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故人相逢

胡混走到“郭记绸缎庄”门前，望望紧闭的店门，犹豫片刻，转身走向隔壁的西海酒楼。

离家旬月，也许家中已经断炊,日将中天，亲兵营即将开午膳，应该为家人将午餐带回去。

他抖出干粮袋，抬脚便往里闯，门里突然闪出一条人影，匆匆向外走，险些撞在一起。

他跃至一旁，抬眼望去，讶然叫：“杨大人，你为何在这里？”

来人竟是大内侍卫杨德。

半载前，这位爷与佘能死里逃生，返回了京城，声称永不踏入西陲一步，今日突然出现在眼前，令胡混颇感意外，忽然想起唐小蝶所言，心知他是跟随佘能重返旧地。

杨德也为之一怔，立刻满面欢笑，把臂言道：“老弟，没想到会见到你，你为何也在城里？”

胡混曾经是官府满天下缉拿的江洋大盗，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亲兵营门前，也令他十分意外。

胡混“哈哈”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杨大人重返草原，所为何事？”

“上命所遣，身不由己。“杨德感慨地道：“咱们这些人，生来是奔波劳碌的命。”

“这是说，大人是为公事而来？”胡混试探道。

“上命不可违，若非公事，杨某一辈子也不想踏入这块伤心之地。”

佘能率近百名大内侍卫来到草原，结果全军覆没，仅有他和杨德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对二人来说，大草原真的是一个令人噩梦不绝的伤心之地。

“大人所言极是，大人可记得曾经与佘大人答应小可的事？”

“其间种种，一言难尽啊。”杨德看看四周，压低嗓音道：“大将军目下如日中天，深受当今皇上倚重，老弟所托之事，只怕一时难以如愿。不过，也并非毫无希望，其间种种，事涉朝廷机密，恕我不便多言。杨某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容图后叙，告辞！”抱抱拳，匆匆走了。

一年前，胡混为报答甘巧巧姑娘救命之恩，曾与姑娘之兄甘国桢以及杨德等人，出奇兵焚毁了草原之王的粮草，极大地动摇了草原之王的军心，不意年羹尧贪天之功，将功劳据为己有，使甘家恢复旧职的努力化为泡影。杨德与佘能为报答胡混的救命之恩，也不甘心将到手的功劳拱手让人，曾对胡混发誓，回京之后，要参年大将军一本。杨德重返草原，闪烁其词，似乎有难言之隐。看情景，此事又要好事多磨了。

胡混也不在意，抬脚踏进了酒楼。他原本对这班爷的话不抱太大希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随它去吧！

西海酒楼被官兵征用，但并未关张。出入其间的不是过往官吏公差，便是进城公干的各营将吏，普通百姓绝不敢踏进一步。

平日，酒楼门庭冷落，难得有几个食客，今日却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皆是佩剑跨刀雄壮大汉，足有二三十人。

胡混在人堆中看到了一张熟面孔，是御前一等侍卫佘能。

佘能也看到了小毛神，为之一怔，起身离座疾步上前，讶然叫：“毛神老弟，你为何公然在这种地方游逛？”

胡混扬扬手中的干粮袋，笑嘻嘻道：“草原上正在闹饥荒，小可饥肠辘辘无以果腹，冒险进城来讨几口食吃。佘大人，小可已经数日未进食了，念在相处一场，赏我一口饭吃，小可感激不尽。”

“你不怕官府拿你？”佘能低道。

胡混道：“官府目下的当务之急是缉捕草原之王及其余孽，谁能相信一个江洋大盗，会落魄到沿街乞讨的地步？因此，这桩冤案，早就没有人管了。”

佘能满眼疑云，脸上写满了不信，取出一锭银子，道：“尽管如此，你也不该在这种地方游逛，快出城去吧。”

胡混接过银子塞入怀中，道：“多谢大人赏赐，小可还没有讨到吃食，在城外，有银子也买不到，大人若能赏我几个锅盔，小可感激不尽。”

佘能皱皱眉头，接过干粮袋，唤来店小二，道：“去，为我装一口袋锅盔。”

小二诧异地看看三舅爷，接过干粮袋走了。

“多谢佘大人，大人曾言永不踏入草原一步，为何又来了？”

“唉！一言难尽，请去旁边说话。”

二人来到厅角落座，佘能言道：“佘某的确不愿意再来西北，可是，佘某的近百名弟兄，葬身草原，尸骨无存，抛下大堆孤儿寡母，整日哭哭啼啼向我要人，迫得我焦头烂额，有家不敢回，苦啊！”

“被人追迫的日子的确难熬。”胡混同情地道。

“谁说不是？”佘能唉声叹气：“不得已，在下答应死难者的家眷，前来寻找死难弟兄的遗骨，运回家乡安葬。”

他指指正在进食的众食客，道：“他们都是死难弟兄的亲朋好友，义薄云天，甘愿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胡混一眼就看出，众食客皆是身手不凡的武功高手。

店小二拎来满满一袋干粮，放在食桌上，盯盯胡混，转身走了。

“难得，难得。”胡混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道：“佘大人曾经答应小可的事，进展如何？”

“老弟救我性命，佘某本该舍命相助，”佘能感慨地道：“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这些先皇侍卫，已经虚有其名，不能进入皇宫大内，咱们的折子根本递不进去。试图托熟人朋友转呈，不意这班朋友听到事涉大将军，个个成了缩头乌龟，因此，至今一事无成，有负老弟所托，真是抱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人也不必自责。”胡混大度地道。

