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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游戏风尘

小说:毛神传 作者:奥玛乃康 更新时间:2014/11/4 9:17:16

西宁城是西陲第一重镇,也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在周朝便建有城郭,驻有重兵。此后数千年间,这座名城屡毁屡建,历尽沧桑。

此时的府城,建于明朝。

城池四四方方,周围九里一百八十三步八尺,高厚皆五丈,腹土肤砖,坚固异常。城头建有悬楼十八座,敌楼十三座,城壕深一丈,阔二丈五尺,灌满水,可敌雄兵百万。

江山易主,这座直到万历年间才完工的城池,也随之换了主人。

此城南临湟水,四面环山,东可取道河州、兰州至中原腹地,西至西海,不特可通柴达木,也是入藏的必经要道。其地坡平谷广,草原平坦,交通十分便利,因此,进藏者多绕道西宁,而不取炉定、金沙、澜、怒等峡谷险路,是以城中人烟辐辏店铺林立,为西陲大镇。

城中有四条主要大街,以东西二街最为繁华。

西海酒楼,便座落在十字路口。

西海酒楼的美味佳肴闻名天下。

西海酒楼的美酒,上至茅台、状元红、女儿红,下至烧刀子、草原特酿青稞酒等等,应有尽有无一不缺。

午牌时分,西海酒楼门庭若市。

一位年约十六七岁,蓬头垢面,身着破皮袍的黑瘦少年,来到酒楼前,望望气势恢宏的酒楼,自语说:“常闻不登西海酒楼,等于没到过青海,奶奶个熊,本龙王倒要瞧瞧……”

走到门口,探首张望,但见龙蛇混杂,贩夫走卒与粗胳膊壮腿的好汉济济一堂,各种怪声浪震耳欲聋,酒菜气味与汗臭味扑面而来。

他眉头一皱,举步登堂,踏上了二楼。大妙!楼上只有四成座,众食客一边进食,一边低声交谈,相当安静。

他紧走几步,在一张空桌前落座,扬声呼叫“小二”。

“阿佬,楼上是雅座,去楼下!”

小二狗眼看人低,二双眼望天不肯过来,讲的是藏语。这等角色他见得多了,不是个有钱的主儿,当然不肯侍候。

“啪!”一声震响,无名少年将一锭大元宝拍在桌上,足有二十两。

邻桌的五名食客被响声吓了一跳,尽皆回目观望。五人身着锦袍皆在四十岁上下,上首那位头戴瓜皮小帽,方面大耳,双眼炯炯有神顾盼生威。他看看少年和他的银子,微微一笑,继续进食。

小二看到银子,立刻满面堆笑快步上前,谄笑:“客官光临小店,令小店蓬荜生辉,请问客官想吃什么?”

少年板着脸道:“贵店有何佳肴?”讲的竟是纯正的汉语。

“官观原来是咱们汉人。”小二立刻改用汉语,巴结地道:“小店应有尽有,保君满意。”

“很好!来一道应有,一道尽有,一道保君,一道满意,人肉包子十个,人血酒二斤,清炖人筋一盘,红烧人心一盘,爆炒人肝一盘,清蒸人脑一碗……”一口气报出十余道菜,道道不离人体,简直将堂堂的西海酒楼,当作卖人肉包子的黑店啦!

邻桌的食客相视一笑,停食观望。

小二两眼发直,张口结舌,心知他在解题发作鸡蛋里挑骨头,吸着冷气结结巴巴道:“爷……爷……小的错了……”

“错在哪里啦?”少年双眼望天,架起了二郎腿。

“小的……小的有眼无珠,错将爷当番人……”

“混帐!”少年双眼一瞪:“番人就不是人?就该吆三喝四往出赶?你在谁家的地方混饭?把你家掌柜的叫来!”

草原上民风敦厚,牧人十分好客,但凡有投宿者上门,无论相识与否,皆视若上宾,倾其所有,热情款待分文不取。无名少年在草原上游逛数载,时常借宿于牧人家中,对大草原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难怪他要发作。

小二心知不妙,一旦请来店掌柜,这碗饭就别想吃了。他“噗通”跪倒,叩首哀叫:“爷,小的不该狗眼看人低歧视番人,小的知错了,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饶过小的这一回……”

少年不为已甚,抬掌虚引:“起来!”

