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江心摆渡

以我的身手来说，实力本就不弱，再加上自从火车失事以后，上天入地的和神魔鬼怪屡屡交手，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老僧一伸手，我却在第一时间并没有避开；虽然脑子已经反应了过来，动作上还是慢了一步，被老和尚铁钳一般的右手给牢牢控制了左腕。

“说，这把剑是怎么回事？”老和尚厉声喝道，白色的须髯微微颤动。

我下意识地刚要做出反抗，那位年轻僧人已经出手如电，“锵”地一声将宝剑绰在手中，对我怒目而视，无形中已是控制了我的右路。

我被左右夹击，心中却毫无怯意，毕竟这只是两个大活人，在我心中还够不成压力。长久以来，我对佛教还是非常敬重的，爱屋及乌，当然不可对出家人动粗。转而又想到，这两位僧人喜怒无常，脾气都挺暴躁的，却又道行深厚，也真是滑稽，不觉莞尔一笑。

“果然是个妖孽。”老和尚见我嬉皮笑脸的，更加暴怒道，“你把我那大徒弟怎么了？给我如实交代，若有一句谎言，立即取你性命。”一把白胡子已经戟张起来，气得面如喷血。

“是不是你把我大师兄给谋害了？”年轻僧人也双目喷火，手中的宝剑铮铮作响，令人感觉随时都会失控。

“说来话长，但是我绝非妖怪，我只是个凡人。”我平静了一下，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来此贵宝地呢！也是有原因的，但我绝无恶意。”本来我是想开诚布公地把事情原委告诉老僧，出家人慈悲为怀，即使不帮我也不会和我为难的。他们这么激动，看来那位黄衣僧人，也就是宝剑的主人，必定是这位老和尚的大弟子。想和他们友好地交流下去，就得把宝剑的事情先解释清楚。

“休要狡辩，你这身体既无气血，更无脉相，连骨骼都不存在。”老和尚不由我分说，愈加暴怒道，“这把‘古锭剑’乃是镇庙之宝，既然落入你手，想必我那大徒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哦……”我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年轻僧人手里的宝剑，剑身上布满了松纹样的图案，不是很亮且略微有点暗青色。先前我并未仔细看过这把剑，除了暂时用作防身，对它毫无企图。相比周登的金锏，这把剑毫无什么特色，在我手里和普通的棍棒一个效果，还不如我的液体金属球实用。

见我态度如此轻慢，老和尚再不多说，右手往里一扣，左手一个“乌龙探爪”往我的颈动脉抓了过来。

老和尚这一下双手合力，速度和力道都有了几倍的加成。我本来就没有攻击的打算，又失去了先机，躲不得退不得的；还得用余光防着那把宝剑的随时袭击，稍一犹豫便被老和尚抓住了脖颈。

“嘿……”老和尚五指发力，却忘了我根本不是肉体，脖颈上既无动脉也无神经。

“大师冷静，请听我……”我的脖子被捏的变了形，但并不影响我发出字正腔圆的声音。

“噗”年轻僧人见师父出手没有奏效，不等我把话说完，直接一剑刺透了我的腰部，果然是沉默寡言的人喜欢发哑巴狠。

剑尖从我的右肋刺进，从左肋钻出，如同钢钎挑着一个大肉块。我丝毫没有疼痛感，也没有一滴的血飞溅出来。但是我怕这愣头青再顺势一划拉，我可就得被腰斩了，那样就失去行动自由了。

趁他们师徒二人惊愕的一瞬间，我拼力将左臂抻长，右手堪堪抓住了宝剑的护手。“恳请两位大师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先不要动手了好吗？”我的脖颈像是融化的糖人，被抻得老长，左臂也如皮筋拧成的麻花。

二僧刚一愣怔，庙门里突然跑出一个小沙弥，看到如此场景，先是一呆，随即对老和尚附耳道：

“刚才来电话了，大师兄在‘龙门’和一条蛇妖搏斗落水，已经被救上岸，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小沙弥有意压低了声音，在场的人却字字清晰入耳。

“喔？”老和尚并未惊讶，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却忽然缓和了不少。

“轰隆……”一声闷响由打西南方向传来，好似巨石落水般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僵局。 “不好”，老和尚对徒弟脱口叫道。“你在这里先看住这个妖人，我去那边看看情况。”话音未落已经松开了抓着我的手。“你赶快回去庙里，把门关好了，任何情况都不要出来。”转身的时候，老和尚又叮嘱了小沙弥一句，然后往小薇母亲先前走过的那条小路跑去。

