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节 伺机传信

谢鸿儒和余炳光走道仓门前码头，沿梧桐街的麻石路面拐进了望星巷，在一处青砖门楼前停了下来。

余炳光扣打着大门上的铁环时，屋子里便传来了几声狗吠，不一会儿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把门打开，谢鸿儒知道这是帮会里的刘满爹，他是红缨会安排在这里帮持水帮生意的。由于此人忠厚老实，又是跟谢印朝一道打天下的红缨会元老级仆从，谢印朝便把他和他老婆安排在县城里，也有监视白水青的意思在里面的。

他正准备和刘满爹打招呼时，一条大黑狗从里面窜了出来，它纵身搭在余炳光的身上，尾巴使劲地摇晃，未了又在谢鸿儒脚上乱蹭，撕咬着鸿儒的裤脚撒欢。

“黑豹，不要乱叫！”刘满爹一边呵斥这条叫黑豹的狗，一边把他俩迎了进去。

这是一个结构紧凑的四合庭院，不大的天井也有石桌摆在露天，靠南面的围墙下还有一个养鱼的池子，两边是二层木质结构的房子。

刘满爹把他俩迎上左边的楼上客房后，便下楼去给他俩烧水做饭去了。

谢鸿儒对这个隐秘的小院子很满意，他不喜欢去设在正街的堂馆。虽然那是红缨会驻县城的货物采办处，杂役和厨子不少，但人多眼杂，除了生意上的事来洽谈业务，“圈子会”（ 地方黑恶势力小团体，红缨会也以水帮的参入算是其中一个）里的事情也都在那里运作。

他俩这么晚去堂馆一定会把那里的兄弟弄得紧张或糊涂的，还说不定其他帮会的人知道了会来拜会他这个少帮主的。这“圈子会” 里的规矩不少，差池怠慢一点还真说不好会是个什么样子的结果，还是不去为妙。

不一会，刘满爹便端来了一壶温好了的酒和几碟冷菜，他老婆也和他一道打来了热水给他俩洗漱，然后又下去给他们弄饭菜去了，只是黑豹不肯离开，伏在木楼板上亲热地望着他的主人。

谢鸿儒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问道；“炳光，白老大这个时候会不会在堂馆里呀？”

余炳光连忙收拾好卸下来的枪支和包袱，坐到桌边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故作轻松地说；“应该会在那吧，堂馆后面的雅间可比这好多了，你是知道的嘛！”他说完后还不忘涎着脸对鸿儒笑了笑。

谢鸿儒没有理会他的神色，望着他平静地说；“真的吗？”

“应该在吧，少爷如果不相信，那就去堂馆吧。”余炳光不敢怠慢，收起笑脸认真地回答他。

“哈哈，不必了。我就这么一问，你紧张什么呢？”

“没有呀，我犯不着紧张啊！”

“炳光啊，你跟着白老大也干了这么多年了，这官府和帮会之间的关系应该也理顺得很清了吧！”

“哪里话哟，我愚钝得很，只跟白老大学了一点皮毛而已呢。”

“这样啊！” 谢鸿儒不禁皱起了眉头，焦虑地端起酒杯沉呤起来。

余炳光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捣鼓，他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不让跟他不离左右的聂涛来县城，回山寨后也是少爷向白帮主要了他留下来去衡山劳军，让老白自己先回县城。

自从跟了白老大跑水帮，也觉得很久没有和少爷象小时候习武玩乐了。他倒是很高兴跟他去衡山的，没想到遭遇皇冠体育直播：飞机的袭击，还伤着少爷的心上人了。

没有保护好张咏莲就很让自己过意不去了，没想到少爷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还要带他一道来县城，这使得他既受宠若惊又心生疑窦。

到了县城，少爷不去堂馆却要隐身到别院，而且刚一落座安顿就问白老大的行踪，难道白师傅在梨园建房置产的事让谢老大知道了吗？

跟白水青跑水路也有四、五年了，这道上走多了眼界自然比谢鸿儒和聂涛这些人高，再说白老大对他很好，确实是悉心教导他，自然有很多好处也都没少他。

凭良心讲，红缨会只是给了白水青一个在县城发展的基础，拼杀到这个地盘也有白老大的一份功劳。可这几年水帮给红缨会创造的收益确实不少，以水帮的功劳，白老大就是在梨园购罝一个小花园宅子也不为过吧。

何况白水青也算仗义，在县城里也给余炳光买了一个临街的门面，还把映荷院的小丫头玉莹给赎了出来，让他也算是成了一个家吧。

虽然在城里日子过得消遥舒畅，可这些亊是绝不能让红缨会知道的，按帮会的规矩犯这事是要掉脑袋的。尽管白水青在县城黑白两道都有点名气，红缨会也还都指望着他的收益来维持，但白水青也不敢违抗远在穷乡僻壤的青龙坳里的谢印朝。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能在县城里进入“圈子会” 形成一股势力 ，那必定要有强有力的黑白两道后台力量支撑，仅靠身边一小帮亡命之徒是形不成气候的。

