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马闻道家底深厚，平日里从不巧取豪夺，所以在地方名声不坏，但实际上，他却是比豪强还要强势十倍的大豪，不论绿林人物，还是官差府役，就连各地有名的拳师，都或多或少与他有交情。

得知蔡文龙还掌握有兵权，马闻道欣喜之余，一面联络各路绿林，一面假借替五姨太的父亲贺寿之名，偷行英雄帖之实，邀集各地武人于老丈人家中会盟。

这日陈小河正在城外的试验场看匠人试射火药，经过前期的反复试射，火药的配制比例已经被缩小在比较小的范围内，现在的试射，只为精益求精而已。

匠人拿出不同配方制成的火药，装到火铳中由老军试射，通过看杀伤效果、听老军述说射击时的手感等进行综合比对，以确定最佳比例。

这一日工作进展顺利，确定下最好的两三组配方后，老军用不同火铳轮流试射，忙到午饭时分，陈小河耳朵都已在嗡嗡作响。

火头军把饭菜挑到试射场，陈小河招呼拢匠人和老军，没有桌子板凳，便席地而坐，大家边吃边聊。

众人耳朵受了这一上午的苦，说话都扯起嗓门，人数虽然不多，却份外热闹，只是内容翻来覆去总离不开火药。

正聊的火热之际，却有传令兵急火火赶来，径直跑到陈小河面前道：“中队长，李监令让我来请你赶快回去。”

陈小河听“赶快”二字，知道事情肯定紧急，当即扔下饭碗，连告辞的话都没说，急匆匆骑马离去。

回到城内府邸，李迹祥、蔡文龙已等候多时，由李迹祥先说道：“那马闻道已经有动作了，行动应该就在三五日内。”

陈小河闻言喜上眉梢，急问道：“何以见得？”

蔡文龙补充道：“我也接到他们传讯，说要我做好准备，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必有好消息传来。我想他们应该是要行动了，只是不知会选择什么地方下手，有些什么人参加。”

李迹祥扬起手中的几张薄纸，说道：“这是迷易所（今米易县）柳溪村一个赵姓拳师送到农社的请柬，你看，请客的是马闻道的老丈人，落款却是马闻道。”

陈小河点头道：“嗯，有名堂，请的都是些什么人？”

李迹祥又抽出两张纸，边递给陈小河，边说道：“这是会理州太平镇农委发来的情报，综合马家送信的下人提供的线索，邀请的多为各地武人。”

陈小河低头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位赵拳师除了接到请柬，可还听说过其它什么？”

李迹祥心思远比陈小河细腻，早已经问过，摇头道：“没有，就说请他四日后、到会理州石庄村赴寿宴。”

陈小河缓缓点头道：“多半会在石庄村周边一带下手，说不定是想攻打会理州。”

李迹祥与蔡文龙齐道：“我也这么认为。”

蔡文龙上前一步，以便离得陈小河更近些，说道：“马闻道邀集各地拳师，事先不曾言明目的，其中难免会有不愿参与其事的，这些人一旦回去，又会走漏风声。所以我想，马闻道应该早有准备，到时由不得去的人不答应。”

李迹祥嗯了一声表示认可，分析道：“要胁迫这些练家子，可不太容易，若事先没有周全的准备，闹将起来，岂不泄露了行藏？所以，我估计马闻道早有安排，多半会以土匪为后盾，时间应该在当晚或者次日。”

陈小河道：“我们应当早做布置，立即控制已经发现的暗探，密切监视军营四周，再把侦察兵撒出去，偷偷潜伏下来，观察来往的可疑人等。一旦出兵，应提前对路边的住家进行控制，不可走漏风声。”

蔡文龙点头道：“这些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你下令了。”

陈小河闻言一愣，旋即乐呵呵道：“哎呀，自从有了蔡老哥帮忙，我这甩手掌柜是越来越好当了。等关于土匪那边的情报送来，咱们就可以出动了，我们兵多，主力有一千人足够了，其余的人可以撒出去，在各个咽喉要道潜伏下来，即便判断失误，他们也可以拖住土匪，为主力争取到一定的时间。”