“六师兄，那我先回去了啊！”小沙弥不慌不忙的说道。

“嗯！把门关好了，没有师父和我的允许，不要擅自出来。”那位六师兄对待小沙弥倒是和蔼。

“嘎呀！”小沙弥的身影闪进了“龙兴寺”，将庙门紧紧地合上。

我从贵客降级到妖孽，又升级到了妖人；此时这位六师兄态度已有所缓和，宝剑在我身体里友好的停留着，没有再进一步地进行伤害。

“这位六师兄……”我强笑着准备继续交涉，实则内心十分的焦急。

“闭嘴……”六师兄的态度非常坚决，根本不容我说话。

看样子他是想利用这把宝剑当锁链，把我定在这里。我还有大事要办，哪里能和悠闲悠哉的僧人靠得起。再说了，向南方传来的那声音，是不是和小薇的坟墓有关，还不得而知。

“那个……”我实在是投鼠忌器，真心不想动手，只能硬着头皮又嗫嚅了一句。

话未说完，六师兄“嗯”的一声，宝剑略微一动，我右肋的创口立时扩大了几公分。

“妈的诶！”我终于是被激起了怒火，要不是我的五蕴六毒早已被杪寅取走，此时定会控制不住，对六师兄出手了。

我重新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利害关系——小薇的母亲是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小薇的肉身是被土葬的无疑。小薇母亲和老和尚的对话说明坟墓就在这庙宇附近，间接的来说这些僧人和我也算是自己人。目标即已确定，如果和这些不明真相的僧人动手，只能是横添阻力而于事无补。即使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两害相权取其轻——动手；对比武力值来说，二弟、三弟基本上都是菜货；杪寅又和我一样失去了法力的加持，胜算也是不大。

就在我盘算着是对六师兄击头打晕，还是掏肚子放倒，或者是击肝……裸绞降服的时候，一阵怪叫声传来。

我和六师兄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原来是“杪寅狗”从通往西南的那条小路跑了过来。六师兄当然不知道这狗并非凡物，看了一眼便不以为然，只是“杪寅狗”与众不同的狗叫声，还是吸引他多看了两眼。

“杪寅狗”跑到我们身边，看到如此场面，先是一怔停止了乱叫；我立即施以神色，以杪寅的聪明绝顶，立即心领神会。

“杪寅狗”对着我和六师兄叫了几声，然后往小路方向小跑了几步，折回头又叫了几声。

“这不是丁太太家的狗吗？”我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

“咦？”六师兄狐疑地乜斜了我一眼。“你说什么？”

“丁太太就是丁市长的夫人，丁小薇的母亲……”

“我是问你这条狗怎么回事？你休要和我啰哩啰嗦。”

“这狗是丁小薇生前最喜欢的宠物，所以这次做法事，丁夫人也把它带来了。”

六师兄不太相信地看了看“杪寅狗”的那副赖皮模样，突然又对我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啊？”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我就是丁市长的手下人啊！为了安全起见，我是和丁夫人分为两路来此的。”

“这个？怎么讲？”

“哦！丁夫人担心这里荒郊野外的，别再有什么野兽破坏……那个……你懂的。在到达南京的时候，就派我从东部穿插过来，一路巡视检查。丁夫人护送棺椁走大路，约好了和我在这里汇合。”

“这分明就是对我们‘龙兴寺’的能力信不过吗？”一根筋的六师兄满脸的不悦。

“嘿嘿……没有，没有啊！‘龙兴寺’威名远播，我们才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又怎么会信不着呢？”

“那这些情况你怎么不早说哪？”

“哎呦喂！大师，您们根本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啊！手段又这么高强，我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呐。”

“呵呵……还真是误会你了……”六师兄得意地将宝剑慢慢从我的身体内抽了出来。

“嗡……呜嗷……汪”“杪寅狗”的又一阵古怪急叫，将六师兄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傲气驱散掉，同时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不对，你这身体根本就与常人迥异……”六师兄边说边翻腕将剑锋向我的脖子压了过来。

这僧人到底是缺乏实战，虽然功力相当的不错，可是技术却太差劲；此刻是一比一的对峙，我又有了十足的准备，再想轻易刺到我谈何容易。

六师兄连刺了几下，都被我提前预判到路线而闪开，恼羞成怒之下，六师兄索性抡开了“王八剑”。“王八剑”是“王八拳”的增强版，是传统武术实战时候最具实用价值的，一种具有自由发挥特色的“搏击术”。

六师兄一阵乱拳加乱“刀”，配合他的功力，倒比笨拙的一招一式来得凌厉。看看要吃不消，我挑了个空隙，一个绕步窜到了小路头上，招呼“杪寅狗”一同发力狂奔起来。

没跑上十几步，“杪寅狗”已经跑到了我的前面，六师兄当然也穷追不舍地跟了上来。跑了大概一公里左右，已经看得到小路的尽头。尽头是江边几个小山丘形成的天然堤岸，隐隐约约的可见十几棵高大的苍松翠柏，中心的山丘还能看到一块黑色的巨石，景色还算是很不错的。

