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我们的公司像太阳（4）

四

一伙人围住了那街头唱歌的小伙。一个模样猥琐的家伙指着小伙冲他们领头的说：“雀哥，就是这个不开眼的家伙不肯交钱。”

原来这是一伙专门在西衢市南区靠收保护费混日子的混混。

领头的雀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郎当，但身块很足，大冷天的，也不怕冷，赤膊穿着皮甲克，肌肉隆起的胸口，文有孔雀的文身，配上他那称得上清秀的脸相，显得有些个妖异。

王好皱起眉头，心想都什么人哪，挺秀气的小伙，什么不好学，却学黑社会，估摸着都是看港片《蛊惑仔》给害的。

那叫雀哥的，拦住歌手小伙，笑眯眯地说：“朋友，我看你挺顺眼的，不为难你，你每天交二十元管理费，就能在这地面唱歌。”

歌手小伙也笑眯眯地说：“谢你抬举。不过，想挣钱，自个挣去。”

歌手小伙笑时，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雀哥说：“不给面子，就别怪我的兄弟们得罪你了，这是道上规矩，不能坏。”

歌手小伙边放下吉他，依然脸露笑容地说：“我靠卖唱养活自己，道上规矩对我没用。”

雀哥有些惋惜地摇摇头，说：“我是在帮你。可惜了，是你的倔，害了你。”

话音刚落，雀哥的两个手下就出手了。

歌手小伙一耸肩撞飞一人的同时，顺势一个直踹踢倒另一个。招式简练实用，发力和着力的部位准确。

先前还在担心的王好，这才知道歌手小伙工夫很不错，不在自己师兄薛锦堂的手下虎子之下。

雀哥一见歌手小伙的出手，就知道自己的手下不是对手。

在示意手下退下后，雀哥说：“不错啊，哥们，我俩过过招。放心，我不下狠手。”

赤膊穿着敞开的皮甲克，让雀哥胸口的孔雀文身跃跃欲飞。

雀哥身形急转，孔雀就真的开始飞舞了，围着歌手小伙飞舞。

孔雀在舞，雀哥在舞。只是这曼妙的舞姿却暗藏杀机。

见多识广的王好有些惊讶，这叫雀哥的小伙居然会孔雀拳。

孔雀拳为稀有拳种，是傣族人长期观察他们喜爱的孔雀行为举止后，模仿其动作，并融入了太极拳、长拳、绵掌和气功等技法后将孔雀追逐、嬉戏、起飞、饮水、啄食、开屏等动作融入武术套路中，如：穿掌食珠、抖翅格击、下削抱球、柔身挥臂。

雀哥时而像一只优雅的孔雀闲庭信步，时而像一只出笼的猛虎威猛无比。拳法柔中有刚，出拳时身体柔韧起伏，形成三道弯的造型，如孔雀般美妙，只是这美妙中又带着妖异。这感觉，只要想想一个男人跳孔雀舞，就明白了。

因为吃不准套路，歌手小伙起先居于守势，一招一式沉稳而不花哨，走的是实战搏击的路子。十招以后，歌手小伙摸清路子，就开始回击，招数依然简洁实用。

这俩人的招数截然相反，一个灵动繁杂，一个沉稳直接，打了个势均力敌。

大排档的食客们见多了这样的街头醉汉互殴，也不介意，顾自喝酒。唯有王好因为天性喜武，且因为对歌手小伙心存好感，就不知不觉地走到近前。

四十招过后，王好觉得拆架的时候到了，就疾速**他们二人间，左手勾拿住雀哥右胳膊，右手拿捏住歌手小伙的左肩。

这二人斗得正酣，突然间让人拿住了胳臂和肩膀，出于本能地发力相抗，想挣脱控制，但发现根本无法撼动对方，王好力量之强大，让他们吃惊。

在他们惊愕的瞬间，王好松开手，说：“二位就到此为止吧。”

接着调头对着雀哥说：“年青青的，学什么不好，学黑社会，也不怕辱没了孔雀拳，出息！”

