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你倒是会安排。”多明戈嗤笑道。

“不要以为我真是乡下人，安达卢西亚总要有几个识字的农民！我恰恰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可是常常看书读报的。”他冲地上用力地啐了口痰，然后用脚后跟更加用力地跐，恶狠狠地对着一直欺负他的多明戈说：“我虽然是庄稼人，可我识字！会认字的庄稼人，可不好被糊弄。我对这场战争如今可是厌恶透了。”

“假使这个国家里的统治阶级，有你这种见识，这场战争也未必能打起来！”

老兵忧伤地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老爷们读的书自然是比我多的！”兵以为他在耻笑自己，不快地哼唧。

“可是他们愚蠢，读了许多书其实什么都不懂，并且压根就不想懂。战争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一帮人挑起来的。”老兵说。

“他们主要是想借此发财！”掐了烟的兵插嘴说。

“很多老爷也不见得如此，”多明戈说。

“比如教授们，地主们，即便是军官老爷死的也不少！怪只怪他们没脑子。连打仗能带给他们什么好都没闹明白就参与！是够蠢。”

“我们的话，您不会向上面反映吧？！”老兵突然问一直沉默着的铁流。

年轻人愣了愣，回过神看见大家盯着自己看，就笑笑。

“您的话让我都受了启发！不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在我跟前，你们讲得也太多了点！现在才想起来问，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提防我吧！”

“我琢磨着或许上尉先生会喜欢听呢，”多明戈嬉皮笑脸地扭脸对其他人说。“伙计们，或许咱们能把上尉先生影响成无政府主义者呢！”

几个人一起笑起来。

“好了！”老兵突然喝止了他们，“我想，现在咱们可得住嘴了！”

“要收拾我们了吗？上尉？”多明戈故意问。

“或许，”铁流说。他站起身，“我们走吧！”

“急什么，上尉？咱们又不发动进攻？”多明戈笑道。

“你不是想和敌人来一下子吗！我现在就带你去，”铁流说。

“我们？刚才你怎么不敢打!”他说。

“多明戈，多明戈！”铁流拍拍他的肩膀，“刚才离敌人太近了，我不放心自己的后面。现在离自己人近了，我可以站在你的后面，掩护你打！”

“凭什么你在后面观望？”多明戈不服气地嚷嚷。

“你刚才说的三四个军官往前冲的事情，发生在昨天吧？”铁流突然问。

“是呀！”多明戈奇怪地望着他。

“我就身在其中！你就是观望的士兵之一！”铁流点点自己的脑袋，“我可不傻，同样的蠢事才不会做二遍！”

兵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鸦雀无声。

“走吧！走吧！”铁流挥挥手，“听老兵的话，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有命活才有未来！”

“但是，勇敢是对战士的必须要求！想活命，杀死敌人！逃跑！把后背留给敌人，能不能活，得靠敌人的施舍！”

他问闷头不语的老兵，“是吗？老兵！”

老兵不语，停了片刻他问，“咱们还得去侦查。”

“是的！派一个人回去报信。其他人继续侦查！”铁流面无表情地回答。

“伙计们，走吧！”

老兵点点头，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么回事的模样，招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大伙儿，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他率先起身，跃出了壕沟。

在寂静的夜晚里，没有月亮和星星的陪伴，只有看不见的，但是你能清晰感觉到的湿乎乎包裹着你的雾霾，还有刺骨的寒凉。

这样的天气里敌人没有派出巡逻队是他们的好运气。所有的人，包括这些侦查者都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多明戈说的对，军官们都是傻瓜，凡是费劲心机琢磨着战胜别人，消灭别人的聪明人都是傻瓜。

铁流在这冷得受不了的寒夜里，这样取笑着自己的辛苦。但是，这想法可丝毫没有减缓他带领着小分队，在法西斯分子控制的山谷间小心穿行的速度。

稀里糊涂的被不合格的向导领过去一次后，他大致判明了敌人的防线。心中有数，自然将这桩不受人欢迎的差事包揽下来。大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架势，好在这些想象中桀骜不驯的民兵们各个都表现出了听话的一面。

