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摆脱

林凝实习的医院在这个城市的东面，医院后院的一幢老式四层红砖楼就是宿舍，男生住在一层二层，女生在三四两层。房子很老，保温隔热效果特别差，典型的冬冷夏热，因此一到深秋，学生宿舍里，尤其是女生宿舍就挂起了五颜六色的布帘子，既保温又隔音，小小的宿舍四张上下铺八张床被隔得像火车卧铺车厢一样，床头灯的光从布帘子中透出来像极了八盏小桔灯，简陋的宿舍在此时显得格外温暖。

陈金丽刚从外面回来就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林凝的布帘子，顺便把冻得冷冰冰的脚伸进了被子，惊得靠在枕头上看书的林凝打了个冷战。

“今年冬天真冷，还不下雪，干冷干冷的，真难受！”陈金丽边说边拿过林凝手里的书，“看什么呢，懒虫？这么早就进被子！”

“从306抢的《玉观音》，我肚子胀的疼，捂一会。大冷天的你瞎跑啥？活该！”说着林凝示意陈金丽往里挤挤。

“嘿，你这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这不是给你俩腾地呢！诶，你好事快来了？怎么不用热水袋呀？”陈金丽问。

“上礼拜漏了，还烫了我一下，被子里暖和，待一会就好了！”林凝压低了声音：“你声儿小点，别跟大喇叭广播似的！什么好事快来了，下午和兵王抓小偷来着，摔了一跤！”

“你！”陈金丽惊叫了一声。

“嘘！让你小点声，怎么还越来越大了！”林凝赶紧捂陈金丽的嘴。

“你行啊你，还抓小偷！”陈金丽捂着嘴压低了声音说。

“本来想着下午的太阳好，就没坐公交车，走了一会儿！那哪叫走路呀，我是一路小跑，风还刮得嗖嗖的，我怕冷场还得想话题和他聊，给我累得，喝了一肚子风，估计肚子胀就是那会儿闹的。”

“说重点！”陈金丽觉得林凝跑题了。

“着什么急？不后来准备坐车嘛！等车的时候一个小偷在偷一个女孩的钱包，萧刚上去就把小偷手攥住了……”

“萧刚谁啊？”陈金丽打岔。

“你没事吧，你这红娘当得，人名都没记住，就是那兵王！”林凝不自觉的翻了陈金丽个白眼。

“你自己老兵王兵王的，继续！”

“萧刚抓着那个人的手，然后不知道从哪跑过来一个帮忙的，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拦了一下，结果被推地上了，现在浑身疼。”

“然后呢？”

“然后萧刚把那俩人制服，捆树上了！”

“然后呢？”

“完了！”林凝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陈金丽。

“看不出来啊，林凝，找了个特种兵胆量也见长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觉得和萧刚在一起，挺踏实的。”

“行，靠谱！你俩都聊啥了？”陈金丽好奇地问。

“没聊啥，就是了解些基本情况呗，家里情况呀，当兵几年了，怎么提的干呀，他这人挺怪的，看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嘻嘻哈哈话挺多，可我俩在一块的时候就是个闷葫芦，问一句答一句，多一句的话都没有，就我跟个话痨似的一直跟那说，要不肚子疼！”

“哈哈，我的小傻妞，看上人家了吧？”

林凝抓过枕头装作要打：“你才看上了吧，中午是谁说后悔介绍给我的！小心我告诉吴冬青去！”

“我不怕，就怕你现在舍不得了！”说着两个女孩闹作一团。

“对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什么不简单？后来又听他那帮战友说什么见过的！我是彻底糊涂了！”陈金丽突然想起了中午林凝对自己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他去年见过我，还捡到了我丢的那只耳钉，时间地点事情都说的丝毫不差，应该不是编的！”

林凝看着陈金丽瞪大的眼睛继续说：“对对对，我就是你现在这个表情！把我吓得连你的饮料都碰倒了，他一把就接住了，我算是见识到什么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了！”

陈金丽喃喃的说：“老天，你碰到武林高手了！”

“我也是怎么说的。你先别打岔，大三的时候不是协助学生会办晚会吗，我跳的藏舞，他当时是新生军训教官。他说我下午去取服装的时候他带着学生打篮球，帮我挡了篮球，还捡到了我的耳钉，本来晚上演出要还给我的，但因为有纪律没还成。”