让王好一招拿住就够雀哥服气了，再加上自认为是密技的孔雀拳让人点破，雀哥知道眼前这位是高手中的高手，满西衢市能识得孔雀拳的估计也就眼前这位了。

收起原先的傲气，雀哥说：“也就被兄弟们赶鸭子上架牵个头，弄些烟钱，下次不敢了。”

王好微微点头后，掏出名片，转身对歌手小伙说：“我叫王好，小兄弟贵姓？”

歌手小伙说：“我叫杨凌。”

王好说：“听口音是陕西人。有兴趣来我公司做事么？”

杨凌沉吟片刻，说：“我自由惯了，喜欢这种跟随着音乐在各个城市迁徙的生活方式。”

杨凌，陕西神木县人，煤矿工人的后代。神木又名麟州，当年杨家将的故乡，而杨凌正是杨家将的后代，家传武艺自然了得。

然而自幼习武的杨凌却喜欢音乐，半年前刚从陕西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毕业，学作曲的，一心想成为作曲家。三个月前，他辞去那份收入不高、让人缺少激情的县群艺馆音乐辅导老师的工作，一路南下，边卖唱、边体验生活、边收集素材，目的地是深圳。

王好说：“我是搞物流的，可以满足你在各个城市迁徙的愿望，包括你对音乐的追求，我们集团公司的经典名流娱乐城有西衢市最顶尖的歌厅。”

杨凌说：“谢大哥了，你好人，但我不想改变我的生活方式。”

而一旁的雀哥却急了。他混道上的，消息灵通，早听说了数月前王好他们灭李天、宋向东的事。

雀哥说：“大哥，不，是王总，您看我跟着您干成么？”

王好说：“对不起，小兄弟，我不收欺行霸市的。”

雀哥说：“我那是因为无聊而闹着玩的，我改还不成么？”

王好摇摇头，继续对杨凌说：“你再仔细想想，我会每天在这个时辰来这里找你，直到你离开西衢，或者加入我的公司。”

王好的话语直白，却非常诚恳，求才纳贤之意让人感动。

杨凌低下头，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因为感动而有些湿润的眼睛。搞音乐的人，感情都非常细腻。

王好走后，雀哥自言自语地冲着王好的背影说：“还有门。你不每天晚上来荷三路么，我也来。我还真不信了，你就不收我。”

雀哥善意地拉住杨凌说：“兄弟，你好身手。刚才，是我错。现在，我想请你喝一杯。”转身，雀哥又对自己的手下说：“从今天起，我们就算散伙了，游手好闲不是正事儿。”

杨凌本不愿意搭理雀哥，但雀哥最后那句话打动了他，凭感觉，他判断雀哥本质不错。自己单身在各个陌生的城市里漂泊数月，一直没有倾诉的对象，再加上今天的遭遇，他想喝酒、想发泄、想倾诉。

雀哥挥手遣散了那些小兄弟，拉着杨凌在王好隔壁一家排档入座。

先前还是拳脚相向的对手，转眼又一块喝酒，这太不可思议了。

秦之贻对王好说：“那哥俩，刚干完架，就一块喝酒，有意思。”

王好说：“这就是现代派年轻人的风格。现在的孩子，不可思议。”

“他们是孩子，你难道很老么？”

王好失笑不语。其实自己也没大他俩几岁，称他们孩子，完全是因为自己那段特种兵的经历使自己早熟所致。

秦之贻笑说：“怎么，想收下那哥俩？一个不贪，人稳重，像你；另一个有些痞性，神妖道怪的，像你说的黎江。”

“我喜欢唱歌那小子。那孔雀哥们，染黑的小毛孩，我得掂量着再仔细想想。”

那头，小哥俩已经喝开了。雀哥快人快语，三言两语就把自己介绍清楚。

雀哥真实姓名叫申屠杰，西衢学院学建筑的，也刚毕业。家境不错，老爸有个不大不小建筑公司，本指望他接班管理公司，但他不耐烦工地上的事，成天跟几个小兄弟东游西逛，学蛊惑仔。倒也没做什么大的坏事，至多也就好玩和恶作剧性质居多地收个保护费，再不就替人出头打个烂架。

