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机电长

常大有揉了揉眼睛，仍然看不太清，这里的照明实在太糟，所有的物体都像是笼罩在一片暗红色雾气中一样，所以他无法看清那个人是谁，他突然怀疑那个家伙其实是在躲着抽烟，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加快步伐走了过去，鉴于郑强的绝对安静的命令，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先骂娘。金属过道的地面上是软性的毯子，所以常大有走路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不过，走了几步时，他轻轻地咳了一下，算是提醒。

那个懒洋洋的身影突然迅捷地回了头，一道斑驳的护栏挡住了头顶上的红光照明灯，以至于黯淡的红光照射到对面的人脸上时遮住了那张脸的双眼，机电长只能看到了他的鼻子。

这是一张奇怪而又陌生的脸，常大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是某个熟人，但是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双方对视了漫长的一秒钟，没有人打破艇长定的禁言命令，头顶的红光照明灯适时地闪烁了一下，然后黯淡了下来。自从电工组的人笨手笨脚地改造了409后部的照明电路，安装了一个震荡升压器给那个深潜器充电后，这样的闪烁经常发生。

常大有眼前的前面的人影不见了，这使得他的思路有些短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不相信人的动作有这么快，他机械地走了过去，那里果然什么也没有，通向反应堆的屏蔽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他四下看了看，左侧有一个向下的圆形舱门开着，通常情况下，这个舱盖确实一直是开着的，这个舱门通向下面的海水淡化装置间，通常也没有人职守，而且不久前，郑强已经将海水淡化的设备关停了。机电长机械地沿着梯子走到了下面这一层，这里的空间很狭小，正面仍然是金属的主屏蔽墙体，一侧是通向这一层过道的门，前面是通向安置燃油储备柜的舱室。常大有失去了目标，这些区域都是无人值班的，为什么有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里，然后就不见了。他察看了燃油柜以及污水柜遮挡住的角落，没有人，然后走到了底层过道上，朝前是间狭小的污水处理舱，然后就走可以走到靠前的士官住舱，住舱区域肯定是有人的，或者朝后走绕过巨大的反应堆舱，就到了轮机舱的底层，那里24小时有至少4个人值守。

常大有思忖了一下，先到了轮机舱，当班的4名士官正在例行检查润滑油柜和汽轮机齿轮。常大有破例开口问了这些士官，士官们摇头表示，他们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从这里走过，也没有人离开过这里。

常大有想，如果那个人朝前走到潜艇中部的的居住区的话，那么就不容易找了，但是这件事太蹊跷，他觉得无论如何应该报告一下郑强。机电长离开轮机舱底层，重新走回目标消失的这条通道时，发现地上有一些水渍。 他蹲下看了一会儿，这里似乎不应该有水渍才对，因为附近没有会引起冷凝水的管道，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些了。他径直穿过大半艘潜艇，来到了指挥舱，郑强果然精神百倍地坐在指挥仪后面。

耐着性子听完了机电长反应的情况，郑强好像有一些不以为然，他觉得这可能只是某个水手偷偷躲到了那里抽烟而已。常大有接着要求调阅反应堆舱外的录像资料，郑强不耐烦地一挥手，让他去找政委。

常大有有些不满，他恨自己没有办法用很短的话，将事情的严重性表达给郑强，他是个刻板认真的人，没有答案的事情会让他一整天不舒服。推门来到了医疗室，他看见政委正蹲在地上擦地。

“政委……艇长让我来找你。”机电长小心地说道。

“是这样？待会儿到鱼雷舱等我，我得把地擦一下，不知是谁进来过把地板搞湿了，这要是向前倾斜个10来度可是要滑倒人的。”政委变擦边说，地上果然有淡淡的水渍，一直延伸到里间的通风口下面。

常大有一声不吭，往鱼雷舱走，艇上人想单独呆一会儿的时候，都爱去那里，因鱼雷舱即宽敞又凉快，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过了一会儿，政委收拾完了，也来到了鱼雷舱。常大有闲不住，正在仔细观察那个圆形的加压舱。不时用手敲一下厚厚的外壳。