“林凝，老实交代，你干什么坏事让联邦调查局盯上了，这萧刚什么来头，听的我这直冒冷汗！”

“他说在部队是什么狙击手，特别善于观察什么的，其他的也没多说，我也不好再多问，大概不方便说吧！”

“那倒也是，部队规矩可多了，以前我和我表哥聊天，动不动就说什么军事秘密，不该问的不要问，以后有你猜的了！”

陈金丽长出了口气：“这么听起来，你俩还真挺有缘分的。那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等呗！今天临走前，他要了我的呼机号和地址，说回去给我写信。”

“好吧，祝你好运，我回去睡觉了，明天头两节上《统计》，要提问呢。”

陈金丽走后，林凝又躺回了被子，书是看不进去了，脑子里不自主的回想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或许是解决了自己的麻烦，也或许是白天抓小偷太耗体力，林凝连晚上的《音乐人生》都没有听完就睡着了，收音机还是早上起来才关的，这种无忧无虑零负担的感觉她好久没有体会到了。

早上起床，林凝和往常一样去食堂吃饭，这几天犯懒，不想带隐形眼镜，可冬天室内外温差很大，所以一出一进眼镜上就布满了雾气，什么也看不到。林凝急着找桌子放饭盆，匆忙中不知道撞了谁一下，赶忙道歉。冬天戴眼镜的人最麻烦了，近视的人伤不起呀！

“老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愁死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是何卫。该来的总会来的，还是要面对，总是鸵鸟战术也不是办法，林凝暗暗给自己鼓了把劲。

“好巧呀，你也打饭？”林凝明知故问。

“我专门在这等你的，走，先打饭吧！”今天何卫很直接，这让林凝没想到。

林凝捧着自己的老三样馒头咸菜粥找了个座位，不一会何卫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随手把一个煮鸡蛋放在了她的饭盆盖上：“老不记得吃鸡蛋！”林凝看着何卫，傻傻的笑了一下。

“昨天我们宿舍老三看见你了！”何卫的声音有些哑，“旁边还有一个男的，和你有说有笑的，是你男朋友吗？以前没见过！”

“啊，是啊！十一家里刚给介绍的！”真是人言可畏啊，昨天自己和萧刚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竟然被传成有说有笑，林凝心里不禁暗觉好笑。

“他是干嘛的？”

“部队的，不过现在在上学。”

“当兵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何卫的言语间带着极大的不屑。

林凝对何卫的态度很是不满意，不高兴的说：“我就头脑简单，处着不累！”

“像你这样稀里马哈的人他能有时间照顾你吗？而且很多事情你还要反过来照顾他迁就他，你自己觉得合适吗？现在这个社会，谁还会找军人，既没时间又没钱，你值得吗？”

“何卫，我知道你对我好，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我很感谢你，可你不了解军人，不了解萧刚，你这么说话很伤人。我是自理能力差一些，但我不是低能儿，我做不好我可以学着做，我不需要保姆！”

“对不起，林凝，我有点激动。我昨天一夜都没睡，就想着一早来问个清楚，我的想法你是知道的，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大学三年多了，我一直不着急表白，你也知道我性格比较温和，我喜欢细水长流，潜移默化，觉得只要我真心对你好，帮助你，我们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昨天老三和我说看到有男生送你回来的的时候，我真的着急了，我急昏头了。”

“何卫，你别这样，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聪明、细心、善良，你一定可以找到珍视你的女孩，我不能耽误你！”

“林凝，你知道我们这个专业的学生就业前景有多差吗？我们的学校也不是那么抢手，所以最后可以进医院的没有几个！我可以帮你，你的那个军人男朋友绝对没戏的，你要现实一点！”

“知道我们为什么没可能吗？就是因为你太现实了，你会不自主的拿你的优势来压我，用你的好意来胁迫我，这让我非常不舒服。大三见习的时候，我为什么早早就报了一个边远县的医院，就是因为你一句‘不用你管，我帮你找人安排进医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被别人安排，不喜欢活在别人的视线下。虽然我去的地方很苦，条件很差，但我心里踏实。铁窗出来都找得到工作，更何况是寒窗。进医院也不一定就是唯一的出路。何卫，谢谢你对我学业上的帮助，但我们之间只能是同学。对不起，我先走了！”说完林凝端起饭盆走出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