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放出来的狼还是送来的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子钧发现李丽变了，变得让她有些不认识了。

这天早晨李丽一到公司便径直来到子钧的办公室，一进来她就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子钧的桌上，然后对子钧说：“这是法国的洁面纸巾，是专门针对你这种皮肤设计的，中午用它在脸上轻轻地擦擦，既可保持皮肤的清洁美观，又可避免皮肤发炎。”

开始时当李丽送给子钧这样或那样的小礼物，让见惯了上司冷脸的子钧有种错位的感觉，心里忐忑着不好意思接，可是几番推让不过，也只好礼貌地收下。后来这种事情多了，子钧便不再推辞，像朋友一样坦然地接受，然后礼尚往来，自己有什么好东西也想着她就是了。

见李丽又拿来了礼物，子钧礼貌地说：“好精致的小盒子！”说着拿起来，打开盒盖，顿时一股幽香从盒子里散发出来。“哇，真好闻。”子钧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李丽抽出一张香纸说：“来，我告诉你怎么用……”说着用纸巾轻轻在子钧的手背上擦拭了几下，子钧的手背立刻显得白皙而有光泽，也让整个工作间都飘荡着纸巾的香气。临走，李丽邀请子钧中午一起去吃饭，子钧尽管已经带饭，但她珍惜任何与李丽良性互动的机会，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她。办完这两件事，李丽高高兴兴地转身走了。

李丽前脚出去，飞飞后脚进来。一进来她就夸张地嗅了两下鼻子，说：“真香！你喷香水啦？还是法国的呢……”子钧嘿嘿一笑说：“你真行，还能闻出是法国的香味……”说着把李丽拿来的小盒子递给飞飞看。飞飞打开闻了闻，然后小声说：“又是你老板孝敬的吧？”见子钧点头，飞飞接着说： “这东西便宜不了……你老板为了时髦可舍得往脸上砸银子，看她那张脸，光得像蜡做的一样。我们不同，我们是唱着‘不爱红妆爱武装’长大的，追求的是自然和健康美，我的化妆品都是在大超市里买的，我可舍不得花钱买这玩意……”说着她盖上盒子，把它丢在桌上，然后问子钧，“带饭了吗？中午一起去吃吧。”子钧说：“你晚了一步，李丽约我了……”她知道飞飞不喜欢李丽，便用商量的口气问：“要不你也加入我们？”听说李丽又约了子钧，飞飞打趣地笑道：“又让她捷足先登了，我咋觉得太阳好象从西边出来了，最近李丽怎么了，黏糊上你了，整天不是送礼就是拉你去吃饭……看来她在实力面前彻底服软了。”子钧说：“她是上司，服什么软？人家是礼贤下士，学会做老板了。”

飞飞说的对，这段时间，李丽经常约子钧一起去吃饭，而且若无要事缠身，饭后还会叫上子钧一起去散散步。在言谈中，李丽毫不掩饰对子钧当兵经历的仰慕，总要子钧给她讲讲部队的故事，并且问这问那，兴趣好像永远不会消退。接触多了，子钧觉得李丽的城府其实并不深，虽然敏感多疑，虚荣心强些，但谁能没有缺点呢？

看到李丽不断向子钧示出友善，飞飞从心里为朋友高兴。本来她不喜欢李丽，但看到李丽不断放软身段，主动与自己的朋友修好，也让她对李丽的态度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为了祝贺子钧度过了初来皇冠体育投注：的艰难时期和在公司站稳了脚跟，飞飞特意邀了好友，在家里为子钧开Party(派对)。

星期六下午，当子钧来到飞飞家时，门口已经停满了车。飞飞家住在华人最集中的地区，这里因为有几所好学校，是远近闻名的好学区。海外华人，无论他们来自何方，骨子里依然把孔子的“唯有读书高”作为信条，无论走到哪里，买房子置地总要把孩子的学校作为优先考虑的条件。所以为了让孩子能上一所好学校，他们不顾这里一涨再涨的房价，不约而同地把家安在这里。

