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军

小四川道：“那你咋还不死？迎着机枪冲过去就行，再过会儿有得是机会，到时记得留口气告诉我安逸不。”

赵东奎道：“我想再回老家看看。”

小四川骂：“我日你先人板板，又提家里，没事儿老提这些做啥子？我说你这状态可要不得，说不定就在哪儿挂了。”说罢赶上两步把嘴凑到赵东奎耳边道：“告诉你个秘密，我怕死得很。”

赵东奎正有些担忧他笑话自己怕死了，没想到他却赶紧爆自己的糗事，不禁心生感激，回头道：“我信，但你没孬过，你不是真的怕死。”

小四川道：“锤子才不怕，正因为我怕死，才跳的特别快，我脚受伤时差点没尿裤子，吓得我浑身上下仔细摸索了个遍，呵呵，老子命好！”

赵东奎固执道：“你还是不是真的怕死，要真怕死，愣头愣脑早被打死了，况且你平时也总是往危险的地方跳。”

小四川不愿扯这些，有些不耐烦了，骂道：“你吃错药咋的，晓得愣头愣脑要被打死，你脑子里还他妈乱想？像个婆娘一样唠唠叨叨，怕死是一回事儿，该我干的事儿是一回事儿，这西洋鬼子可比东洋鬼子厉害多了，要不给他点厉害，指不定他哪天兴头一来就打过来了。老子就盼着把这些鬼子干跑了回家好过安生日子，不然呆家里也不痛快，死一个总比全家被祸害要好。”

赵东奎道：“你说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打了这些年，身边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我的心都麻木了，直到刚才班长离去，我才觉得真是累了，很想歇歇。”

小四川道：“过一阵子就会好了，等你看的东西更多了就会明白，咱们的命真不值什么！”

赵东奎不解道：“怎么就不值？”

小四川道：“八年抗战记得不？内战还记得不？死了多少人啊！”

赵东奎脑中闪过许多战斗的场景，中间那许许多多倒下的战友，他们有的怀着满腔热血，有的是无奈，有的很茫然，但都倒战了枪林弹雨下。

小四川见沈学奎没答话，又道：“打了这些年，我算体会到了一个道理。在一个没人能维持次序的环境里，落后了就要挨打，你打不过人家，人家就要打你。当年咱们打不过小皇冠体育直播：，所以就抗战了八年。抗战胜利了，咱们打不过国民党，所以蒋光头要继续剿共，后来蒋光头打不过了就要划江而治，可两边势同水火，哪里会真心停战，说到底还是想积蓄力量再打，所以还得继续打。新皇冠体育投注：建立了，眼看和平了，可皇冠体育投注：鬼子又来了，若等他在这里站稳脚了，咱们就又变成打不过了，到时却还得挨打。”

赵东奎点头道：“大清朝不也是打不过八国联军么，所以人家找上门来。从咱们的爷爷辈打到现在，这一打就是百余年，死了的人多得都不知怎么才数得清，咱们这些人的命确实算不得什么。这次又是十七国联军，你说咱们这次能打胜了，是不是就真的和平了。”

小四川道：“想来是吧，**可都在里边呢，但得是咱们胜了，还得把狗日的打痛了才行。你还别说，等把皇冠体育投注：鬼子赶下海了，老子回去就脱军装，回家种地去。”

赵东奎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打赢了**还有谁，便认可了小四川的说法，附和道：“我也回去种地。”闲谈间，却与敌人已越来越近了。

方铁山早在听二人谈话，心里却想：“国家一日不强大，只怕生活在里面的人就一日不能和平。”这里的地形他早烂熟于心，但看见要拿下的地方还是不由得感叹道：“山陡路少，又没多少树木遮挡，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端的是易守难攻啊，偏又扼制着山下要道，确是必争之地。”

兵们哪管你什么必争之地不必争之地，反正你说打哪里就打哪里，所以听他一说就都没哑巴了，只闷着头往前赶，周围便只剩下传来的枪炮声和自己踏雪的嚓嚓声。待终于绕到敌阵地侧面时，三营已经在发起冲锋了，嘹亮的冲锋号一遍遍吹响，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

