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得而复失

拉乃合让默然无语，他敏锐地感觉到，阿敏的身世非比寻常，绝非普通人物，极有可能为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爱上她，是不是错了？”他暗问自己：“她是个温柔贤淑，可亲可敬的好姑娘，人生难得爱一回，即使为她肝脑涂地，我也不后悔……”

“阿哥，你在想什么？”阿敏不安地问。

他深吸一口气，答非所问，平静地说：“师父说，我的妻子不是普通人，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但我感觉到，咱们将要经历很多艰难险阻才能得到幸福。”

“阿哥，你后悔吗？”

他揽住姑娘的香肩，道：“你爱我，我爱你，足矣够矣，为什么后悔？人生在世，难免要经历一些风风雨雨，这样才活得有意义。”

姑娘莞尔一笑，倚在他的肩头，说：“原来你也会咬文嚼字。”

他笑笑说：“师父教我读书诵经，学古藏文，但我不懂汉文，这些话，都是胡兄弟教的。”

“你会古藏文？”姑娘颇感意外。

“谈不上会，认得而已。这些古文艰深难懂，很难记认，我总算不辱师命，勉强记住了它们……”

“二哥！二哥！你在哪里？”焦灼的呼叫声蓦然传到。

“是三弟！”他全身一震，高叫：“三弟，我在这里！”

“二哥，你果然在此！”绿豆芽喜悦地叫，快速接近。

“尕娃，站住！”乱石外有人沉喝。

“咦！二位是什么人？”

“滚开！”二大汉拔刀拦住了去路。

“我要见我二哥，让开！”绿豆芽火了，拔刀向前闯。

拉乃合让情知不妙，飞身向外奔。阿敏也要跟去，四大汉却不许她离开，在她面前一字排开。

“小姐，你不能离开，请留步！”一大汉客气地说。

“让开！”

“小姐，你不能离开。”大汉执拗地重复。

阿敏又气又急，拔剑抵住他的喉咙，叱道：“欺人太甚！你让是不让？”

“即使杀了奴才，也没有用。”大汉平静地道：“小姐如果离开了，这里将会留下八具死尸。”

“什么死尸？”姑娘讶然。

“奴才等奉命在此阻止小姐涉险，小姐如果不听劝阻，硬闯出去，”大汉指指四婢，生硬地说：“咱们会杀了她们，然后自杀。”

阿敏气得全身发抖，但却不敢冒失，不敢拿四位姐妹的生命冒险。

“铮！”然一声震鸣，乱石外动手了。

二大汉看到绿豆芽拔刀硬闯，一声低吼，蓦然挥刀进击，展开迅猛绝伦的攻杀。

绿豆芽的武功，介乎于一二流之间，二大汉却皆是一流刀客，皆是玩刀的行家，拚斗经验十分丰富，攻势一展开，绿豆芽便被迫的步步后退，退向谷底方向。

拉乃合让飞奔而出，高叫：“住手！住手！他是我的朋友……”

二大汉如若罔闻置之不理，一刀紧似一刀，凶悍绝伦。

拉乃合让赶出十余步，忽然想起阿敏，折身回奔，想对阿敏说一声，然后再去救人。

乱石中突然升起两条黑影。

“站住！”一条黑影喝道：“拉乃合让，你是小姐的朋友，咱们不想伤害你，但此地不需要你，走开！”

“阿哥，他们不会伤害我，快去帮助三弟。”阿敏在洞前高叫。

他呆了一呆，扬声道：“阿敏，我救了三弟再来见你，保重！”

“阿哥，我等你……”

攻杀绿豆芽的二大汉颇为奇怪，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但却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收招不攻。绿豆芽退得快，二大汉赶得快，他身形一止，立刻挥刀攻杀，不许他停留，似乎存心要将他远远赶开。

绿豆芽身单力薄，毫无还手之力，一退再退，只片刻间，便被迫退出二三里。

“三弟，我来啦！”拉乃合让虎吼如雷，施展轻功飞身急赶，势若闪电飘风。

“二哥，这些家伙有鬼，小心！”绿豆芽边退边叫气喘吁吁。

近了，眼看再有十余步便可赶上，黑暗中突然抢出八条黑影，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他收住身形，冷冷地道：“想杀我？哼！恐怕诸位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五旬大汉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道：“你是小姐的朋友，杀了你会使小姐伤心，所以咱们不杀你，也不伤害你的朋友，但二位必须留在此地，天明之后便可安全离开。”

“为什么要等到天明？”

“届时自知，不必多问。”

“彼此无怨无仇，我也不想杀人，好！我答应你，放我三弟过来。”

他不得不答应等待，对方有十名一流高手，倘若拒绝，一场惨烈的血战将不可避免，他或者可以自保，但绿豆芽却绝对难以幸免。最多两个更次天就会亮，犯不着拿二弟的性命冒险。

五旬大汉手掌一挥，众大汉让开了道路，绿豆芽快步奔至，喘吁吁道：“这些混蛋不问青红皂白，挥刀便杀，真是岂有此理！二哥，胡兄……”