子钧刚一敲门，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咋见陌生人，子钧以为走错了，忙退后一步看看门牌号，然后问：“这是飞飞的家吗？”这位男子热情地反问：“你是子钧吧？”“是的……”“不用看，你没走错。我叫韦军，是飞飞为你放的岗哨，大家都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子钧穿过飞飞家的客厅和厨房，来到后院。飞飞家的院子并不算大，一张拼起来的长桌放在院子**，上面除了飞飞从附近中餐馆叫来的热菜和冷盘，还有水果和点心，以及客人们带来的各种食品。此时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飞飞的先生大航手里拿着一把长叉子，守在烤炉边，翻弄着炉上的烤肉，飞飞则站在客人们中间，正兴高采烈地在讲着什么。

见子钧进来，飞飞立刻迎上去：“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说你呢。”她接过子钧拿着的蛋糕放在桌上，然后对客人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今天的大主角——子钧。”大家纷纷过来与子钧打招呼：“腰板笔挺，一看就是当兵的。”“到底是老兵，真精神！”“你看上去真年轻！”客人们都是清一色的皇冠体育投注：面孔，其中还有几位京腔京调的北京人，让子钧感到格外亲切。打完招呼，大家继续听飞飞讲述子钧征服“德国鬼子”和制服“醋坛子”的故事，这些故事让飞飞添油加醋地一说，更多了几分传奇色彩，引来大家阵阵的赞叹。

正当飞飞说到热闹之处时，后门哐当一声响，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抬着一个沉重的箱子冲进来：“飞飞，放哪儿？”飞飞忙跑过去帮忙，因为有些人是第一次参加他们的聚会，她边走边介绍道：“这是我的发小，川军……”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飞飞是红二代，在她的朋友中不乏将门之后，川军就是其中之一，也是与飞飞关系最近的一位。“后代”们遇到一起，免不了你爸爸我爸爸、这个军种那个战役地神侃一番，有些人甚至从这些故事中发掘出了父辈们之间的上下级关系或并肩战斗的战友情谊，并由此开启了子一辈之间的交往。在这些干部子弟中，不少人在国内就是身手不凡的生意人，并与高层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因此他们消息灵通、信息可靠，再加上身上携带的父辈们敢拼敢杀的无畏基因和圈中朋友的相互影响，来皇冠体育投注：不久便重操旧业，有模有样地做起了国际贸易。

子钧在飞飞家见过几次川军，据飞飞私下透露，川军的老爸曾经位高权重，而且他家的孩子们除了他这个纨绔子弟成了生意人之外，其他兄弟姐妹都干得有光有彩，并开始在党政军中显山露水。由于川军能侃、敢决断、路子野，慢慢地便成了这个圈子的灵魂人物。

子钧喜欢听他们高谈阔论，不过生意和政治都是她的陌生领域，她插不上嘴，只是坐在旁边听个热闹。

见川军抬着很重的箱子，几位男士跟着飞飞跑上去搭**。他们把箱子抬到桌边放下，原来箱子里是川军贡献给这次聚会的各种名酒和饮品。飞飞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酒对大家说：“这可是加州最好的葡萄酒，若不尝尝你们会后悔的……”

川军接过飞飞的酒，拿起桌上的开瓶器将酒瓶打开，有人已经摆好了杯子，他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几个爱酒的人品了几口便不停地夸起来：“不错 ……”“嗯……没想到加州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而不懂酒的人也一边细细地品尝着，一边不断地给川军提出一些关于酒的问题：“法国葡萄酒和加州葡萄酒有什么不一样？”“加州酒是用什么葡萄酿造的？”

川军正与国内做着酒的生意，对酒有点研究，他回答大家的问题道：“这个酒是用著名的赤霞红酿造的。由于法国葡萄大多生长在寒冷地域，所以同样是赤霞红，法国酒度数低，酸度高，轻盈透亮。可是加州不同，加州气候温暖，这里的酒属于浓郁型，与法国酒正好相反，度数高、酸度低。打个比喻你们就知道它们不同在哪儿了，法国酒如同宋朝的青瓷，要的是品味；而加州酒更像清朝的瓷碗，看着花哨……当然花瓷碗也有精品……”说着话，川军从箱子里另外拿出一瓶酒打开，交给飞飞：“这是甜葡萄酒，女士们喜欢。”