佘能道：“老弟放心，佘某不会就此罢休，一旦有机会，在下一定会向皇上进言。”

“如此，小可先行谢过大人。”

“你我兄弟，不必客气，老弟为何不回乡？”

胡混道：“有消息说，朝廷下了新的格杀令，严命各地官府加紧缉拿捕杀血案的受害者，风声甚紧，小可有案在身，如何敢自投罗网？佘大人重返草原，莫非也是为此而来？”

“老弟说哪里话！”佘能不悦地叫：“佘某时才说过，此行只为寻找遇难弟兄的遗骸，纯属私事，与官方无涉。”

“如此甚好。”胡混满面欢笑：“小可真担心大人是来缉拿追杀我们这些漏网之鱼的。”

“绝无此事！”佘能信誓旦旦。

“我信，我信，多谢大人的银子和干粮，小可告退……”

胡混口中说信，心中一个字也不相信。

杨德适才言道，上命所遣，身不由己，又说公务在身，而佘能却说纯属私事，二人口径不一，察言观色，说谎的一定是佘能。

胡混出了西海酒楼，急急往回赶，刚刚拐过十字路口，三位花枝招展的姑娘迎面走来。十余步外，邓方躲躲闪闪亦步亦趋。

再远处，邓天、邓圆拎着连鞘长刀，依依不舍，隔断了尾随其后的本城少年子弟，阻止他们接近姑娘。

胡混心中一动，意动身动，闪进了小巷。

三位姑娘真是美，尤其居中的一位，粉面桃腮五官秀美，尤其那双杏眼，更是勾魂摄魄，樱桃小口，散发出诱人的魅力。头插珠发花，金凤钗，毫无俗气。穿葱绿色百褶罗裙，外着一件火红色的紧身夹袄，隆胸蜂腰，曲线玲珑极为动人，有一股令男人怦然心动的魅力从她身上发出。她的**，令天下美女为之失色。唐小蝶与阿芷、阿兰，以及峥霄宫四云，皆是绝代红颜，而这位姑娘，绝不比任何一个逊色。

半月前，长安剧社“长兴社”莅临府城，犒劳边陲将士。

长兴社乃是陕甘两省著名的剧社，而这位姑娘则是剧社的台柱子，长安名伶柳如烟。

柳姑娘一露面，便倾倒了这座边陲小城全城的少年郎。

姑娘所到之处，本城的少年郎趋之若鹜，邓氏四兄弟，也不由已自主地坠入情网不克自拔。

他们是将军府的人，先天上就占有绝对优势，有四人在场，本城子弟便没有人胆敢接近姑娘，但又依依不舍遥遥相随。

姑娘拐过屋角的刹那，忽地回眸，风情万种地展颜一笑。

太媚太美了，真有一笑倾城倾国的风华，看到笑容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她是只对自己一个人笑。

邓方骤觉头脑眩晕，地转天旋，慌忙扶助墙角，紧闭双眼，吸口气，定定神，喃喃自语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睁眼望去，丽人不见踪影，急赶几步，拐过屋角，香风扑面，姑娘含笑而立。

他踉跄后退几步，抱拳道：“在下鲁莽，险些撞到柳姑娘，请柳姑娘恕罪。”

“大路朝天，各走一端，奴家忽然折身往回走，事出意外，公子何罪之有？”

姑娘迎风俏立，醉人的香风入鼻，美丽的面庞逼至近切，樱桃小口吐气如兰中人欲醉，吐出的声音，宛如珠落玉盘，好不呖呖可听。

她不但人美，而且还有一颗善解人意，体谅他人的心。

互信、互谅、互诚，这是人间至善至美的美德。

“多谢姑娘不罪之德。”邓方长揖到底。

姑娘掩口一阵娇笑，问道：“公子尾随我多日，意欲何为？”

邓方道：“此地为边陲重镇，正值多事之秋，常有宵小之辈进城滋事，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愿为护花使保护姑娘。”

姑娘又是一阵娇笑，笑毕道：“城里城外，全是大将军的兵马，谁敢在大将军眼皮底下撒野？”

邓方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干贼子武功高强，来无踪去无影不可不防。”

姑娘道：“公子所言极是，的确不可不防。公子尊姓大名？”

“不敢，区区姓邓名方，姑娘何往？”邓方转换了话题。

“原来是**子，失敬失敬。”姑娘抱怨道：“小小的西宁城，抬脚便走到头，想去城外走走，但又不敢出城，闷死啦！”

邓方闻言，暗暗惊喜，忙道：“在下正好无事，愿护送姑娘出城游胜览景。”

“真的？”姑娘笑靥如花。

“千真万确。”

“去哪里？”

邓方道：“草原上古迹颇多，便是西宁城周围，也有六大胜迹如绥远关、虎台、土楼山、凤凰山、文笔峰、塔尔寺等等。南山寺在城西南二三里，周围树木成荫景色不错，虎台也在附近，抬脚便到，往来极为方便。”

“好！就去南山寺！”姑娘抬眼看看日色，对二位同伴道：“你们回去，转告班主，我出城去游玩，日落前一定回来。”

二位同伴是她的小师妹，闻言相视一笑，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