小二应声站起,垂手侍立毕恭毕敬。

少年道:“来两样拿手好菜,二斤好酒,五斤整块熟牛肉,十个锅盔馍。”

小二吃了一惊,心想:“乖乖,吃这么多……”不敢多问,应声退去。

方面食客笑道:“小老弟,你将他吓惨了。”

少年道:“这种东西,不给他点颜色,迟早会惹出祸来。”

“唔,草原上番汉相争,械斗之事时有发生,老弟倒是个有心人。”

酒菜送到,少年将牛肉和锅盔收入干粮袋,斟了一杯酒,朝方面食客一照,自斟自饮。

食至半,眼前一暗,抬首望去,倒吸口冷气,霍然是少司命,冤家路窄。

少司命在他面前落座,露出不怀好意的怪笑,压低嗓音说:“小番子,那天,是哪个龟儿子替你二人解了穴道?”

少年全身发冷喉咙发干,结结巴巴道:“什……什么邪道,通……通你家?”

“啥子?”少司命怪眼一翻。

小二一溜烟跑上前来,一瞥少年,恭恭敬敬道:“客官爷,你老请点菜。”

少司命一指少年面前菜肴:“就这几样,要快!”

小二飞快地将酒菜送到,少司命连饮三杯,问道:“你是汉人?”

“是。”少年惴惴不安。

“请教上下?”

“不敢,上胡下混、……”

少年心神渐定,原来,他正是三姓沟的那位黑小子。时隔六年,他长高了一头,但仍然骨瘦如柴又黑又小,稚容未褪像个大孩子。

“胡混?”少司命大笑:“格老子。为啥子取这名字? 好笑!好笑!呵呵呵……”

“没法子。”胡混双掌一摊:“娘老子取的,凑合着叫吧,老兄如何称呼?”

“大爷姓邵。”

“姓烧?”胡混怪笑:“好姓!好姓!烧大爷祖上是卖烤红薯的?”

“啥子?”少司命“啪!”地一声,将酒杯拍在桌上,怒容满面。

“烧大爷,莫恼,莫恼,本龙王是胡乱猜测……”

“啥子龙王?在何处安窑扎寨?”

“哈哈!说来玩玩,莫当真。”

“龟儿子,你若是龙王,邵大爷便是武林至尊!那女娃儿何在?”

“去你家了。”胡混一本正经地说。

“去我家做啥子?”少司命满头雾水。

胡混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说:“龟儿子的格老子嗷嗷待哺,她去喂奶了……”

少司命一怔,接着怪眼一翻拍案而起。

胡混踢开凳子急退几步,双掌连摆:“慢来!慢来!烧大爷,西宁城是边陲重地,严禁行凶斗殴,你老兄若敢公然犯禁,后果不问可知。瞧!在座的有一半是道上朋友,也有不少吃公门饭的爷。你若敢对我伸爪子,胡大爷便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抖露出来,看你如何再在道上混。”

“姓邵的,你给我安份些。”方脸食客沉声警告:“你敢在此行凶,休怪我翻脸无情,哼!”

“你是何人?”少司命猛然回首,眼中杀机怒涌。

“休问我是何人,五年前,京师狮子胡同的那桩**案,至今未消。我警告你,草原上若再发生类似案件,哼!你最好躲进狗洞蛇窟永远别再出世。”方面食客声色俱厉,同桌的食客亦是脸色阴沉怒目相视。

少司命脸色微变,做贼心虚不敢发作。这家伙目光锐利,看出五人皆非等闲之辈,以一敌五毫无胜算,若被官府知晓,四门一关插翅难逃。

这瞬间,胡混屈指一弹,一点灰影射入少司命的酒杯中,遇酒即溶无影无踪。这是他央求穆神医为他特制的护身法宝“洗肠丹”。此药大如绿豆,药性却十分猛烈,只消一粒,便可令人大泻特泻见神见鬼。

少司命冷笑一声,回身落座,举杯一饮而尽,复斟二杯,将一杯放在胡混面前:“娃儿,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子敬你一杯,请!”