飞飞倒了一杯递给子钧，她说：“今天川军自告奋勇地贡献出这么多好酒，可都是为了你呀，他说你没给咱解放军丢脸，要痛痛快快地与你喝几杯呢。”听飞飞提到自己，川军举杯凑过来开玩笑说：“飞飞可把你说神了，她发话了，今天的聚会就是为你整的。来，咱们先干一杯，一来祝贺你，二来感谢你为咱解放军提气……”说着，自己一仰脖，干了。子钧不胜酒力，看着满满一杯酒，迟疑了一下，但盛情难却，便一咬牙仰脖也干了。川军大呼：“爽！不愧是女中豪杰！来来来，满上……”说着为子钧又斟满了一杯。

飞飞是海量，但喝了酒就话多，几杯酒下肚，话便多得如开闸泄洪一般。她举着满满一杯酒高声说：“这杯酒我为子钧打败‘德国鬼子’而干。”说完豪爽地一饮而尽。大家附和着飞飞一拥而上，纷纷向子钧敬酒。“才女，为皇冠体育投注：老兵，干了！”“我敬巾帼英雄一杯！”这下子钧可傻眼了，她哪里招架得住这样的喝法，且不说每人一杯，即便与每人喝上一口也够她受的。子钧大呼：“我可喝不了这么多，飞飞救救我！”可是大家哪里肯饶她，起着哄要她一视同仁。偏偏这时，飞飞不仅不帮她挡驾，反而走过来劝道：“大家都是为你高兴，怕什么？把你对付鬼子和妒妇的本事拿出来，来它个一醉方休，晚上就住我这儿了……干了，干了。

没办法，子钧只能硬着头皮喝。这就是皇冠体育投注：的酒文化，主人的盛情、新朋友的诚意、老朋友的厚爱和聚会的快乐都在杯中了。子钧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一轮喝下来已是腾云驾雾一般。在酒力的作用下，子钧也变得健谈起来，她说：“在女侠飞飞面前我哪里配称英雄，前几天她还说我是窝囊废呢，那种整天被妒妇当敌人盯着的滋味不好受呀，我不过是心字头上一把刀罢了。不过说句大实话，也许正是妒妇的挑剔，我才会格外小心，没有她，也许我就没有今天的成绩，我是被她逼出来的……”飞飞不屑地说：“要我说嫉妒下属、和下属斗的领导顶没出息了，你倒把功劳归功于她……”子钧醉醺醺地说：“可悲呀，到哪里都逃不掉争。我对争腻歪透了，两强相争无赢家，以强凌弱赢了也不光彩。我喜欢老子的一句话：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再说了，我们谁没有嫉妒心，关键是怎样对待嫉妒？你再有能耐，也会山外有山，竞争到处有，在遇到竞争时，我觉得最高境界是努力超越对手；若不能，就并肩携手；若还不能，就远距离欣赏；若仍然不能，就把她（他）彻底忘掉……”飞飞的先生大航一边为大家上菜一边附和着子钧说：“老子还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川军拍着大航的肩膀说：“别扯淡了，你们这些博士就是酸不拉唧的，不争也好，不战也罢，归根结底还是实力说话。子钧若没实力早给气跑啦，哪有机会扯什么输赢……”

就在大家说得热闹的时候，韦军回来了，他把川军叫到一个角落，把一份产品目录清单递给他，然后汇报说：“这是他们要的东西，有几百项呢，要的挺急，我星期一就布置询价，不过这么多东西报价怎么也要一个星期。”川军扫了一眼清单，见下面有几项是用钢笔加上去的，便问道：“这是什么？也是他们要的吗？”“不是，这是我加的，深圳客户急要，赚头大……”话刚说一半，见飞飞端着盘子走过来，韦军把话打住。飞飞说：“你们怎么躲到这儿来了？”川军看看飞飞，对韦军说：“没事儿，她比俺亲妹子还亲……”然后他指着钢笔加的几项问：“你去查查，这几个过去有人要过，好像是FBI限制的东西……”韦军坚持道：“听说有转运公司能把它们洗白，我找他们谈谈，看看是否靠谱？”韦军是川军的副手，因为也是部队大院子弟，颇得川军的信任。转眼他们在一起干了一年多了，川军在国内有路子，韦军出国早英语好，所以两人配合得很默契。见韦军坚持要试试，川军碍于情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嘱咐道：“小心点，别惹事。”说完他们重新回到聊得热火朝天的朋友中间。

