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空袭结束后铁流从坡上跑了下来，整个营地被敌机的轰炸和扫射搅得七零八落，他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三名重伤员。这几个人是因为重伤无法动弹，呆在原地没有乱跑，没料到反而捡了一条命。

炸死的人里没有格蕾丝和尤兰达，四下里寻找都没有找到她们的踪迹。

有一些人在轰炸的时候显然是跑丢了。因为午后，就有一个医护兵找了回来。铁流的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他觉得她们一定是随着跑散的人们走了。

也许在马德里就能找到她们！铁流于是决定立刻出发。

骡马大部分都被炸死了，没死的也全都跑了只剩下一头毛驴。可怜的畜生尾巴被弹片削断了一大半，但依旧被这群人给牵过来驮伤员了。

一头驴子负责两名重伤员，铁流和另外一个医护兵抬起了另外一个因为伤口感染而始终昏迷的。几个人很费劲的在山路上跋涉，走的非常艰难。下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处农庄，但这里显然已经被废弃了。

铁流站在最高的一栋屋子顶上朝远处望，突然望见两个人牵着三头骡子正沿着小路往这走，铁流赶紧趴到了屋顶同时挥手向下面的人示意有情况。

他们都担心来的是敌人，不过在最初的紧张过后，趴在房顶上的铁流看清了坐在一头骡子上四处张望的哪个人的面孔。

“乔万尼！”铁流突然地站起身，冲远处的人激动地喊叫，他的叫声让房下的人们和那远处的人都吓了一跳！

但是他发疯似地举动马上就得到了回应。可以望见远处的人很快就有了响应，骡子们离开了那条小路，顺着通向这里的车辙印子快活地颠了过来，在路边矮树的枝桠间时隐时没地跑动的人影给房子上下的人们立刻带来了愉悦的希望。

至少，这两名重伤员不必铁流他俩背了。

铁流跳下屋顶，迎着自己受伤的驾驶员跑了过去，而另外一个能跑的救护兵目标就更加明确了，他直冲着欢天喜地跑过来的那几头莫名其妙跟着人类兴奋地傻骡子奔过去。

在土路的中间。两拨人碰到了一起。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还有其他人吗？”铁流急迫地问。

“上士救了我！轰炸的时候他遇见了我。”乔万尼激动地对铁流说，他紧紧地拉住铁流的手。唯恐再和自己的指挥员分开似地。

“那么，你们遇见其他人了吗？”铁流试探着问。

“起初尤兰达看护和我们在一起，后来我们遇到了格蕾丝小姐，看护强求着医生带她走，她的伤势看起来可不好！”

“她们都活着？”铁流难耐惊喜的喊，“那么，你们怎么没和她们在一起？”他说着话忍不住探头往他们身后张望。

“附近有弗朗哥的部队，我们遭遇了他们，好在他们也不敢恋战，但是大伙儿就此走散了，”乔万尼激动地还没说完，站在一旁，始终没啥激动情绪的卡夫卡，突然打断了他的叙述，插嘴问。

“有吃的吗？上尉？我们可是饿极了。整整一天都没吃上饭了。”

“好。我们这就去找些吃的。”铁流不得不按捺下急迫地心情，赶紧带着他们往农舍走。

“她们还好吧？”走在路上，铁流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乔万尼。

“都负了伤！尤兰达看护的情况不好！伤口感染了一直在发烧，”

乔万尼瞅瞅他们身后的卡夫卡，低声对铁流说，“她们不愿跟着卡夫卡走。我听到格蕾丝小姐和他激烈地争吵。”

驾驶员偷偷地指了指跟在后面的西班牙人。

“她们一直在抱怨，怪我领错了路！”卡夫卡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冷淡地插话。

乔万尼偷偷吐吐舌头，几个人没再吭声，各怀心思地走进了农舍。

屋子不大且窗口很小，给人一种很是安全、坚固的感觉。铁流和他们一起坐在屋里的一张笨重的大方桌旁。

“我们没有从这里找出多少能吃的东西，”铁流说。“这里的人大概很早前就走了。”

救护兵殷勤地把一块黑面包放到桌上，为他们切下一大块干面包。

“在杂货棚里我们找到了一块风干肉，还找到了一些干蘑菇，我们马上就可以喝到可口的肉汤了！”他高兴地说，铁流知道，这家伙其实是为了到来的三头解放了他的骡子而高兴！

“哪，这顿饭可真是不赖。”乔万尼快活地叫喊。

“说说情况，”铁流直面着卡夫卡，问。“你们怎么会和格蕾丝小姐走散的。”

乔万尼和救护兵乖觉地闭上了嘴，闷头吃起了手里的干面包。

“我去看看汤，”救护兵说。

“我帮你，”乔万尼扬了扬被绷带裹缠着的右臂，跟着去了。

“敌人就在附近。我们眼下的处境很危险，”卡夫卡说。

“她们怎么样？”铁流追问。

“应该没问题，”卡夫卡懒散地说。

“活着还是被俘？”铁流不满地指责他。

“她们不会有事！我们该怎么办，才是上尉您此刻就需要决定的！”卡夫卡不满地反驳道。

“她们计划去哪，你们原本打算去哪？”铁流关切地追问。卡夫卡不耐烦地望望他。

“她们打算去马德里集合，哪里有她们的医疗站，我们和敌人没有直接交火，双方突然遭遇后都选择了退避。”卡夫卡顿了顿说，“敌人显然也是一群走散了的士兵，但是至少咱们应该知道，他们的大部队距离马德里已经不远了。”

“格蕾丝她们往哪个方向跑了？”铁流忍不住还是问他。

“上尉先生！请您多关心一下除了那几个娘们以外的人好不好？”卡夫卡终于爆发了，他厉声地质问道。

“我们去找她们，”铁流说。

“她恨我。”卡夫卡咬牙冷哼，“我干嘛要去冒险？”

“你还认得路吗？你们走散的地方？”铁流不理他的疯狂继续打听。

“记不得了，”卡夫卡不耐烦地挥手。

“哪，打你们来的这条路走回去，需要多久？”

“多久都不关咱们的事！上尉先生，敌人就在你的附近。”卡夫卡低声地几乎咆哮起来。

“既然已经在附近了，我们自然要赶紧走，但是，卡夫卡，你们来的方向才是去马德里的方向，我们赶紧去，或许可以追上格蕾丝小姐。”

铁流不动声色地望着卡夫卡，他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出了一种不信任的感觉。“难道，你不打算去马德里了？”

卡夫卡呆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上尉不是乔万尼。他虽然年青但是会看地图，他是靠指北针认路的家伙。

　“就咱们四个，去追格蕾丝小姐吗？”他低声问。

　“怎么可能，自然是一起走！”

　“怎么可能？！”卡夫卡冲动的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吼道，“如果四个人骑着骡子跑，或许可以逃出去，但是，你居然天真地想牵着骡子带着伤员，你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的吼叫恰好让端着一盆热汤拿着一把木勺，钻进屋子的乔万尼和救护兵听到，两人尴尬地杵在屋门口，彼此对看了一下都没敢进来。

“我们最好还是出去谈吧，”卡夫卡扭脸看到了两人，语气可以放缓地对铁流说。

铁流不置可否地沉吟半响，然后站起了身。在两名士兵不安地目送中，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