还有百米左右到达目标的时候，那块黑色巨石突然动了一下，并发出“哞”的一声。“这怎么和那怪蟒的叫声一样呢？”我心中吃惊，脚下加快了速度。

飞奔到山脚下定睛观看，哪里是什么巨石，果然就是那条刚刚渡完劫的怪蟒。只是那怪蟒好像小了一层皮大小，浑身黑色鳞片中隐隐透出金色，头上那块冠子也变成了金色的角质化，如同扣着一顶皇冠。我不假思索地登上山丘再看，怪蟒的腹部还长出了四肢，看上去有点发育没完全的感觉，但是清晰可见和鹰爪完全一样。怪蟒的左前爪正抓着老和尚，尾巴尖还出现了一大撮毛，犹如一条巨大的狮尾，在那微微地摆动着。

“龙”我脑海中一下子蹦出这个字来，怪蟒已然成了黑龙，只是还未完善。不及细想，我赶忙往四处打量，只见山丘顶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水迹斑斑。西北边的两颗松树后面，东倒西歪地仰卧着小薇母亲和那俩年轻随从，一个个瞪着惊恐的眼睛，浑身如筛糠般颤栗。而东北边的大柏树下面，小铃和梓垚、桑歆则聚成一团。好在和怪蟒有过交集，他们不是那么十分恐惧，却也是非常的紧张。

“大家都没事吧？”我镇定地喊了一嗓子。

“没事……没事”梓垚一伙人压低了声音回道。

而小薇母亲那伙人则没有附和，特别是小薇母亲，乍一看到我出现，目光由恐怖变成了惊疑。

这时我才把目光重新注视到老和尚身上，但见他老脸憋的紫红，徒劳地在“龙爪”内双手合十在运气 。也就是老和尚功力深厚，加上那龙爪也还稚嫩些，换个普通人的话，早就气绝身亡了。“杪寅狗”很是惧怕怪蟒，在我巡视完现场以后，出于护主情结，还是犹豫着跳了上来，立在我的身边。与此同时，六师兄也已跳上了山丘，见到师父被“怪物”所控制，二话不说暴喝一声，纵身就是一剑对着“龙头”劈了过去。“黑龙”毫无攻击的意思，甚至连一点躲闪的动作都没有。六师兄的宝剑直接砍在了“黑龙”头上的金冠上面，“咔嚓”一声响过，“金冠”断裂成两块，赫然变成了两只鹿角状的犄角。

此时“黑龙”眼里放出一道精光，抬爪将老和尚对着六师兄扔了过去。六师兄慌忙扔掉宝剑，双手接过师父，就地一滚卸掉了冲击力。

“黑龙”发出一声长啸，不再是“哞”的声音，而是类似马啸的一种长音，缓慢地转身往江里游去。

“大哥……大哥……”梓垚和桑歆趁机扑了过来，“你看，小薇被‘怪蟒’弄到江里面去了。”说完用手往江心方向一指。

“怎么回事？挑重点长话短说。”我拢目往江心一看，一个棺椁正浮浮沉沉地在江心中飘荡。

“‘怪蟒’出水带来巨浪，将小薇的坟墓击毁，然后棺椁就随着水流飘到江里去了。我们无能为力，老和尚赶来的时候，已经越漂越远，然后就动起手来……”桑歆口齿伶俐地说道。

我看着“黑龙”离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土坑，想必就是墓穴了，而小薇的肉身是否受损，还不得而知。

“你们几个老老实实在岸上待着，出现任何情况都不要下水。还有，等小薇母亲情绪稳定以后，把所有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和她讲述一遍。”交代完毕，我连地上的宝剑都来不及捡起来，赤手空拳便往江中跑去。

一边入水我一边准备把避水珠取出来，猛然间发现“黑龙”似乎也在朝着棺椁的方向游去。“难道它是要对小薇的肉身有所企图？”我惊怒不已，收回了使用避水珠的念头，奋不顾身地扑到龙尾处，抓着尾巴爬了上去，准备随时和它决斗。

“黑龙”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的，依然稳稳地往前游着。我往前迈了几步，在龙身上的宽阔处蹲下，抓紧了鳞片。“咚”地一声，一个小黑影从江水里也跳到了龙背上面，伏在了我的身旁。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杪寅狗”也赶了过来。

紧张的气氛中，我和“杪寅狗”一言不发的盯着前方，除了江水拍浪的声音，只剩下“杪寅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黑龙”如同一艘巨大的独木龙舟，载着我俩往江心摆渡，眼看着离小薇的棺椁是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