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混战

蜀山，巍峨的蜀山。

漫长的黑夜即将走到它的尽头，一丝淡淡的曙光害羞地泼撒在蜀山之上，与覆盖在蜀山峰峦的谔谔白雪交相浑映，远远望去，好似巨型水晶般隐隐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

刺骨的寒风肆意呼啸着，回旋在高耸入云的主峰之间，仿佛在窃窃私语，又仿佛在讥讽嘲笑。

它们讥讽什么？又嘲笑什么？

嘲笑的是世人的贪念、欲望和互相杀戮，讥讽的是这世间正道的沦丧，天地不仁。

在这天地不仁万物刍狗的时代，在这正道沦丧充满欲念的世间，人们往往为了私利而互相杀戮，杀戮的结果自然是血流成河。

如今，拥有数千年历史的蜀山名宗青云门，便已是血流成河了。

经过彻夜惨烈而血腥的厮杀，青云门门下七大峰宗主已战死六人，两百多名弟子死伤殆尽。

残酷的杀戮也彻底摧毁了整个青云门，原本雄伟壮观的殿堂，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四处尽是断壁残垣，和蔓延不绝的献血。

大屠杀，这场景跟大屠杀有什么区别？

如果剑圣曾经去过被夷为平地的少林，也许他对眼前的场景便不会陌生了。

当日的少林跟如今的青云，是何等的相似，同样的不肯屈服，同样的敌人，同样惨遭灭门的修罗场景。

他不会没听说过，当日一战，少林全寺覆灭，连武功高深莫测的一代宗师净空方丈也不例外。

可如今，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本应已壮烈牺牲的净空大师，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双手沾满鲜血，青云弟子的鲜血，他的眼神还是一样慈悲而不失威严。

剑圣惊愕地瞪着净空，眼里已不知是什么颜色，牙齿龇咬地滋滋作响，良久才又挤出三个字来：“为什么？”

净空也不顾满手未干的血迹，捋了捋灰白的髯须，道：“你说为什么？”

剑圣道：“屠侠令，你也是天宗之人？”

净空笑而不答。

笑而不答，通常便是最好的默认。

剑圣颜色已有些朦胧，掌中愈加握紧灭仙剑，道：“可据闻当日你已被天宗群小灭了，那个头颅难不成是假的？”

净空道：“头颅当然是真的，世间哪来什么假头颅之说。”

剑圣道：“可为何？”

净空道：“你难道不知，这世上有一种玄术，叫易容？”

剑圣接着道：“易容？那那个头颅是谁的？”

净空淡定地笑了笑道：“是我师弟净吾的，你应该知道，少林中就属他的身形最像我了。”

剑圣额头的青筋愈加暴烈，责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贵为少林掌门，在江湖武林中也是德高望重、一等一的人物。你难道还不知足？为何偏偏要加入天宗屠戮江湖？”

他顿了顿，又道：“你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一个出家人？常言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这作为可有一丝慈悲？”

净空听他讲完，才道：“我当然是出家人了，出家人慈悲为怀也没有不对，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慈悲也有大小之分的。”

剑圣愕然，听他说下去。

净空接着道：“积德行善不枉杀生，这是小慈悲，只要心存善念，很多凡夫俗子皆可做到；结束乱世普度众生，这是大慈悲，没有一定资源和助力，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剑圣不屑道：“你说的资源，便是传说中的宝藏？”

净空点头道：“正是，有了那笔通天财富，才有施展心中慈悲、普度众生的机会。”

剑圣语气已降至冰点，道：“所以，这就是你不惜投靠天宗，大开杀戒的原因。”

净空道：“正是”，他话锋一转，望了剑圣身后的妻女一眼，又道：“道全啊，我跟你说这些话，也不奢望你能理解，但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真不想杀你，和你的妻女。”

剑圣冷笑道：“你们杀了我青云满门，如今却要放了我？”

净空道：“没错，只要你肯交出令牌？我绝不为难你们。我们马上撤出蜀山。”