这天晚上子钧大醉，仿佛每个细胞都泡在了酒里，也泡在了友情的欢乐中……

然而就在他们发着酒后宏论、举杯畅饮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有两个分别针对子钧和川军的招募计划正悄悄地在CIA远东局皇冠体育投注：部的头头杰森和对他爱护有加的老板之间孕育着。

这天晚上杰森刚到家就接到了老板的电话，他一上来就用罕见的阴阳怪气的口吻表达了自己的极度不满，他说：“你那个慢四舞步扭完了没有，等你闭着眼睛扭到曲终人散，你的目标可就成了人家的目标了。我可告诉你，有些人的鼻子比猫还灵呢……”杰森急忙问：“出了什么事？”“这就不要问我了，动脑子想想，从接到对子钧的密报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整天围着密报人下功夫，这不是本末倒置吗？”说到这儿，他稍作停顿，口气也缓和了一些，“我刚听说FBI也接到了密报，他们准备对她进行调查，一旦他们插手，影响就会扩大。你必须赶在他们调查之前拿出一个可行性的评估意见。”杰森回答：“好的……”

老板继续说道：“你对川军的招募计划已经被批准了，上面很重视这个计划，不过在细节上还要推敲。我上次就告诉过你，这个计划倒是需要FBI的配合，可是在你的计划中却没有一点反映。你要把这部分考虑好，加进去。当然联合行动的接口和时机很重要，这关系到双方的合作方式，要处理好与他们的关系。”

放下老板的电话，杰森感到很窝火，当然他不是跟老板生气，他知道老板是爱护自己的，否则也不会在深夜第一时间就把情况通报给自己。他是跟自己较劲，不能容忍自己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他知道这几年FBI与CIA的**不断，在情报资源的竞争中FBI已经不是一次抢到了先机，那些家伙就像钻头觅缝的苍蝇，无缝的蛋还要叮一口，更何况让他们闻到了腥。杰森最怕自己的招募对象沾惹上FBI，一来对保密不利，二来他不喜欢与他们打交道，他们依仗手中的执法权，做事专横，对情报和功绩的占有欲超强，与他们合作如同在钢丝上跳舞。因此杰森压根就没想让FBI参与他的计划，可是既然老板再次提出了合作的必要性，那就让他们进入备选方案吧……晚上，杰森躺在床上，反复掂量着这两个自己得意、让老板喜欢的计划，他明白，计划的严谨和细节的慎密，决定计划的成败。国家安全无小事，CIA是个不容犯错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杰森处理完几个紧急事情，便把负责对子钧进行调查的人召集到办公室。在办公室他讲话的风格一向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苟言笑。首先他把FBI准备对子钧开展调查的事和上头的不满向他们做了通报，然后自我检讨道：“我们的动作太慢了，这是我的疏忽。如果真像密报人说的那样，子钧曾是上校军官，而且担任过很重要的职务，那么一个涉密的军官为什么能够大摇大摆地走出皇冠体育投注：？又是如何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皇冠体育投注：？她不是故意放出来的狼，就是无意中送来的礼，这个谜需要我们尽快去破解。无论她是狼也好礼也罢，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地给出答案，就是我们的失职。”

说着杰森抱着双臂，一边思索，一边不自觉地来回度着步。约莫两分钟光景，他停下来，用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凝视着大家说：“下面我们要做好两件事。第一，动用海外资源，迅速查清子钧在皇冠体育投注：服务的具体部门和工作性质，从速从快对子钧做出情报价值和安全风险的评估；第二，正面接触子钧，拿出我们对她个性的分析意见来。”说完，他拿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