“三弟，不要说。”拉乃合让阻止他讲下去。众大汉来历不明，形迹可疑，如果说出胡混的消息，有可能节外生枝，引起新的混乱。

“三弟，坐下喘口气，一切等天明再说。”

晨曦初露，遥遥传来一声长啸。

五旬大汉轻轻吁了一口气，手掌一挥，率众汉朝谷底方向走了，去势如电，霎时踪影俱无。

“可恶！”拉乃合让虎跳而起，怒气冲冲。无端被困近两个时辰，在他说来，是破天荒的奇遇，也是奇耻大辱，能不气恼？

他跳将来向回走，急急问道：“三弟，胡兄弟可有消息？”

绿豆芽道：“有！小弟得到确切消息，胡兄被人装进口袋，带往星宿海一带，群雄纷纷向西赶去。小弟势单力薄，不得不回来寻你，天幸遇上了，真巧。那些恶汉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带你去见阿敏，然后去救胡兄弟。”

“谁是阿敏？”绿豆芽讶然问道。

“是位姑娘。”他的嘴角浮出温馨甜蜜的微笑，坦率地道：“她喜欢我，我喜欢她，等草原上恢复了平静，我就娶她过门。”

“佛祖！数日不见，你竟有了老婆，艳福不浅哪！”绿豆芽啧啧称奇：“二嫂一定很美。”

“她是世间最美丽、最温柔、最可爱的姑娘，到了……咦！”

穿过乱石，他如遭雷击，全身剧烈一颤，惊呆了。

洞内洞外人迹全无，一派静谧，五位姑娘鸿飞杳杳，去向不明。

“阿敏！”他狂叫一声，扑入洞内。

洞内诸物井然有序，分毫不乱，没有搏斗的痕迹。

“阿敏！阿敏！你在哪里……”

他疯狂地奔出奔近，疯狂地寻找，焦灼地呼唤着爱侣的名字。

“二哥，这里有字，快来！”绿豆芽在洞内大叫。

他飞奔而入，只见洞壁上，用锐器刻划了一行汉字：阿哥，他们强迫我去山南马场，我若不去，他们便要杀了你和三弟。阿哥，保重，海枯石烂，此心不变，我等你。

字迹颇为潦草，显见是匆匆书就。

“二弟，我不懂汉字，快念给我听！”他焦灼地催促。绿豆芽叹口气，一字一字地念给他听。

“山南马场、山南马场……”他喃喃自语，猛地在头上捶了一拳，蹲在地上痛苦低叫：“我真没用……”

乃师命他保护胡混，阎娇娇与天真请他照顾阿敏，结果两件事都办得一塌糊涂。他觉得，自己不仅无用，而且很窝囊。两件事，像山一般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够他伤脑筋的了。

半个时辰后，二人封闭了洞口，赶向星宿海。

救人如救火，阿敏虽然被人劫持，但种种迹象表明，这干人不会伤害她，而胡混身处危境命如悬丝，必须尽快解决，阿敏的事缓一步再说。

山南马场在何处？不得而知。

人皆以为黄河之源是星宿海，其实不然。

真正的黄河之源，在巴颜喀拉山最高峰——格达素齐老峰峰顶的天池。

此峰高拔入云，峰下湖泊星罗棋布，这些湖泊，便是星宿海。

通常，藏人将大小湖泊皆称之为“海”，称它为星宿海，即是说，这里的海多得像天上的星星。

深秋季节，山中已然天寒地冻，近日又降了一场雪，更是山雪其色，风寒料峭，愈发冷得出奇。

近千名各路豪杰、草原之王的武士、铁血盟高手，在这亘古荒蛮之地，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杀戮追逐，每日皆有恶斗发生，每日皆有不少人倒在雪地上不再起来。血迹、兵刃、冻僵的死尸，遍地皆是。

大雪之后，许多内功修为火候不足的人，抗不住山中奇寒，纷纷退出了山外。

方至山外，传来消息说，草原之王将于明春 ，在西海湖畔举行英雄大会，大会天下英雄，无论是何民族豪杰，均可前去大显身手，优胜者赏银百两，管吃管住，甚至有姑娘作陪，一切皆是免费供应。

