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吃面

妻儿被带走，悲痛万分的财主很快从崩溃中走出来。他的方法是带着自己的狗腿子挨家挨户的收账。没钱的就打一顿，然后牵猪牵羊，把人家的闺女带走。并宣告如果规定期限内还不上钱，就把女孩卖到窑子里去。就用财主的话说，你们让我家破人亡，我也要你们家破人亡。别人分享快乐，财主让村民分享痛苦。

用财主的话说，村民们都是不知好歹的刁民。有些欠钱是欠了几辈人了，自己家也算是大善人了，几代人欠下的债加上利息早就是天文数字了。能让刁民们好手好脚的活在村子里就是最大的恩惠了。

蒙古人进宅子的时候，狗腿子们全都一声不吭，倒是屋里的狗狂吠不已。怒发冲冠的财主把狗腿子们全都打的鼻青脸肿的。怕蒙古人如命，对付起自己人就士气倍增了。

村民们已自知理亏，见到这一队像返乡团一般凶神恶煞的人上门。跪下来哀求不已，不断讲往日情分，讲祖宗交情。财主这时候是听不进去的，再怎么哀求也不会手下留情。

倒了霉的村民们只好互相抱团取暖，出了门相互安慰道说，财主在气头上。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财主走到了张龙的院子门口嘿嘿冷笑。张龙也冷笑着说，有气你不要出在我身上，我什么都没做过，也没说过。赵昰则在一边轻轻哼着歌：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

财主向地上吐了一泡口水，说道，知道你功夫好，也不和你动手了。自己乖乖把兰儿牵出来吧，债你是还不上的吧！

张龙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狗眼看人低，你当我张龙什么人呀。你等着。

说完就回到屋里约了银子用布包了，拿出来交给了财主。

财主打开一看，成色好，手里垫了垫，分量也足。抬起头看着张龙笑了，不过是讽刺的笑，说道：张兄到哪里发财了，以后是不是提携兄弟一把呀。

张龙不耐烦了高声说，你管我哪里弄来了，钱拿足了，就赶紧滚。

财主被抢白了也不舒服，说，要搞钱就走远一点，到时候被朝廷抓到连累了乡邻。我可饶不了你。我丑话说在前头了！

“我张龙敢做敢当，不像某些人出事了就拉垫背的。冤有头，债有主。明说了，我张龙看不起这种人。”张龙毫不示弱。

“好，你有种！”财主一挥手，就带着狗腿子走了。

赵昰对村民的出卖行为，感到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自己的债权人死了，就不用还钱了。但是自己的债务人死了，就没人还自己钱了。这道理，小孩子都懂得。

二战时期就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城市有两个犹太银行家。元首一上台就开始排犹，他们都深感大事不好。他们都采取了应对措施，一个银行家用低利息拼命的借钱给市民们，另一个则高息揽存，拼命借市民的钱。后来盖世太保来了，借钱给市民的犹太人被市民们交给了纳粹送去了集中营。欠市民钱的犹太人，则被市民掩护藏了起来，一直掩护他和家人到二战结束。

革命战争年代，蒋介石政府像高利贷债主一般拼命的压榨人民。而党则找人民借钱借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世玩金融的皇冠体育投注：政府也是这样，能欠债就是英雄。想通了这一点，赵昰忽然觉得自己悟到了一点治国之道。

却薛军来找过自己了，财主也来过想找点麻烦。侥幸逃脱的赵昰并没有欢欣雀跃。而是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没找到正主的蒙古人说不定哪天会去而复返了。他不觉得下次还会有好运气，当村民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不相信个个都是英勇不屈的硬汉。上次没被举报出来，是村民没想到自己这里来。即使想到了，信奉闲事莫管的国人。看见有人顶缸了，也没多嘴了。

张龙发现今天的赵昰很心不在焉。蹲了半个时辰马步后，跟着自己练了一套套路拳法。练武颇有天分的赵昰，已经出错好几次了。

“小子，怎么了，想什么呢？错好几次了！”张龙关心的问道。

“老豆，我们走吧。渔村不安全了。”赵昰语气沉重。

“哦？”张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为什么这么说呢？走，能去哪儿？你说说，这世上哪里安全？”

“随便去哪里了，只要不在渔村就行了。凭老豆的本事，我想主意，我们爷仨走到哪里都饿不死。”赵昰很想说服张龙。

“人离乡贱，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张龙也飘荡了大半辈子了。江湖上形形色色什么没见过。小子，江湖，没你想的那么好呀。”张龙语重心长的说，作为过来人，他也想说服小辈要安于现状。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朴素的话突然让赵昰感慨万千。他忽然明白陆秀夫等朝廷重臣宁愿殉国也不走更远了。走，能去哪里了？就像后世没有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一样。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肥沃无人的地方了，一寸山河，一寸血。想占别人的土地，少不得尸山血海的杀戮。一败再败，劳师远征的军队又能有多少胜利的把握呢？

