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救星

拥有千年传承的古教，号称“天下武林正宗”的少林寺，顷刻间已灰飞烟灭，空留下满地断壁残沙。

残沙被染成了朱红色，仿若一朵盛开绽放的巨型萧蔷花，惨厉非常。

如今，旧血未干，又添新迹。

十数位在江湖中威名赫赫，如日中天的武林名宗，纷纷倒在了这里，倒在那柄玄黑色玉笛之下。

玄黑色玉笛的主人，正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李孝贤。

但见他缓慢地迈着步子，朝此废墟上的另外几个“活”着的人走去。步子很轻很慢，而他的嘴角处，挂着充满嘲讽与不屑的笑。

林希如嘴角流着血，手握“越女剑”，她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

望着前方那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她只觉浑身直打哆嗦。

“好强，手段好毒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杀！”

李孝贤可能是她活到现今，所遇到的最厉害对手了。出手之快，心机之冷，功力之深，好像都远远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想到这儿，林希如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透入心底，这可能就叫绝望吧。

不过，林希如也管不得这么多了，段瑞祥他们此战本就是为了救自己，如今遭魔头重创，情势已万分告急。尽管知道自己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必死无疑。但她却仍然是必须前去的，否则怎么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林希如就是这么一个女人，二十四年以来一直也没变过，她可以为了自己的良心而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李孝贤已越来越迫近段瑞祥他们了。他的步履有些蹒跚，身上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处伤口，伤口仍在不住往下滴血。但他的脸上却很平静，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这些伤口并不长在他的身上。

另一边，段瑞祥手持白羽扇护于胸前，马踏七星，凝重的神色布满了略显苍白的脸。

其实此刻他的心是真的虚了，本以为身旁有十数个威震江湖的武林同道在，应该是能击败李孝贤的，尽管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可是他彻底失算了，他们的倾力合击非但未击败魔头，反而还遭其重创，死伤惨烈。

他用眼角寻视了一下两旁，只见春二娘挽扶着莫有谦，莫有谦的双腿已齐膝而断，正伏在其妻子怀中痛苦挣扎着；俞天霸怔怔地立在那儿，身子笔直，只是胸腹中横插着三截断枪，正大口大口地喘着血气；贾诚逸双手捂着左眼，但捂不住从左眼窝源源而下的脓血浆，身子正“嗤嗤”发着抖。

再用余光一扫，只见魔头李孝贤的身后，林希如提着剑，正悄悄走将前来。

“‘洛阳仙侣’恐怕已无力再战，俞天霸也只差断气，现在唯一还有战斗力的，只有贾诚逸一个了，怎么办？没想到这魔头竟强到这等地步。”段瑞祥的心里很虚，很没底。

刚才那么多绝顶高手都无法将李孝贤击败，又何况现在这种情况呢？

李孝贤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左手上的玉笛已彻底的回复了玄黑色。

魔头李孝贤的玉笛呈现玄黑色，这就意味着，他要出手了。

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杀。

这一次，却是例外。

因为玉笛并没有杀到谁，而是被段瑞祥挡住了。虽然白羽扇与玉笛交击下，段瑞祥被弹飞了几丈，好生狼狈，但这一次他却看清了那道玄黑光炫，并果断接了它，还不受太大的伤。

倒地，后掠一个筋斗，又仓促退了五、六步，段瑞祥持扇伏在了碎石滩上，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丝，眼色一阵明亮，仿佛希望之火般明亮。

笛已回手，李孝贤却没感到什么惊奇。而是突又迅捷地朝跟前瞎了一只眼的贾诚逸攻去。

不可思议的是，贾诚逸仗剑相迎，倒也接住了。适才双眼健齐，又合着十数家名宗之力，他都无法接住。可如今，元气大伤又瞎了左眼，却接住了。

这一次李孝贤却没有给他退的机会，而是转瞬又急攻上去。贾诚逸挥剑便挡，又看清了，又接住了。

就这样，两人约莫斗了七、八个回合，贾诚逸已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而李孝贤出手好像也越来越慢，劲道也越来越弱。

尽管如此，若再斗几个回合，估计这“云绣君子”是必死的。

“大魔头，拿命来！”一声大喝。林希如已飞腾身子，剑人畅直，朝李孝贤身后呼啸刺来。

李孝贤苍茫一闪，“越女剑”划面而过，将他左边一缕鬓发齐根削落。然后只见其挪出右手把那剑顺势一推，瞬间已又面对着林希如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句暴喝：“魔头，休伤女人！”

声尚未毕，人已杀到，人未杀到前，一张画着美轮美奂风景图的白羽扇已疾掠而来。

李孝贤则召回那管玉笛，往鼻额处一挡，不由逆力一生，忙往右倒翻了几丈。

未等他稳住脚步，段瑞祥又追将杀了上去，而缓过劲来的贾诚逸也捎起那把卷刃剑，纵跃攻向他的右侧。

李孝贤身经百战，什么惊险境况没有遇到过。

即使他现在已身负重伤，即使他现在身上二十几个伤口窟窿仍在泊泊流淌着鲜血，即使他如今已几乎被逼至了绝境。他却仍没有一丝胆怯与慌张。

“刚刚的出手，段瑞祥分明便已看出我亦受了重伤，贾诚逸也看出了，我若与他们之一周旋，胜算还大，可若此二人一起夹攻而来的话......”李孝贤心里盘算着。

“看来这一击，我是终究躲不过了。”李孝贤的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既然躲不过，我便不躲了。”