铁流不觉得这是自己人品爆满的魅力。他反而因此看清了这群人的本质。他们坐在安全的场所时可以用道理把你修理成圣！肆无忌惮的批评足够让你惭愧一生。

但是，一到危险的境地时，不用你指教他们都会变成好士兵。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权威。铁流惭愧的单枪匹马滚下山坡的狼狈在他们眼里是不怕死的另一种诠释。而他出人意料的再次侦查的决定，则是以一种完全不要命的姿态吓住了这群爱挑刺的人。

他们怕他！怕这个从表面看不出过多喜怒的小伙子！这一点很让大家恼火，一个不怕他们的，看起来蛮有打仗本事的军官很麻烦。

空旷的、黑漆漆的山谷中没有感觉到半点生命的迹象，当然也没有任何现成的道路可走。大家开始担心会不会迷路，多明戈反常的没有置疑，因为他发现铁流虽然领得路很偏僻可是方向始终是对的，他自问自己此时站出来也是担不起向导的责任。因为这路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了！

队伍的情绪很快就镇定下来。大家发现了一条小路，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巡逻队才会走的路线，甚至有人还发现了人为留下的路标，显然敌人也怕迷路！

既然已经发现了敌踪，不用铁流说每个人都放慢了脚步，尽可能控制着声响摸索前进。

他们很快发现了最靠近自己的法西斯分子哨所。相距这里至多有二百米远，他们现下走的路是唯一可行的路。这点让人们开始恐惧，因为打哨所里射出的子弹完全够得着他们，即便射个对穿也毫无问题。

唯一可以让人宽心的是，夜色还足够的黑！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最需要做的是什么，在离法西斯分子阵地很近的地方行进时，所有的人都统一的，轻手轻脚地如同乌龟那样爬在地上挪，铁流自己都觉得在这样的山坡上悄无声息地爬行真的好困难，那些看不清的灌木丛太像蹲在地上的人的轮廓，黑乎乎地一照面就足够惊出你一身冷汗，好几次铁流都差点叩响了扳机，以至于他不得不强制着自己关了手枪的保险。

“坚决不打第一枪！”他这样嘲笑着自己，期盼对方千万别给他打第二枪的机会。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最需要做的是什么，在离法西斯分子阵地很近的地方行进时，所有的人都统一的，轻手轻脚地如同乌龟那样爬在地上挪，铁流自己都觉得在这样的山坡上悄无声息地爬行真的好困难，那些看不清的灌木丛太像蹲在地上的人的轮廓，黑乎乎地一照面就足够惊出你一身冷汗，好几次铁流都差点叩响了扳机，以至于他不得不强制着自己关了手枪的保险。

“坚决不打第一枪！”他这样嘲笑着自己，期盼对方千万别给他打第二枪的机会。

似乎过了好久，久到人人都觉得漫长。其实连十分钟都还不到。铁流带着他们安全的通过了那段可怕的小路，他们迅速的摸到了这个控扼要道的掩体前。

铁流用手指点了点老兵和多明戈，俩人了然的随着他一起爬向了哨所。铁流轻手轻脚地爬到围绕着掩体拉起来的铁丝网旁。这里已经足够接近敌人了，他静止下来，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隐约听到哨所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让他感觉很遗憾，要是个空掩体，或者掩体里的人都睡着了就好了。他爬着倒退了回去。

“我们不必管这里，去那边的制高点。”铁流指了指前侧方一个凸起的灌木密集的小山包。他希望抓紧时间赶紧观察绘制出侦查地图来。

“要留人监守这里吗？”老兵问。

铁流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靠近路边太危险，如果被发现了，那个制高点更容易防守！”

老兵点点头不说话了。

从这个制高点往下望，黑暗中凡是有人呆着的地方都有火光。

这可是让铁流捡了大便宜。“该死的天气，可真是冷！”他咕哝着搓着冻僵的手指握着铅笔头在本子上做着标记。

他辨识出了前天让自己出了丑的那个山坡，从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别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一个那么不起眼的，简陋的防御线，就差点要了我的命！”他很不甘心的腹诽着自己过于莽撞的不值。

这时他的胳膊突然被身旁趴着的老兵碰了碰。铁流警觉地扭过脸，侧耳听到几个人说这话往他们所在的小山包这边走过来。

视线被山势阻隔，他们看不到这群人的动作，铁流缩回身侧卧下来，挡在他面前的一簇灌木很好的遮掩了他的身体，他轻轻地抬起手枪，缓缓地尽可能温柔地打开了保险，只是微微的一声响，趴在他旁边的老兵就不满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