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第十节

整个白天，日军都在对三十八师二二七团位于南沙埠村的阵地进行炮击和轰炸。而每次火力准备后，也都会紧跟着一波步兵的冲锋，以至于在邻村设防的一八○师三十九旅都派来了援军。

领兵的陈芳芝刚跳进二二七团的阵地，对面日军的新一轮炮击又开始了。他一把拽过来一个兵：“带老子去见杨干三，你们，找地方防炮！”他头也不回地交待了跟在身后一个连长。很快，两个人的背影就消逝在一直向南沙埠村里延伸的交通壕中。

二二七团的战壕规范得可以进军校的教材。堑壕每七八米就设置了一处折角，形同锯齿。战壕虽然深仅及胸，却射击掩体、崖孔、避弹所……一应俱全，长不过几百米的防线被杨干三弄得有声有色。最为难得的是，这一切，都是他们移防此地后一昼两夜内的成果。陈芳芝知道，这些工事绝非中看不中用的摆设，在日军无休无止的炮击和冲锋中，二二七团的官兵们将藉此得到最大程度的庇护。

炮击在持续。除了几个观察哨外，一路上，陈芳芝几乎没在交通壕里看见暴露着的士兵。“回到三十九旅也要这么整一套……”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中对杨干三已充满敬佩。

此时，头戴布罗迪钢盔、身着西北军士兵才穿的灰布军装的杨干三，正蹲在一架新缴获的炮队镜后观察日军阵地。见陈芳芝猫着腰钻进指挥所，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看看！”苏北人指了指炮队镜的镜筒。

陈芳芝没用过这东西，很别扭地撅着屁股，睁一眼闭一眼地往里瞅了瞅。视野里，日军正在发起冲锋。

“看出啥名堂没有？”他故弄玄虚。

“没啥不对啊……好像有点怕死了。”陈芳芝一脑门浆糊。

“猪头三啊！问题就在这里……人家是佯攻！”杨干三眨眨眼睛，“快一白天了，死在前面的鬼子还没有我这里被炸死的人多。”

陈芳芝忍不住重又凑回镜筒。果然，日军士兵虽然叽哩哇啦地叫嚷着往前冲锋，可只要守军的机枪一响，就纷纷掉头朝回跑；而以往冲在前面的下级指挥官，此刻却站在队伍的后面，对士兵的退却竟似无动于衷。

“团座，我把楚护士押来了！”一个钢盔直往下掉土的排长把雄纠纠的楚芊搡进指挥所。

“滚！滚！”杨干三微微直起腰，斥责这个没轻没重的部下。然后脸色平平地对楚芊说：“我说楚大小姐，我应该不是头一回跟你说了吧，打仗是男人的事。你爱国心切我很钦佩，可也要分个场合……我总不能一边打鬼子，一边还要操心让人保护你吧？”他简直就是苦口婆心，一边的陈芳芝几乎憋不住要笑出声来。

“委员长都讲过抗战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哪家的军事学上说女人上不得战场？给四行仓库将士送旗的杨慧敏不是女人？在咱团阵地上抬送伤员的老百姓里没有女人？……”楚芊举一反三、振振有辞。

“……这，那委员长也没说人无分男女啊！”杨干三一时气短，下意识地强辞夺理。“再说了，鬼子轰来轰去，你说你是站在战壕里挨炸？还是跟我那些臭丘八一起挤在防炮洞里？”他自以为终于找到了杀手锏。

“弟兄们为国家杀敌、为上海和南京死难的父老报仇，是革命军人，你杨团长嫌弃，我不嫌！”楚芊大义凛然，杨干三气得彻底语塞。

“说得不错！”张自忠的声音从大家身后传来。杨、陈二人慌忙立正。

我一边为军长掀起搭在指挥所门口的伪装网，一边狠狠地瞪着楚芊。这丫头，咋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