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5）

几架直升飞机如约降落在停机坪上，政委抬头看着夜色中的直升机，心里是另一种感慨。

机上的队员们一个不少的下来，他们身上只比走的时候多了几分疲倦和泥泞，政委上前跟带队的队长交谈。

“听说完成的不错，辛苦你们了。”政委看着被抹的看不清脸的周凯旋。对于基地里的这些人，就算是抹的再看不清，黄烈也能一眼就认出他们。

周凯旋的脸被擦了一下，伤口周围的血块已经开始凝结，他疲倦的说：“报告政委，任务完成。”

政委回礼，满意的看着他们。

“回去好好休息，大队长特意给你们批了两天假，好好休息。”政委又重复了一遍。

陆续下机的队员们没列队，唯一一个觉得有活力的队员在骂骂咧咧，根据经验，这声音只能来自欧阳玲：“混账王八玩意儿，敢惹老娘！”

“行了，玲玲，你不是已经给了他一枪托子吗，你那下也真不轻，医生说估计最低得是个轻微脑震荡。”同行的副队长安慰她说。

“我就后悔怎么没一枪打死他，敢动老娘，活的不耐烦了。”欧阳玲并不解气，她是这其中看起来体力最丰沛的一个人。

政委从来不制止这样的抱怨，反而他觉得这样的抱怨能舒缓队员心中的郁结，他看都没往后看，小声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周凯旋听着姑奶奶骂了一路了，倒背如流的对政委叙述了一遍。

他们的任务并不像他们汇报的那么顺利，刚开始围剿的时候敌方反抗激烈，几度交火也没有进展，欧阳玲为了一探敌情，伪装换了身老百姓的衣服进去探探情况，后来被敌方发现，她精灵的说是采药的走错了路，敌人信以为真真是个走错路的小姑娘，立马扣下来当人质，本来欧阳玲这样就已经够危险了，但是这孩子的脾气不太好，一个好色的色狼看欧阳玲的五官挺精致的，上来对她动手动脚的。开始她忍住了，后来那色狼不知天高地厚的得寸进尺，欧阳玲也一直忍着，一直伺机配合战友，而且平心而论她在这场战斗里起了不小的作用，等战友们把场面控制住了之后，这姑奶奶的脾气可算是火山爆发了，对着已经缴械的敌人那是拳打脚踢，后来不知谁没看住，拿着自己的枪托子就狠狠的砸在那人的脑袋上，本来都可以走着出去的，让她这么一折腾，这人最后硬是被抬着出去的。

政委忍不住的笑了，他今天自己开着车，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在开车，但还是忍不住笑的肚子疼：“这姑娘啊，是真厉害啊，你说她本来深入敌中是件好事，让她这么一整，哎呀，哈哈！”政委拍了一把方向盘。

周凯旋也想起来也有些忍不住了：“这次配合我们的还是上次的那位当地的武警队长，他当时还纳闷呢。”

“哈哈，这丫头是不是原来陈风队里几个女兵之一？”政委笑着问。

周凯旋做了个除了他还有谁的姿势。

忽然政委转而正色，“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把这事一定好好弄弄，你们可不是土匪。”

周凯旋回答说是。

“三队长这下有活干了，这么个丫头，放哪儿也不会安静喽——”政委笑着把车打了个转向，车子开进他们熟悉的生活地方。

队员们依次下车，他们还要交接物资，下车的队员列好队。等到了欧阳玲跳下车的时候，“噗通”的一声，欧阳玲幸亏被旁边的战友扶住了，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这位姑奶奶，只见欧阳玲的一只脚在外面另一只脚在水泥地一下几十公分，整个人正在往上爬，定睛一看，原来今天这里修管道，由于晚上看不清，先在这里安了个警告牌子也就没盖盖子，可是粗心的司机停车的时候忘了，等欧阳玲下来到自己位置上站的时候正好是这么个没扣上的下水井。

