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借 势

被打翻于地，那名军官的眼睛越来越红，要被气疯了。

就在他一翻身爬起来，准备拼命的时候，忽然，那打他的少尉挥了挥手，吐出两颗令他心中一寒的字：“揍他！”

话才落地，已有几道黑影如同旋风般从杨越身旁掠过，冲向了他。

下一刻，凶神恶煞的周山，已经当先狠狠一拳挥出，打在该军官的脸上。随即，狂风暴雨般的拳脚，如雨落下……

而同一时间，杨越如同寻常外出回归一样，走到了郑海彪面前，轻声开口：“郑兄。”

如果说少女的微笑可以点亮世界，长者的微笑可以抚慰心灵，那么杨越的微笑就是理解，就是平凡，就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之间的笑。

见到这个温暖人心的笑容，郑海彪如同被雷击一般。一股莫名的酸楚，慢慢地，慢慢地，涌上了鼻腔。

视线一片模糊。

许久许久。他才下意识地开口，“王小二，那是张团长的人，你……”但当他看到了杨越目中的清亮，看到了杨越满身的不在乎与那一股沉默的执着后，要劝的话语，却是再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感受到了杨越这执着背后，男儿的决绝。

在他的眼中，此刻的杨越，如一把离弦的箭，此箭，带着一股惊人的锐气，锋锐向前，无人可阻！

“这小子，是个干大事的料！”

郑海彪望着杨越，目中有欣慰，有迟疑，还有一种杨越认不出的复杂。

“那是张团长的人，能放过就放过了吧。”许久，郑海彪终于还是轻声开口相劝。

杨越微微摇头，平静的话语，说出了他的内心：“现在，这个三连我是连长。我这人，习惯护短。”

郑海彪沉默。

杨越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郑兄，方今之世，战乱连绵，你我身为军人。自当心志如钢，勿须去做那些逢上迎下的隐忍之举，拿出你在战场上杀敌的豪烈来。堂堂七尺男儿，何惧之有！”

郑海彪霍地抬头，目中，亮起了一道精光。

沉默中，蕴含着力量。

此刻，场地上鸦雀无声，仿佛凝固成了一幅静止的画面。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如狼似虎的警卫营士兵，在肆无忌惮地进行着沉默的暴行。

这些个往往充当执法队的师属警卫，都是骄横惯了的主。从动手开始，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飞快地移动，出拳，交错。一拳接一拳，拳拳到肉！

那名军官在这雷霆暴雨一般的拳脚中已经像一条死狗似地软了。其形状之惨，直让旁观者也情不自禁的颤抖着。不寒而栗！

没有人胆敢阻止。

无论是正在巡逻的巡逻队，还是路过的军官，都只是噤若寒蝉地远远看着。连吭也不敢吭上一声。

那是警卫营的那帮凶人在打人！

“他们好像是在为三连的人出气！！！”

一想到这个答案，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目光惊愕。

警卫营，代表着的是执法队，代表着的是谁的帐也不买。可谁曾想，连长官都战死了的三连，竟然有如此强悍的背景。竟然连这帮凶神都能叫来帮手，在这里揎拳挽袖亲自上阵，大打出手！

有警卫营撑腰，今后的三连，完全可以横着走。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难道是，那个正跟一个军官对话的郑海彪郑大胡子么？

以后，可不能去招惹他了。

可这一切，郑海彪却完全没有注意。现在他的眼中，就只剩下了“王长官”

因为王长官说了：甭怕，连里的那个代理连长算是什么东西！兄弟我可是正式任命的三连连长。他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呢。郑排长，你给我带路。

一下子升了一级的郑海彪，心里痛快得跟六月天吃了冰棍一般，大声道：“遵命！”

下一刻，在无数敬畏的目光中，杨越已带着一大票人，直直地向着连驻地闯了过去。

………………

驻地里，此刻却是另有一番热闹。

一到就以雷霆手段将这个连队的“刺头”们调离，团部下派代理连长曾不凡，正志得意满地招集了三连全体在训话呢。

这也难怪曾不凡会得意，当兵嘛，提着脑袋玩命，谁不渴望手撑一军、八面威风？更何况，前后不过几天工夫，便由一个小小班长，先是排长，现在又火线提至连正了。

这一场大战，战死的官兵着实不少，可突然就腾出的空缺，也给基层官兵提供了足够的上升名额。眼下，曾不凡便扛着“张团长”的大旗，在十多名紧急自二营调过来的士兵簇拥下，一脸彪悍地大过官瘾。以至于，连驻地门口发生了“抢人”事件，都还懵懵然一无所知。