蔡文龙笑道：“你哪里是甩手掌柜喔，远的不说，就凭你搞出的制作火药的计划，就绝对堪称大手笔，莫说我们，就是整个大西军，都没人能思虑那么深远。”

李迹祥每日里也在关注火药试验的进度，附和道：“估计再有一个月时间，计划就能初步成型。到时火铳用不完这些火药，可以给每个士兵配上震天雷，打起仗来，扔将出去就像下雨一般，就是有十倍的敌人，也不必怕他。”

陈小河摇头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是说眼前的吧，我看今天下午就开始封锁消息，到明天晚上出兵，边走边等各方情报传来，预计到大后天晚上，就可以到达目的地，趁夜完成部署。等土匪一出现，咱们就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迹祥微微皱眉，问道：“如果土匪在咱们到达之前，就已经行动了呢？”

陈小河摊开手道：“那也没办法，马闻道既然想出了声东击西之计，就有可能想出计中计，我们第一不能行军过快，要保持士兵的体力，以备应对突发情况。第二要等确切的情报送到，才能展开具体部署，否则万一又是声东击西，咱们临时收拢兵力，恐怕会错过战机。”

蔡文龙等陈小河说完，补充道：“如果土匪行动提前，以我们部队的行军速度，在东川府之内，以急行军足可赶到，没必要担心这方面。”

陈小河见蔡文龙也同意自己的安排，便放心了许多，说道：“如果迹祥没有别的意见，初步的安排便这么定下。”

李迹祥笑道：“我对打仗的事并不擅长，你们意见一致，我当然没有意见。”

陈小河笑道：“那我就安排了，这次我和蔡老哥一起带兵出征，以何进刚、袁光中的一二两营做为主力，由于是本地作战，口粮可以由士兵自带，李进的后勤保障营负责分守大小要道，战斗一旦打响，可让当地农委出动民兵配合。”

李迹祥铺开纸笔，记下兵力部署的安排，以便蔡文龙据此拟出具体实施方案。

陈小河停顿片刻，等李迹祥停笔，又继续道：“吴其经验丰富，他的第三营可以留下，与迹祥你一起留守府城。你俩人合在一起，取长补短，应当不会有失。”

李迹祥道：“你放心吧，有吴其的六百兵力，又有百姓配合，还有城墙做为屏障，就只对付些乌合之众，如果连这都守不住，我不如趁早回家教书算了。”

陈小河笑道：“我们的监令加上一个营长，要是连土匪都顶不住，那就散伙，一起躲到深山里避祸算了。”

陈小河说完爽朗的笑出声来，蔡文龙、李迹祥也一起跟着笑，心中却想：“但愿不要出篓子才是，不然还真不如一起散伙算了。”

当天下午，军营从表面看来一切如常，内里却已经忙碌开来。

到了晚上，各连的晚课已经变成战前动员，军政主官轮番上场，上尉陈述土匪的种种恶行，连长激发士兵血性。

次日白天，军营周围的部分住户被暗中控制起来，侦察兵潜伏在周遭大小路道的附近，但凡见到形迹可疑之人，立即悄悄进行抓捕，然后送进军营，临时看惯起来。

次日半夜时分，大军静悄悄出了军营，每途经一地，便有人联系上当地农社，连夜安排民兵把守大小路口，禁止闲杂人通行，以封锁消息。

第三日白天，陈小河领军伏在林中睡觉，午饭亦不升火，士兵就着开水吃干粮，连遇到进山砍柴的农户，也就地控制起来。

午饭过后，蔡文龙拿着情报急匆匆走到陈小河身边，说道：“中队长，这是李监令送来的最新情报，说火烧桥村农社遭到土匪袭击。”说着把手中信纸递给陈小河。

陈小河接过信纸，坐在青石上看了，纳闷道：“事情不太对啊。蔡老哥，火烧桥在什么地方？”