“简单玩意儿，用小型潜水钟改的。”政委说着话从后面走了过来。

“还有数据线借口？”

“不知道哪个有预见性的天才的设计，可以让潜水员在减压状态下，不离开减压舱通报情况，前几天已经用过了，确实有用。”

“能加压多少？”常大有看到一旁阀门上的仪表极限值是100个大气压，这个气压对于轮机舱里的蒸汽管道而言有一些小儿科了，但是对于人体来说，大致等同于1000米左右的深海水压。

“大致，几十个气压吧？以前用它模拟400米的水压，不会超过45个大气压。对了，还是说你的正事儿吧。”

“刚才有个家伙在反应堆舱外晃来晃去，好像喝醉了，我认为这是很严重的事件，我们现在正处在生死一线的战备状态，这样违反条例的混蛋很有必要找出来，至少应该关禁闭。”

“谁？”

“没看清，我只看清他的半张脸，我还以为是马林。”

“唉呀，怎么可能？马林还在海南岛休息呢。”

“是啊，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是马林就长了那么个难看的鼻子；而且他有时候就有那么一些的作风，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对条例的执行总是有保留的，郑强就是喜欢这样的人。还有新来的那个见习……”

“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就不要说了吧？”政委用很平缓的语气打断了机电长，他很清楚常大有的性子，每次谈话他都有发不完的牢骚；常大有的年龄比郑强还大1岁，至今仍然只是部门长。

“我的意思，必须把害群之马揪出来，我如果能看一看录像，他跑不了。”

“这可难办啊，你知道，所有的视频资料都储存在数据记录器里，原则上只有发生了严重故障才可以查看，那还得等到了岸上，支队党委签字才行。”

“真的不行？”

“确实有些麻烦。”政委敷衍地说道，他没有直接回答不行，因为只要他和郑强同意，实际上可以查阅，但是那个程序很麻烦，需要他们两人各自到保险箱里取出密码，然后分别将各自的密码输入电脑才行，那个数据记录仪原本是为了纪录诸如火灾、瓦斯泄露、反应堆故障、或者沉艇这一类事件准备的；并不是为了惩罚某个士兵安装的。如果使用了这项权限，返航后必须写很多页的报告向舰队司令部报告，厂家还要派人来重新调试所有的故障监视传感器和数据记录仪。

“你都不同意，那就只能这样了。要不你去医疗室看看，医用酒精有没有少，保不准有谁偷喝了。”常大有愤愤地说。

“老常，你多虑了，谁敢偷喝那个玩意儿，不怕瞎了眼？”政委笑呵呵地把机电长送到了舱门口。他当然不是真的认为常大在小题大做，只是非常时期不想多生事端而已。事实上潜艇上像常大有这样极端认真的人是最有价值的，政委一向看好技术过硬，工作严肃的常大有，这一点他的看法与郑强不同，郑强偏爱那些头脑灵活，有鬼点子的家伙，比如那个年纪轻轻，总是夸夸其谈的见习航海长。

从鱼雷舱回到轮机控制室，有很长的一段路，长到足够常大有将刚才事情的经过又回忆了一遍，确实是那么反常的事，两名主官却不以为然，好像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一样，自己怎么会看错呢，光线确实不好，但是，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弄错？

409号潜艇内部一共有上中下三层，完全占据三层的舱室只有反应堆舱和轮机舱。反应堆舱以及反应堆控制室，完全封闭，没有进入的可能。但是轮机附近的路线确实复杂，很多梯子和舱门连接着上下各层，迷宫一样的巨大管道后面，无人值守的角落也很多。但是一想到有一个醉醺醺的家伙在这一带晃荡，常大有心里还是没底，他是409上唯一会训斥下属甚至是平级同事的军官，因为机电长太清楚**的复杂性与危险性了，这里来不得半点的胡闹，他不允许像库尔斯克号上发生的事情会在409上发生，任何的危险苗头，或者麻痹大意，只要他看到，就会严肃地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