“哈哈哈”剑圣大笑，良久才道：“若肯交令牌，又怎会跟你们殊死血战？更何况，以我们数十年的交情来看，你觉得我万道全像是会屈服的人么？”

“那还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杀了他们，我们再把青云翻个底朝天就是了！”净空身旁一直未语的道人大喝道。

那道人身形清瘦，着一袭蓝白相间的道袍，手持沾满血迹的羽冠，分明便是昆仑派掌门无常道人。

净空拦住他，凝神盯着眼前的剑圣，一字字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令牌在哪里？”

面对净空杀气四溢的眼瞳，剑圣不再回答，或许说，他的回答不再是言语，而是：剑！

“万剑朝宗”

他早已记不清这是自己此战第几次用此奥义了，要知道，这可是剑圣毕生武学的最强奥义，若放在平时，此奥义一出，必索人命的。

可如今他的对手乃是曾经的少林掌门净空，更何况，这里可不单单只有一个净空，还有昆仑派掌门无常道人、云绣君子贾诚逸、武当派掌门殷不归等一众名宗高手。

他之所以能同时应付这些人的围攻，鏖战厮杀一夜而始终未倒，正是因为他是道家四绝之一的剑圣，因为他这攻势凌厉、气势轩昂的终极奥义：“万剑朝宗”。

一时间，主殿之内，天师神像前，狂风骤起，剑气冲天，就好似一瞬之间，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已化作剑气，聚落成无数熠熠发光的宝剑，它们寒光慑人，飞速流曳，朝净空、无常道人他们杀去。

剑圣只给身后的老妇人和女儿留下一句：“趁现在，你们快走！”便随着万道剑光杀了上去，一个人，面对几乎半个天宗，竟仍缠斗的难分难解！

老妇人眼里噙满的，早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拉着身旁女儿道：“雪儿，我们走。”

两人不再说什么，掩着止不住的泪水，翻身略过神像，便要朝殿后小门逃去。

“休想逃跑！”只剩一只眼睛的贾诚逸视力倒还不减，便冲她们母女追去，剑圣收住剑势想抽身去救，奈何如今前后左右俱是强敌，哪里抽的出来。

他从未如此绝望过，他的眼里已噙满泪水，“莹莹，雪儿，我对不起你们。”

一个男人最绝望的时候，莫过于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绝望、分心，终于使他的阵法开始紊乱。武学之道，万变不离其宗，气息和阵法是最重要的，一旦气息和阵法乱了，也就意味着破绽的出现。

如今的剑圣，分明便已露出了破绽，万剑朝宗的威力骤减，终于招架不住，胸口吃了净空一记“万佛掌”,朝张天师神像重重跌落下去。

剑圣暴咳几口脓血，站起身便要朝神像后小门追去，只可惜净空他们已如鬼魅般又杀了上来。

无心恋战的剑圣只有无奈地再祭出“万剑朝宗”，与他们周旋。

“剑圣前辈”，主殿门口突然传来一年轻人爽朗而有力的呼喝：“我来助你！”

言未毕，“嗖嗤一声”剑光已加入战局。

不止剑，一同加入的还有迎风呼啸的白鹳羽扇。

剑圣的心里暖了几分，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是谁，除了李归凡和段瑞祥还有谁？

剑来剑往，激斗正酣时，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也从殿口传来。

“诸位同仁，我们也来了，”声音主人不是别人，真是悦心师太，此际她和赵无延等人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看来这是一场殊死的大混战，也是一场人数悬殊的大混战。

一方是剑圣、李归凡和段瑞祥他们三个人；一方却已然是几乎整个天宗的势力。

而另一边厢，酒痴和林希如也正在赶往青云的路上，酒痴尽管身负重伤，但却是奔掠最快最急的，因为他需要用命去与时间赛跑。

冥冥中，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脑海不断强烈起来。

“师兄，莹儿，你们不可以死，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