他的对面，是才自战场上轮换下来的43名一营三连的官兵。作为被训斥的对象，这些百战余生的战士，望向曾不凡的眼光中，多有不忿。

按理说，长官阵亡了，上级再派下个长官来，他们这些当兵的，纵使感情上再不情愿，也不该表现得这么明显才是。可事情坏就坏在，调来的是竟争老对手二营的。而且看这架势，从此一营的兵就要在二营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当兵的人，是最怕这种事发生了。

要知道，自抗战以来，他们这支一营部队，一直作为团主力担当战争急先锋。论作战勇猛顽强，论毙敌数量，论伤亡人数，向来都是师里头一名。

他们用行动捍卫着这片不容践踏的土地，捍卫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也捍卫着一营全体官兵的荣耀。

可是现在，自诩全师第一的他们，只因为营长战死了，便只能在这里站着。眼睁睁地看着二营的，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他们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才能不让心头沸腾的热血和燃烧的怒火冲昏自己的理智。

这不是这帮铁血汉子的风格。

伫立原地的他们，虽然在夜色中安静的如同一尊尊雕塑，可是，一股无声的躁动，却正在蔓延，在凝重。

曾不凡见到士兵们的眼神，那里会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了。不过，他自持靠山强硬，自也不必委曲求全。冷笑着道：“你们很刁是吧，告诉你们，得罪我，也就是得罪张团座，你们……承受得起吗？”

“得罪张团座……”一听到曾不凡的话，在场的人一下就焉了。

如今401团的形势，大家自然清楚。

有自家营长在时，二营长或许算不上什么，可现下人家代理了团座一职，那么，他就是401团的天，是401团的王。得罪了他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遥想到后果，大家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忧心忡忡。

而对面，一看见士兵们的动摇，曾不凡就越发嚣张，大声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自误，免得到时候栽到我手里，又来怪我心狠手辣！”

新来长官的做派，的话语，让士兵们的脸一阵铁青。

但他们的心，也在不住地往下沉。光是曾不凡，他们不怕，可他所代表的势力，却是惹不起。

一时间，所有的三连士兵，顿时静得如同坟墓一般。气氛，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凄凉而悲壮。

他们死死咬着牙，攥紧了拳头……也仅仅只能是攥紧了拳头而已。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般情况下，抱着膀子有恃无恐的曾不凡，也差不多是能够掌控三连了。再过上段时间，随着权威的进一步建立，三连，便是他的一言堂。

就在这时候，忽然，身后出现了一阵骚动。骚动从远端出现，随之越来越近，如同滚滚洪流，席卷耳畔。

“郑大胡子，快看，是郑大胡子！他们回来了。”

士兵们扭头看去，只见一票彪悍的人潮，正在郑海彪的带领下，大步而来。

不仅如此，更有执法队的那帮狠人，结群而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面孔下，是持着德械冲锋枪的有力双手。他们龙形虎步，气势高昂。

士兵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有见到执法队而感到开心的一天！

就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郑大胡子回来了。而且是在一群警卫营的簇拥下，在无数人的注视中，出现在自己眼前！

警卫营……

师里执法的象征，本身就是师里最强大的部队，地位超卓，抓起普通士兵来，跟抓小鸡似的！

现在，既然他们被郑大胡子领回来了，那么，曾一凡便要倒霉了。”

天边，风起云涌！

士兵们凝神屏息，目中发亮地看着大步接近的郑海彪。而曾一凡和他身后的士兵，则是面色如土，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这些警卫营的士兵，那冲锋枪、那钢盔、那制服，看着一干三连士兵们蜂拥而上，包围向郑海彪，欣喜若狂，大声嚷嚷。

眼中的苦涩，分明是更浓了！

“班长，你们怎么回来了？”问话的士兵，偷偷瞟着那些警卫兵，低声道：“先说，他们是不是都是我们的人？”

郑海彪红光满面，闻言裂着着嘴傻笑：“算是吧，他们是王长官的人。也就等于和我们是一伙。”

“王长官？”

“嘿嘿，王小二王兄弟现下升成大官了。那些警卫营的，就是跟着保护他的。”

听到的士兵们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他们顺着郑海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赶过来的人群中，忽然向两侧分开。

闪出的当中一人，一身崭新笔挺的军官服，在如勾新月的光辉中，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是……王小二！那个被叫到师部去的王小二。

他升官了！他在众人的簇拥下，正稳步而来。

一干士兵们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心怀激荡地看着这个出自本连队的军官身影，大步向前。

在他们眼中，大步向前的王小二，盯着曾不凡，如同盯着一只猎物。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士兵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

他们再次攥紧了拳头，这一次，攥得特别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