白水青这些年积攒的财帛不少，但另开炉灶背叛红缨会的事他连想都不敢想。因为黑道上对背主叛逆之徒的惩罚和鄙视甚至比官府还严厉，除非他卷起财宝离开这个地方，否则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正因为有着这些顾忌，余炳光跟着师傅提心吊胆地过着有钱人的日子，只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希望东窗事发的那一天红缨会的弟兄们能念及他们的功劳而从轻发落。也正因为这样他们确实是真心实意地为红缨会效力，在满足了自己开销的同时，交到帮会的资金也是很可观的。

这时刘满爹送上来热气腾腾的饭菜，谢鸿儒喝完酒杯里的半盏酒便准备吃饭。他用筷子敲了一下余炳光面前的碗一下，才把神情恍惚的余炳光敲回过神来。

余炳光连忙陪着笑脸说；“哈哈，怕是饿过头了吧，这肚子早被那吉普车颠簸空了啊。”

吃完饭后，谢鸿儒问余炳光；“这湘潭驻扎的是哪支部队呀，我上个月来这里的时候见过一些当兵的，他们好象没要我们捐款劳军吧。”

余炳光答道；“捐了一些，也都是各商会和“圈子会” 跟着政府的宣传鼓动慰劳了一下驻军，只是均摊下来没花多少钱，白师傅就没当回事报知帮主了。

这里驻扎的是国民革命第四军。哎，少爷，怎么对军队有兴趣了呀？我看你跟那个军官很投缘一样，你不会是想到部队去打仗吧？！”

余炳光虽与鸿儒虽是主仆关系，但毕竞是在帮会那种环境一块长大的伙伴，说话还是有点随意。

“去打仗怎么啦？这小皇冠体育直播：都打到我们家里来了，难道还由着他们胡来吗？！”

“不是有这么多部队在打吗？这关我们什么事呢？我们捐些钱米不就行了吗？”

见余炳光这么说，谢鸿儒故意板着脸说；“你小子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好了？嗯！这外国人都打到家门囗了还说什么打仗只是军队的事，看来你是不愿跟我同路了啊！”

“怎么啦，少爷还真想到湘潭参军啊？”

“那倒不是，我还是想去长沙找我舅舅，他去了湘北战场。”

“啊，你找湘潭的部队也是想搭他们的车去长沙吗？其实你搭江轮去长沙也是一样的嘛！”

谢鸿儒烦躁地把手一扬说：“不扯这些，我就只想了解一下部队的情况。”

“哦，好、好。这湘潭有三个大军营，西面的羊牯塘和东边万楼附近各有一个，江那边的下摄司也驻扎了一个军营，县城里有一个指挥部吧，那里经常有军官坐着吉普车进出的。”

谢鸿儒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那我们这些帮会跟这些驻军有来往吗？这些军官是不是跟衡山那些军官一样呢？”

“有呀，白师傅还跟其他帮会老大一道应酬过很多次呢。不过这些军官不会去翠红楼那样的地方，一般都是叫上几个名头艳角去帮会老大的别院打牌适兴。”

“呵呵，你也去过吧，交了几个军官朋友吗？”

“没呢，这样的事白师傅怎么会让我去呢！不过有一次他们在赵四麻子的别院玩时，白师傅让我送过一个军官回羊牯塘的营地。可能是那个军官喝多了一点吧，他不敢回县政府那里的指挥部，就直接回军营了。”

“哦！” 谢鸿儒不失时机地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见谢鸿儒有兴趣听他讲故事，余炳光也多少来了一点胡吹神侃的意思。他继续说：“这个军官也跟你在望衡亭谈话的那个大官一样和气，送他到军营时他还赏了我四块光洋呢，要不是那时已是半夜了，也说不定会跟你和那个大官一样说上一阵子呢！”

“你就胡吹吧，这部队也跟我们帮会一样吗？随便什么时候回军营？他身边难道就没有勤务兵保卫？！”

“少爷你这就不懂了吧，军官去玩乐会带勤务兵吗？再说他又没让我送到军营的门口，老远就下了车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回去的，他既然敢那个时候回去那就能摆平这些什么军规条约的，你说是吧！”

“嗯，有道理！那他叫什么名字？是个多大的官呢？”

“怎么啦，少爷有事要找这里的官兵吗？”余炳光被谢鸿儒这么问得警觉起来，不由得紧张地问他。

谢鸿儒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想再掩饰什么了。他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看了一下左边楼下亮着灯光，刘满爹和他老婆在那里忙活的身影。小院子也是静悄悄的，只有黑豹不时地在院子里穿来穿去。

他把门掩上，让余炳光坐到里间的茶几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