胡混吐舌缩颈直往后退。适才,他清楚地看到,少司命在斟酒之际,小拇指在杯中飞快地点了一点。他闯荡三载,对江湖上下五门行径泰半知悉,加上无为老道的谆谆教诲,可谓是个老江湖了,焉能上当?

方面食客目光一动,沉声道:“姓邵的,你真要闹事?”

少司命肝火骤升,他也是黑道上凶名素著的一代凶魔,方脸食客一再**挑衅,如何按耐得住?

他拍案而起,阴恻恻道:“有种去城外与邵某公平一搏!”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胡混上前一步,飞快地调换了酒杯。

“凭你也配向佘某叫阵?”方面食客轻蔑地笑,他看到胡混换了酒杯,目的已经达到,该放手了。

“杀你这种人渣,污了我的双手。快快用饭,用完快滚!”

少司命面皮一抖,强忍怒火,回首对胡混道:“你要不喝,大爷便在楼下等你,喝!”说着连饮三杯。

“唉!却之不恭,只好受之有愧了……”胡混叹了口气,举杯饮酒。

“娃儿,酒味如何?”少司命狞笑,忽地脸色大变,惊指胡混:“你……”抱腹如飞而去。

“客官爷,饭钱……”小二惶急地叫。

“小二,算在我的账上。”方面食客“哈哈哈”大笑:“小老弟,你在他的酒中放了什么?”

“雕虫小技,难瞒法眼,谢啦!”胡混鬼精灵,不肯露底。

“不必谢,小老弟,此贼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不会放过你,若无要事,还望火速回乡,切勿当作儿戏。”

“多谢指点,小可理会得,告辞!”抛下一块碎银,拱拱手走了。

左首的食客小心地道:“大人似乎很喜欢这位小哥儿。”

“谈不上,首先是姓邵的面目可憎。”方面食客语音一低:“我等任重道远,前途未卜,多交个朋友多一条路,就像随手丢弃一粒种子,若干年后,这里种子会长成大树,极有可能会为我辈遮荫送凉,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乌金西坠,寒鸦归林。

东关一带,大大小小的客栈人满为患,投宿者太半是暗藏兵刃的江湖猎食客。

府城是边陲重镇,城内二更便开始宵禁,谁若胆敢在城内乱走,有可能送掉小命。因此,这些爷们,都赶在在日落前出城,落脚在城外小店里。

少司命脸色焦黄,捂着肚腹一步三摇,来到一家小客栈前,他在寻找胡混。

自家的毒解来不难,却难解洗肠丹之毒。洗肠丹药性奇猛,落腹即发,一刻三泻,并伴随着剧烈的腹痛,怎么受得了?

少司命此时,已然泻得七荤八素,眼睛发绿,錯非内功修为火候足,早躺下了。

他料定自己是着了胡混的道儿,这黑小子看人之时,一双眼珠子贼也似乱转,那不怀好意的怪笑,更是神憎鬼厌,一看便知不是个省油的灯,除了他,谁敢虎口拔牙,在他邵大爷眼皮底下做手脚?解铃还须系令人,不找他找谁?

他已经寻遍了西关的客栈,东关的客栈,只剩这最后一家了,倘若黑小子骑了异兽远走高飞,他真不敢断定自己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

胡混正住在此店一间矮小的单人房里。

小屋说小真小,单人火炕占据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空间,摆了一张小木桌,一张小木櫈,不能再添了,再添便打不开门了。

西陲的冬季冷得出奇,若是木床,真不知道如何度过寒冷的冬天,所以,所有的客栈都用火炕。炕上仅有一条毛毡,一床棉被,一个枕头,除此别无所有,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胡混非常满足,无为老道虽然截获了不少金银,但那些孤儿需要安置,要吃饭穿衣要长大,不可能给他多少盘缠,每年只能给他五十两。银子太少,必须精打细算省而又省。

