的时候，老姑夫就拉起他的琴。悠扬动听的琴声，总是能招来一帮大嫂和少妇围观。

而我们的瓷虫，也从小学得一手“少林子母鸳鸯棍”，每当这时候，就拿扁担代棍，耍起来，呼呼生风，惹得一帮妹子，蝴蝶般蜂拥而来。

每个时代，都有一帮好逸恶劳之徒，在开始的几个月里，瓷虫和他的老姑夫，就遭遇了四次抢劫，但懂江湖路子的老姑夫和耍得一路好棍法的瓷虫，都轻松地化解了。然后，就再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瓷虫说，当时18岁的他，天不怕地不怕，还怕几个毛贼么？

刚才说到，瓷虫在白竹冲有几个点，而为什么又在路上搞推销呢？

瓷虫告诉我说；谁愿意把一担货从头挑到尾呀，路上有人问，当然想卖掉喽，不但减轻了肩上的重量，也可以卖个好价钱哦。

从1980年5月到1981年11月，瓷虫就没有休息过一天，除了送货到江西，就是挑了瓷器在柞市、清水江等地赶场。他开始是穿草鞋，后来穿皮草鞋（车胎做的），但仍然不能满足他一双脚的需要，父亲就托人从省体委的田径运动队，搞来了10多双运动员们穿旧了的运动鞋子给他，这才稍稍改变了一下他一双脚的命运。天生他又是一双44码的脚，普通鞋子根本穿不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俩卖陶郎，已经成了湘赣边界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甚至一些路途中的少女和少妇们，每到这时，就会引颈盼望。

但1981年11月之后，这道风景，就永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