“这是谁干的！”欧阳玲几乎要跳起来了。

其实这真不能怨人家，人家在四周用能反射光的荧光警示牌竖着了，她之前的那位就看清了地势，可没成想这位欧阳玲同志竟然看也不看的就往上踩，这才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不少人被这么一弄一路的疲倦已经去了大半，他们咬紧腮帮子笑，几个实在忍不住的队员别过脸，唯一的动作就是忍得脸都变形了，大家都尽量装作不知情，可是事已经发生了。

“我犯了什么八字儿了！倒这么个龟蛋子霉！”欧阳玲是什么词都骂出来了，旁边的队友咬着腮帮子安抚她。

政委听见欧阳玲的叫骂，他清清嗓子，尽量不往那边看：“好了，大家都挺累的，大家先去食堂补补，之后洗洗休息。”他指指不远处还亮着灯的食堂，炊事班长和几个炊事兵正在食堂门口等着。

队员们要回答的时候政委抬起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太晚了，不用太拘礼了。”

周凯旋待队员们走后拦住政委：“我爸怎么样了？”

政委回过头欣慰的笑笑：“很好。”他看了一眼雷震霆的办公室，没告诉他其实他爸就在上面。

“那就好，我先走了。”周凯旋告别政委之后撵上前面的队员，这是一群永远起跳的家伙，他们活跃的向前开进，但是都注意放轻自己的动作声音，毕竟还有休息着的战友。

看着他们走远之后，政委回过头的时候忍不住的无声大笑几下，然后抬头看看上面的灯光，他在原地想了想，转念回自己的办公室，他用办公室的电话打给雷震霆：“我在我的办公室，国豪老哥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告诉我一声。”

电话里传来雷震霆婉言拒绝的声音，他坚持己见：“我这还有点材料没看完，没事，你们接着聊，要不然我还得加班。”他放下电话，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拿过一本资料看起来。

雷震霆放下电话对李国豪说：“黄烈，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我们一起上战场。”他笑笑。

李国豪说：“老弟，我一直搞不明白，当年怎么会一夜之间我们的卧底几乎全部暴露？”

雷震霆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他在为李国豪倒水，片刻之后他按下水龙头，说：“这也是我一直在找的问题，还有，你知道高建叛变之后畏罪自杀了吗？”

他转过头，看见李国豪惊讶的说不出话。

“他叛变我是最没想到的，”李国豪慢慢的回忆，“他也是火线里冲出来过，当初为了救人质甚至自己上去挡子弹，究竟是什么让他变了。”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有些人没有信念，这是我淘汰的第一个标准，为的就是避免这样的情况。”雷震霆看着黑下去的宿舍楼。

李国豪略有所悟。

周凯旋匆匆给自己扒了几口饭，告别身边的人之后回到自己的宿舍冲了个澡，水龙头出来的热水激的他脸上的伤口开始火辣辣的疼，让有了几分倦意的脑袋在水雾中清醒起来，他晃晃头上的水珠，他明白这次大队长为什么会在一次任务之后紧接着又派他出去，雷震霆相信他不会因为这么个小战斗没调整就会有什么闪失，是为了让他重回那个战场让他知道一些什么，也为了避免自己这几天在特战基地安排下暂住的父亲和自己之中的一些尴尬，大队长的一番苦心他能理解。今天最后离开的时候他看见自己问政委的时候政委朝雷震霆办公室瞄过去的眼神，自己的父亲应该就在那里，但是他没有提出上去看看自己的父亲，而是转身走开。

他狠狠的锤了墙壁一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手指碰到了脸上的伤口，让他的眉毛皱了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受伤原来是这么疼？

洗完澡之后，他躺倒床上，要是以前这样他肯定会一头倒在床上就睡，但是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在黑暗中坐起来，以前自己把自己藏起来，谁都猜不透他，他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在每一个充满温情的节日里和不回家的队友们厮混在一起，或者一个人把自己放在冷冰冰的办公室里，但是他从没想过以后怎么办，以后自己难道就这么一个人一直走下去？这些以前没想过的问题今天一股脑的一起涌上来，在他本来已经疲倦的脑子里叫嚣着，他感觉今天的黑夜格外的压抑，甚至令人不安，他跳下床，过去打开灯，在基地队长以上级别的军官是可以不按时熄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