“嗖...哧...”，李孝贤举笛挡住前方的白羽扇，倾尽全力的一挡，脚步往后疾滑，碎尘土被划出两道深深的印痕。但身侧腹肋部，却再无及闪避，贾诚逸的卷刃剑直刺其中，穿肉而出。

李孝贤只是一咬牙，唇似已深深被咬出两排血印，面容凝重间，右手迅疾攻出，动作虽然势大而力急，却仍被贾诚逸奋力挡住。

“小心！贾兄。”段瑞祥的提醒还未言尽，只见李孝贤的右手云袖之中，一道极光如光棱般飞袭向贾诚逸。

距离那么近，贾诚逸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任那光棱般极速的刀光向自己喉间袭来。

“挡！”刀光遇阻，阻于贾诚逸咽喉前咫尺之处。

是什么挡了此必杀之刀，是谁？

清吹古剑。

持剑者正是“道家四绝”之一，凌霄派掌门赵无延。

“敕、呼”，李孝贤反手一掌，掌在贾诚逸胸前，借力使力下，自己也脱剑而出，往左一退纵，摔跌至一处断垣柱上，断垣柱碎。

贾诚逸受此一掌，却也被足足震落了十来丈开外，血溅黄尘。

赵无延持剑屹立，黄袍鹤发，一派道骨仙风的气场。

在林希如看来，这回是真的得救了，长长叹了一声郁气。

因为来者可不单一个赵无延，还有峨眉派悦心师太，武当派大弟子黄奇风，海南云震子，雷州飞虎萧衍，嘉应派掌门李自犹。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人数合愈一二百人的各门各宗弟子。（当然，嘉应派全门五十四名子弟，亦是悉在其中了，这可向来便是他们的传统。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

“咳咳...咳咳...”，李孝贤看来确实伤得不轻，右手按扶住腹肋处那道窟窿般大小的伤口，一阵急喘暴咳。

他缓缓地，似乎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来，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扫视着眼前这一众名宗们。

然后，仰天狂笑。伴着满口血沫星子，伴着那一贯撕心裂肺的音调。

狂笑毕，只见他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缓缓道：“悦心师太，赵掌门，嘉应蛮子......哦，还有云老前辈。”

他的语气很是不屑与轻蔑，仿佛是在说着一群自己从来就看不起的不入流之辈。

尽管在当今江湖中，这些名字是多么的响亮，多么的如雷贯耳。他们有的是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有的是将本宗武功练得出神入化的不朽传奇；有的是天资卓绝，前途不可方量的少年英杰；有的是声名远播，不羁于江湖的武林泰斗。

但就是这么一众人物，就是这么一众在江湖中独领风骚，一等一的风云人物。在李孝贤眼中，却是从心底就从来不屑的。

而且并非单是在此时，早在三年前，他便已不屑了。

很快，在场的武林名宗们亦纷纷亮出了武器，跟随着他们的各门各派弟子也不例外。

一时间，佛门废墟前光影摇曳，杀气陡升。

而这浓烈的腾腾杀气，所指向的均是同一个人，他便是梨花盟第二高手，大魔头李孝贤。

李孝贤当然感觉到了。他如今全身上下密密麻麻地布着二十多处大小伤口，腹肋处更被贾诚逸的卷刃剑捅穿了个大血窟窿，已然是元气大伤。别说要对付身前这一两百号武林高手了，就是单个段瑞祥，贾诚逸之辈，此时怕也是能胜他的。

难道这个作恶多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今日真的便要命丧于此了？被天下武林正道合剿而诛灭？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李孝贤闻名天下，纵横江湖主要靠四大法宝，这自然是谁的知晓的。那这四大法宝都是什么呢？

黑玄玉笛：黑玄炫光，如地狱冥火般迅疾诡异，杀人于无形，此其一。

绝世轻功：来无影去无踪，若白驹过隙风驰电掣，现影于无踪，此其二。

袖中刀：珍秀玲珑，仿一击必杀，令人防不胜防，催命于无影，此其三。

毒滴沥，剧毒缭绕，似死地狼烟，呼啸弥漫，匿身与无迹，此其四。

适才那惨烈的一战，李孝贤已然使出了四绝之三，诡异的黑玄笛光，恐怖的绝世轻功，以及那致命的袖中之刀。

而唯独，他还没用那“毒滴沥”。只因一般情况下，此绝技多是用于情势不利下逃跑用的，正如几月前他在罗家庄时一样。

这一次，看来此招又要出了。只见李孝贤把右手伸入衣襟中，襟前的丝绸已被血染成了鲜红色。

“小心！诸位同道。”持“清吹古剑”的赵无延大喝道。

顿时狼烟四起，紫气缭绕。转瞬间已有二三十人反应不及而倒下。

紫气烟雾的尽头，是一阵近乎于歇斯底里的狂笑。

狂笑声渐行渐远，愈来愈小，至后来只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地回荡着这样一句话。

“天地不仁！你们利益功名熏心，终究也不过是刍狗一般的命运，今日我便且先行告辞，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