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愚夫之仁

陈小河之所以要问向老六，是因为向老六刚才并未抵抗，如过再一老一实交出家底，到头来还要杀人，总是有些亏心，因此颇为为难。

李迹祥是师爷出身，也善于揣摩人的脾性，与陈小河相处日久，晓得陈小河其实心善，看他样子，多半是心软了。

李迹祥担忧留下这向老六是祸患，便欲上前劝说，但旋即又退了回来，暗道：“他本来还犹豫不定，我这一劝说，只怕会适得其反。”

向老六怕死，更晓得求饶没用，越求饶，死得越快，因此眼巴巴看着陈小河，等他答复。只要答应让他不死，哪怕做牛做马都胜过丢掉性命。

陈小河拍拍脑袋，却也想不出两全之策，无奈道：“好吧，你就做个小兵吧，以你的底子，只要肯学，把脑袋瓜子用对地方，是不可能只做到小兵的。只是有一桩难处，我这里当兵，军饷可不是一定有的，你那三个老婆和儿子怎么养活？”

李迹祥摇头苦笑，把脸扭到一边。

向老六瞟了眼两个小妾，脸上颇有些尴尬，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老婆我不想要了，孩子嘛，我会托给朋友照看。”

陈小河想了想，摇头道：“这个你做不得主，得问你几个老婆是什么主意。对了，你叫向老六是吧？你知道汉王山怎么走么？”

向老六喜道：“知道，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我老家是两江口的，就在汉王山下。”

陈小河脸上也是一喜，问道：“那你见没见过一处山脚朝天的地方？”

向老六张口欲答，话到嘴巴边上才发觉自己不知道，却又总觉得应该有这么的地方，只是一时想不起，便低头沉思起来，片刻后说道：“大人，我一时想不起来具体在哪儿见过，但肯定有这么个地方，也许是小时候看见过，也许是晚上看见过，你让我多想想好么。”

陈小河不去打扰向老六，转身走到两个妇人面前，鞠躬道：“这一路上对不住……那个……两位夫人了，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是存心要吓唬二位的。”

李迹祥刚才见妇人哭哭啼啼，显然是吓得惨了，问清原委后便安慰了她们几句。

俩妇人从李迹祥话中隐约听出刚才是吓他们的，其实无论她二人配合与否，都不会被为难，一时间好生后悔。此刻看见陈小河亲自来道歉，可能是对他的惧意尚在，倒有些受宠若惊，一起摆手道：“没事，没事！”

陈小河颇有些尴尬，吱唔道：“那个，你们当家的决定要从军，不知二位有什么打算？我的意思呢，你们另外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罢，投奔亲戚也罢，反正你们是自由了。当然，如果你们想要等他回来，我也不反对，但我把话说在前面，这一去，且不说能不能回来，即便回来，也至少是十年或二十年之后了。”

两个妇人难得地对望一眼，一起摇头，三夫人抢先道：“我以后替大人洗衣做饭，行不？”说话间两手抓着衣角扭扭捏捏。

二夫人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求大人收留。”

陈小河想要去扶，又怕男女授受不亲，把脸扭到一边道：“先起来再说，你带着孩子也不容易，我们过几天就走，会给你留下些钱，这寨子就要空了，你就住在里边吧？”

二夫人却不起来，摇头道：“大人，你们一走，这寨子哪里还会太平，何况我帮大人找到……找到向老六，他万一哪天跑回来，怎肯放过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有钱又能逃到哪里去？大人，求你收留我母子俩，只有跟着你，他才不敢来为难。”

三夫人也抢到陈小河面前跪下道：“大人，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陈小河对向老六并不太了解，倒真怕他逃跑回来找两个妇人算账，脸现难色道：“这个……你们起来，先随我们一起回山寨，具体怎么办，还是以后再说吧。”

李迹祥眼见又是一堆麻烦事，面色越发愁苦。

陈小河在两个妇人面前颇不自在，说完话便快速逃开了。

李迹祥其实找陈小河有事商量，只是见他一直不得空闲，便一直跟着，此时见他终于有空，便跟上去问道：“中队长，你看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

陈小河对俘虏倒早有定见，说道：“咳，我说你怎么一直跟着？走，先上山把伤亡、战果等统计出来再说。”

李迹祥转身传达了命令，与陈小河一起领着队伍向山上行去。

陈小河想起这一路风餐露宿，好容易有安身之所，倒让兵士休整几日，便与李迹祥商量道：“迹祥，我想让大家在此修整几日，你将俘虏集中起来，对他们进行三天的思想教育，然后让他们自己选择，愿意回家的多少发点路费，愿意留下的就编入老军中队。”

李迹祥见这些土匪还算壮实，正有收编的打算，听陈小河说让他们自愿选择，虽然以前听陈小河这么说过，但仍旧忧心道：“中队长，这样一来，怕没多少人留下，还有，老军中队基本是满编的，编进去怎么协调？”

陈小河笑了笑道：“迹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嘛，三天时间，你还说不服别人？强扭的瓜不甜，铁了心要走的，强留下来只会影响整体的战斗力。再往前走，我们就要考虑经营自己的地盘了，老军中有许多年纪过大的，你挑出一些来，再成立一个小队，用来做宣传、做群众工作正好。”

李迹祥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后半段，但仍旧觉得让土匪自己留下来不现实，把陈小河拉到路边，面对面说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三天时间，要说服几十个土匪自愿从军，怎么可能？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最起码也要给我半个月时间才行。”

陈小河呵呵一笑，拉着李迹祥继续上路，边走边说道：“你不要着急嘛，这些土匪早就不事生产了，就算我们放他们回去，他们靠什么过活？你只要让他们看到希望，他们为什么不留下？我看三天足够了，剩下不愿意留下的，多半是家有老小，这样的人，我们又何苦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