他高架二郎腿,仰面躺在炕上,嗑着瓜子悠然自得。想起白日所遇,“咯咯”一笑,自语道:“奶奶个熊,烧大爷此时,保证泻得黑天昏地见神见鬼,还有那位姓佘的,我欠他一个人情……”

“砰!”一声巨响,房门被巨力撞开,少司命当门而立。

他惊跳而起,脸色泛灰,全身发抖。

“嘿嘿……”少司命狞笑:“山不转路转,娃子,咱们又见面了。”

“你……怎么找到的……”他结结巴巴地问。

“弹丸之地,找个朋友还不容易?”少司命得意洋洋向前走,走到他面前站住:“娃子,快快交出解药,老子会让你死得舒服些。”

“什……什么解药?”

“少装蒜!老子足有九十九种整人的法门,任选一种,也会使你后悔生到人世间来,交不交?”

“交什么……”

“混蛋!”少司命气往上冲,右掌一抬,尸臭味随掌而生:“交不交?”

他胸中一正翻涌,几欲呕吐,忙道:“解药不在我身上,快快收起毒掌,毒死了我,你也休想活命。”

“在何人身上?”解药未到手,少司命真不敢弄死他,不得不收了毒掌。

“你可知道,皇帝老爷派遣大批高手,前来寻找长生经一事?”

“知道又如何?”

此事沸沸扬扬,江湖上人人皆知,少司命自然知道。

“这些人中,有我的几位朋友,他们说,一旦交出解药,你会马上杀了我,所以,他们拿走了解药,要你去找他们讨要。”

“你不交老子也会杀你。”

“杀了我,你就永远找不到解药了。”

“他们在哪里?”少司命将信将疑。

“在总兵府。”胡混信口开河,希图暂缓一时。

他有自知之明,论武功,他只会几招家传散手,几路普通拳脚,不入流,而少司命却是尖顶尖的高手,是一棵参天大树,他只是一只小小的蚍蜉,蚍蜉撼树的蠢事他不干。力弱者以智胜人,事缓则圆,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哩。

“其实,你不必去寻找。”他心中略定,坐在炕边坦然说道:“他们今晚会来店中找我,只要你不再找我的麻烦,我就说服他们给你解药。”

少司命沉吟不语。武林朋友若非迫不得已,不会与官府公然对抗,犯了案,海捕文书一发,这辈子便得永远亡命江湖。他虽然是个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但作案时小心谨慎,至今尚无案底,更不敢在城里兴风作浪。

前来为皇帝老爷寻找长生经的大内高手不知有多少,日间在酒楼遇到的那五名食客,大概便是其中一股,假如这些人都来找他的麻烦,后果不堪设想。

“你在替他们做事?”他试探地问。

“他们在寻找水晶宫,我也在找。”胡混顾左右而言他。

“你也想得到水晶宫之秘?”

“当然想。那几位朋友说,谁若找到水晶宫,可以得到十万两黄金的奖赏,谁不想?”

胡混又在信口开河,大内高手赶赴草原,为主子寻找长生经之事,或者不是空穴来风,十万两黄金一说,闻所未闻,胡说八道。

“十万两!唔,相当惊人。娃子,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胡混惑然,戒备地道:“什么交易?”

“第一,交出解药;第二,将你的坐骑送给老子,邵某送你一场大富贵。”

“奶奶个熊!原来想谋我的雪儿。”胡混怪笑着问:“什么大富贵?”

“水晶宫的秘密。”少司命有些急不可耐。

此刻,他腹痛如割,仿佛有一只巨爪,抓住五脏六腑用力往下扯,痛得他眼冒金星,满头大汗,更要命的是,腹中之物,,亦有排达而出之势。他强提一口真气,抬脚踩住炕沿,斜身坐在脚跟上,顶住了海底。

“说说看,也许我早就知道了。”胡混瞥了一眼少司命的脸色,慢腾腾说。

“老子先行奉告,以表诚意,便在扎西奇寺。”

“扎西奇寺!”胡混两眼放光,口中却说:“此事早已传遍江湖,这也算秘密?笑话!不过,解药可以给你,但要等到我的朋友到来之后才能给你,至于坐骑,恕难奉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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