别说这个时候的宋精英了，欧洲地理大发现几百年之后的二战。不少西欧国家都有多少倍于自己本土的海外殖民地。纳粹来了的时候，怎么没有哪个政府迁往海外殖民地。大英帝国和德国苦斗好多年也没有举国迁往加拿大印度，把那几个破岛扔给德国。

张龙不想走，赵昰也只能劝他。不敢彻底亮出自己身份，因为他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张龙不走，那就自己走吧。看张龙出门了，赵昰进了屋。把自己的衣物还有分赃给自己的银子都打包了，然后矮着身子偷偷出了院门。也不管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叫自己吃饭的小兰。心里默默的说一句，小兰，保重。

雷州府，歌女阿美梳洗好了就去吃早餐了。摊主是个丧夫的中年妇女，也不多话，对谁都笑呵呵的。即使有人吃早餐的街坊忘了带钱了，她也大度的笑着说，没关系，下次来补上就是了。为人不错，因此小小的摊子生意天天早上都是满座的。阿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板娘对自己很好，每次端给自己的粥总是又浓又稠的。有时候，摊子上没客人的时候，给钱她还不要。非亲非故的，阿美当然不好意思，都强行塞给她了，人家是小本生意。

阿美今天吃早餐的时候就觉得很反常了，点了餐老久不送来。比她后来的客人吃完都走了，她的还没端上来。气的她站起来就想走，又被老板娘拉住。连其他客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批评老板娘。老板娘也不反驳，笑呵呵的说，不急不急。

等其他客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阿美点的餐终于端来了。但是并没放桌子上，老板娘笑着说，姑娘，接一下。

阿美伸手去接，就感觉到手心被塞了纸条。阿美赶紧把纸条藏了起来。

心事重重的吃着早餐回头看了一下忙碌中的老板娘，老板娘回过头嫣然一笑对她眨了一下眼。阿美心里波澜万丈，羞愧不已。就在自己身边每天见面的一个人，自己居然不知道是自己人，自己果然太嫩了。

匆匆吃了早餐，账也不结了。回到了自己寓所，把揉成小球的纸条小心展开。在火上一烤，字迹就显示出来了：悦来楼，脱欢。明白了任务，阿美就烧掉了纸条。

在衣柜里翻箱倒柜找出衣服，在铜镜前不断的试衣。找出了一件满意的衣服换上后，又开始细心的在脸上搽脂抹粉。

赵昰走了半天也进了城，日上中天，肚子也饥饿了。虽然包袱里的银子也不算少了，但也不敢花的太大手大脚。找了一家面馆坐在当街位置上点了一碗面，刚挑起面吃了一口。街上就有人打架了。赵昰转过头傻呵呵看了一会儿，再转过头的时候，碗里一点面都没有了。而店小二正站在身边，笑着等他结账。

赵昰大怒，指着小二嚷道：是不是你把我面吃了，我不会结账的。

听着不结账了，刚才还殷勤笑着的小二变脸般换成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小二同样也肯被人喝骂，厉声道：小兄弟，捉奸捉双，拿贼拿脏，你是那只眼睛看到我吃你面的。如果你看到了，我就给你赔罪，钱也不用付了。

赵昰觉得古怪，但也不服气，说：我是没看到你吃，但是我吃了一口就看街上别人打架了。回过头就看到你在身边，不是你会是谁。即使真不是你，那你说说是谁吃了我的面。我找他算账去。

小二说，我怎么知道，看你碗空了，就过来了。我也是刚过来。

面店老板听到争吵走了过来，小二向他解释前因后果。面店老板听了微微颔首，说，这样吧，不给钱也可以。我们店是百年老店，童叟不欺。老规矩，你把你坐过的凳子拿着到街上待一下午就是了。你也混了个饭饱，也没打骂你，我们这么做也没人说我们不地道。

赵昰拍着桌子就跳了起来，第一反应是要动粗的，但是想到自己还是孩子，还真打不过这两个瘦小的成年男人。吸了一口气，用胸腔腹腔的力量发出了最大的声音：“小爷我有钱，成心骗你，不会只骗一碗面吃，我会骗的你家破人亡。至于上街端凳子上街坐着，对不起，小爷没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看着办。”

对于这个态度恶劣的小食客，老板感觉自己快气死了。这个时代也没顾客是上帝的概念。老板冷笑着说：上街坐着，你想的倒美呀。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是叫你到街上顶着凳子跪着。好，你现在不用跪了。我替你老子教训你。说着就撸起了袖子。

血气方刚的赵昰怎么可能任打任骂，手悄悄伸到背后摸自己的裤带上的匕首。

突然身后传出了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摸刀的手也被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