蔡文龙久居本地，熟悉地理，掏出随身携带的地图，铺开后用手指道：“就是这里。”

陈小河皱眉道：“是相反方向。你说马闻道这是在故布疑阵，，引咱们去北边呢？还是以贺寿为诱饵，引咱们到南边，他反而在北边生事呢？”

蔡文龙皱起眉头，沉默许久才道：“我也不敢肯定，两种可能性都很大，如果是引咱们去北边，我们一来一回，必然耽误了战机，几天时间下来，土匪裹挟百姓，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贺寿如果是诱饵，对于马闻道来说也是万全之计，即便土匪被咱们剿灭，也拿不住他把柄。”

陈小河拍拍额头，想从关于马闻道的情报中分析出他的性格，看到底哪一条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蔡文龙有些焦躁，骂道：“这龟孙子的计谋虽然漏洞百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这一整套连环计下来，倒把破绽掩住了，恐怕不是我们想的那么容易对付。”

陈小河似乎从蔡文龙言语中捕捉到什么，抬手止住他继续往下说，集中精力仔细回忆刚才的几句话，少顷一拍大腿道：“对了！通令东川府内所有农社，进入一级战备，所有民兵集中待命，刀枪不离手，衣甲不离身，一方有难，八方驰援。”

蔡文龙身边的参谋记下陈小河命令，却听他顿了一顿又道：“只要不被打了措手不及，一个村的民兵集中拢来，足可以与小股土匪抗衡，再把李进的保障四营拆开，以连为单位分赴各地，组织协调当地民兵，如此即便遇上大股土匪，也足可与之抗衡。”

蔡文龙道：“那咱们呢？总不能就这么干望着吧？”

陈小河笑道：“我们离开军营的消息，现在已不用隐瞒了，教导连可以抽调出来，做为机动兵力，驰援各地，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军，有他们协调，各地自保应该足够。”

蔡文龙一时转不过弯来，摊开手道：“那还有咱们什么事？难道要打道回府，看着土匪闹腾？”

陈小河摆手道：“当然有我们的事，各地自保有余，想全歼土匪却难。嘿嘿，马闻道一天不亮底，咱们就按兵不动一天，管他几路来，我们手中有的是实力，一动便务必要全歼土匪。”

蔡文龙低头想想，点头道：“马闻道诡计再多，终究不可能撒豆成兵。当今之世，能以一府之地养出这么多兵的，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别人。”

陈小河暗暗惭愧，手里握着这么多兵，却被人家搞得差点乱了方寸，说起来，终究比马闻道逊了一筹，胜了不算英雄，败了却着实是丢人。

蔡文龙命参谋把命令拿去传达，回头到陈小河身边坐下，问道：“我实在想不出，你这些亘古未有的办法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制取火药也好，剿匪也罢，每次一出手，都是大手笔。”

陈小河收拢心思，呵呵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我遇过仙人么，这叫做人民战争，只要发动起人民，一人出一把力，汇集起来，便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蔡文龙干笑两声，不置可否，少顷笑道：“发动百姓是一项，快速练出精兵是一项，你这两项本事，相辅相成，也许真只有仙人才想得出吧。”

陈小河其实很想说实话，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在别人眼里，就真成了不是仙人的仙人了。以后走到哪里，便像神仙显圣一般，千百万人争相膜拜，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何况自己只是个剽窃者，受之有愧不说，说不定连自己都迷失进去，岂不悲哀？

这晚大军不再前进，就在林中养精蓄锐。次日马闻道岳丈府上宾客汇集，由于战备命令还没有下达到农社，这些武人沿途倒并未遇到阻拦。

到第四日下午，战备命令已然先后传达到各农社，气氛骤然紧张，马闻道岳丈家中汇集如此多陌生人，自然成为当地农社的重点监控对象。宾客只要一出门，必然遭到当地民兵盘问，有许多已开始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