武林朋友本来便从不放过任何扬名立万的机会，又见说有这许多好处，能不动心？所以退出山外的人，纷纷前往柴达木河畔去过冬了。

而山中的血腥屠杀，并未随这些人的离去而结束。留下来的都是自以为内功火候足，不畏严寒的高手名宿。

争夺的目标，是一个长达七尺，滚瓜溜圆的牛毛绒编制的大口袋。

几经追逐争抢，大口袋被带到格达素齐老峰半峰腰的一个山洼间。

角逐者尚有二百余众，一半是功力深厚，不畏奇寒的武林健者，一半是身着重裘的蒙古武士。

大内侍卫佘能，也率八侍卫赶到了，在侧冷眼旁观，那神情，即使这干人都死绝了，他们也会无动于衷。

大口袋静静地横倒在雪地上，口袋周围，倒卧着七八具死尸，鲜血仍然从创口中缓缓流出，流到地上，立刻冻成了冰。

一场恶斗刚刚结束，群雄环立四周，谁也不敢接近口袋一步。

天已过午，朔风更猛，卷起漫天雪雾，有人耐不住寒冷，点燃了从山下带来的木柴、牛粪，围在篝火旁取暖。

沉寂中，一条蓝色倩影蓦然闯入圈内，奔向口袋，竟是甘巧巧。

姑娘极少与江湖人物接触，离开达力架山之后，始终不知胡混的行踪，直到他逃出峥霄宫，再次落入群雄手中，她方始得到了消息。

姑娘很吃惊，原以为此事很简单，只消事后去寺中说一声，一切便会圆满结束，做梦也没想到，会掀起如此可怕的惊涛骇浪。

她觉得，此事也有她的一半责任，胡混身处危境生死不明，她必须义无反顾地承担起责任。因此，她带上轻易不在人前炫耀的龙泉宝剑，匆匆登程，赶往巴颜喀拉山中。

群雄看到有人竟敢闯入圈内，直奔大口袋，登时大哗，纷纷跃起。

“小丫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站住！”一位黄巾武士沉喝，大概看出姑娘是同族人，口气还算客气。

姑娘毫不理睬，奔到口袋前站住，美目四顾，仗剑喝道：“小毛神是我的朋友，谁劫持了他，站出来！”

群雄一怔，接着哄堂大笑，没有人上前。这些人皆是一代名宿，位高名重，谁也不屑与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姑娘气极，粉腮含煞，沉声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始作俑者是草原之王与铁血盟的人，你们谁是主事之人？站出来！告诉我小毛神在哪里，别缩头缩尾给你家主子丢脸！”

“小丫头，别管闲事！”一位五旬左右的武士在远处沉喝。

“他们不敢说，我说！”

香风扑鼻，五名绝色女子旁若无人向前闯，是峥霄宫主阿珊与她的徒弟四云。群雄乍睹天人，莫不心跳气促，目瞪口呆，忘记了阻挠。

“小妹妹，你是谁？尕毛神是你的朋友？”阿珊笑吟吟一团和气，四云的目光却不住地瞟向地上的大口袋，神情颇为复杂。

“大姐，莫问我是何人。”姑娘多了个心眼，不敢说出自己的姓名：“他是我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朋友，请告诉我，他在哪里？”

“患难与共，唔，的确不是泛泛之交，难怪你敢深入险地。”阿珊连连点头：“他也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姑娘一怔，心中犯疑，胡混从未对她过有如此美貌的朋友。

“而且比朋友交情更深。”阿珊加重语气，指指四云：“她们都是他的侍婢，是我送给他的。他答应事了之后，带她们返回家乡，做他的侍妾……”

阿巧心中蓦然涌上一股酸气，不顾一切地尖叫：“你胡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你怎知没有此事？这种事他会对你说？”

“他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不信。”阿珊紧紧吸住她的眼神，以一种奇怪的语调缓缓地说：“你与他只是相识不久的朋友，你们也许曾经共患难过，但有些事他不会对你说，是吗？”

阿巧的心神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说：“是的，我与他相识不算很久……”

“你们是何时相识的？“阿珊紧盯着问。

“大约在……”

“姑娘，别上当！”有人在远处高叫：“她是峥霄宫主，小毛神曾一度落入她的手中，几乎送命！”

叫声以内力发出，直冲耳鼓，振聋发聩，阿巧神志猛清，怒气勃发。

“卑鄙！”娇叱声中，宝剑出鞘，“飞虹戏日”攻上盘，毫不留情地刺向阿珊高耸的**。

阿珊功败垂成，脸色一寒飘然后退，袍袖疾挥。

剑与袖接触，发出一声金铁震鸣，袖上传来的反震力极为凶猛，姑娘被震得向侧方飞，“噗”一声落入积雪中蓦然飞升，蓝色的倩影斜飞冲天而起，接连两个美妙的斜横翻到达阿珊上空。

“好身法！”群雄大喝其采。

龙泉宝剑化虹疾泻，轻灵曼妙直如仙女飞天降凡，蓦然迸发出的剑气，宛若响起一声轻雷。这一招劲道极为猛烈，强行封架绝难将剑封出偏门，除非内力比她更强。

阿珊斜冲三步身形未稳，电虹已然临头，来不及封架了。她冷哼一声身形下挫，扭身向上吐出一掌，贴地疾射丈外一跃而起，一把抢过了翠云手中的剑。

阿巧迎着汹涌撞来的掌力潜劲连拍两掌，借力再向上升，飞舞、翻腾，倏然下搏，正是阿敏追袭少司命的那招师门绝学“铁翼搏浪”。

“飞鹰剑术！飞天鹰王的成名绝技！”有人认出了姑娘的剑法，失声惊叫。

阿珊一凛，不接招不退反进，伏身向前疾射。飞天鹰王的绝学，泰半以空中搏击为主，仰面接招极为困难，如果不熟悉，或者不比对手更高明，及早退避为妙，免得利剑穿身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