雀哥的父亲是成都人，上世纪70年代在西双版纳知青插队时学的孔雀拳。雀哥申屠杰小时候身体弱，父亲就教他练孔雀拳健身。没想这小子打小喜欢看金庸老先生的武侠小说，入迷后干脆以锻炼身体为由头，哄着他爸出钱参加了柔道班、跆拳道班学习，还请了当地武术学校的教练教国术。

这小子天资聪明，贪吃不怕胀肚子，学了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后，把一些实战招数揉合进孔雀拳，并对孔雀拳原有舞蹈味过浓的缺点进行改良，增强它的技击性和实战功能。

听了雀哥申屠杰的自我介绍，再回想俩人动手前申屠杰颇有网开一面的善意劝导，杨凌消除了先前的看法，觉得此人不错。

年轻人总可以迅速找到共同点，比如青春的叛逆和骚动。申屠杰欣赏并赞同杨凌为了艺术而流浪的生活方式，而家传武学渊源的杨凌，对申屠杰的孔雀拳也叹为观止。彼此的欣赏，让他们互生好感。

哥俩谈的火热，而王好他们已结束用餐。临走时，王好特意走到俩人面前，说：“我先走了，哥俩喝好。杨凌，你再好好想想，艺术跟生活不相违背。有份好工作，打好经济基础，有利于你对艺术的追求。”

申屠杰赶紧说：“对、对、对，我也追求艺术的，但我缺份好工作，王总，您也拉扯、拉扯我一把……”

看来雀哥申屠杰这小子不光举止行为怪异，嘴巴也刁，跟黎江有一比。

王好笑笑，跟秦之贻走了。

申屠杰看着他们模特般出类拔萃的身影，钦佩地说：“我要做这样的成功人士，从现在起，我不再游手好闲，我得努力，杨凌，你得帮我。”

“我怎么帮你？”

“明天，王总找你，你就答应下来，但条件是收下我。”

“不行，我在西衢待几天就走的。”

“你去深圳，还不是想找一份满意的工作，然后才是你的音乐。”

“那倒是。”

“眼前就有一份好工作，西衢虽然比不了深圳，但总比你陕西老家强，我们浙江怎么着也是个经济大省。”

见杨凌有些动心了，申屠杰趁热打铁，说：“王总他们的经典名流娱乐城，那歌厅不比其他一线城市的差，你可以利用它搞你的音乐，唱你自己写的歌，多好。”

“我再考虑考虑。”杨凌还在犹豫。煤矿工人出身的杨凌，因为生活与现实的反差而流浪，能有一份满意的工作是最主要的，当然还有他的音乐梦想，但前提是首先解决经济问题。

申屠杰说：“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当然，你也别因为我而勉强自己，如果你执意要去深圳发展，说一声，我跟你一块去，你一个人在路上多寂寞，不如我给你做伴，我们一路同行。”

“我给你做伴，我们一路同行”，简单的话语，却满含真情。申屠杰的话让杨凌感受到友情的温暖，古人所说的一见如故，看来不是传说，杨凌决定留下。

雀哥申屠杰又尽自己所知，将王好介绍了一遍。年轻人总充满了好奇心，而好奇心又牵引着他们为揭密而探究。

现在，杨凌就对王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虽然，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需要冒险，但杨凌觉得王好没有危险，王好是可以领着自己走正道的人。

酒已干，夜色浓，寒风起，意尤酣。杨凌跟申屠杰却内心火热——因为一见如故的友情、未来的憧憬，当然，还有温暖的“黄啤”——酒总可以温暖你的躯体和心情。

“走，跟我回家睡去，以后别睡那小旅馆了，乱，不安全。”

“行，听你的。”杨凌没客气，但却感动。

雀哥申屠杰的一句“回家”，让独自流浪数月的杨凌感动。离家千里，却因为一场戏剧似的相遇结识了新朋友，并因为投缘而在异乡有了“家”。

朋友是什么，如亲人吗，我不知道。或许是，或许不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朋友间哪怕是一天的真诚相待也就对得起“情谊”二字了，又何必追求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