一连走到一片悬岩下便没法再走了，众人这才知道那干草的用途，这般陡峭的地势，绑点干草在鞋子上，爬起来多少会省点力气。

小四川抬头望去，只见光秃秃岩层陡峭异常，岩石像馒头样一个连一个顺着山势延伸，雨水长年的冲刷使上面连青苔也长不出来，只有在两座岩石相连处才由于年深日久积下了些浮土，上面稀疏的长子些植被，但也基本只能长到半山腰就断了，唯独有一处凹陷较深的地方想是因为不够光滑或者有裂缝，是以顽强的植被能断断续续一直长到接近山顶的地方。

方铁山挑了处树木密点的地方将人都集在一起，然后把帽子拉下捏在手中道：“到这里已经上不去了，你们看那边，那两座山岩相连的地方有些植被能帮我们爬到山顶，但那里的土想必很薄，草木应该不怎么稳当，一两人抓着他上去还行，人多了只怕要连同泥巴一起扒拉下来。”

小四川这会儿已经明白了连长意思，见他停嘴不说，接口道：“找两人先上去，然后放绳子下来可以不？”

方铁山道：“也对也不对，咱们知道从这里能上去，敌人也能料到，万一被人发现，到时大家进退不得，岂不都得丢在这里？”

小四川道：“那咋办？连长有啥子想法就直说，总不能就这么转一圈回去吧？”

方铁山道：“我是想先派三个人带上一挺机枪上去，如果上边安全，就把绳子固定住从悬崖上把另一头放下来。如果上面有人看着，你们先看能不能悄悄把敌人干掉咯，实在不行，你们人少隐蔽性强，就先把这几块木疙瘩丢下来，再要设法潜到那里。”说着用手一指，继续道：“那里过了半山腰就爬不上人了，敌人不会太注意，只是要慢些。你们到那里后便把绳索放下来，然后一人负责照应着绳子，另两人把机枪架起来，万一有敌人发现了，你们不惜一切也要给我坚持到大家都上去。”

小四川道：“那我去吧，我机枪使得还行。”

“你个瘸子也跑来争，滚一边去，这山在咱们贵州就算个屁，还是我去合适。”旁边的樊存辉打断了小四川继续往下说。

方铁山怕争起来没完，打断道：“先别争，有安排。马易军出列。”队列里走出个短小精干的人来。方铁山继续道：“全连数你最灵活，且身体状态也最好，就由走在前面，沿途接应着后面两个。另外，赵东奎比较细心，可以你带上绳索、飞爪等，走后面给马易军打下手，在他攀爬时背着绳子和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沈学才机枪打得好，负责走最后背弹药等，由前面两人找到立足的地方后放绳子接应。”

马易军在老家习练过拳脚，后来被土匪软硬兼施拉了入伙，直到解放才入的伍，能在这多老兵中表现感觉自是十分良好，意气风发的走在了最前。

三人接令后都把干草拿来拴在脚上，又收拾了一应该带上的物事，便朝山上爬。赵东奎本是要给马易军打下手的，哪知他手底下确有不凡本事，在别人看来几不可逾越的障碍，到他前面就成了如履平地一般，反倒不时要回头来照顾背绳子的赵东奎。

三人且行且住，饶是马易军身手矫健，过了半山腰时也开始显得吃力。前路是笔直的崖壁，脚下是溜滑异常的不足巴掌大的落脚点，随时可能连同浮土一起被蹬到山下去，而可以借力的地方却往往要跳跃才能够着，还不敢动静大了，实在艰险异常。

小四川前面有人放绳子接应倒不觉得怎么吃力，只是看着马易军如猿猴般攀爬不禁替他捏出把汗来，暗自庆幸方铁山选人得当，更不由得佩服起这新兵来。

旁人看着身轻如燕，马易军自己却已感觉后继乏力。笔直的悬崖本就凶险异常，加上上面积雪成冰，滑不留手，攀缘是极耗力气的，配合上心里的紧张，他脚下已经在打着颤儿了。

赵东奎也发觉了马易军的不适，奈何没本事与他换上一换，只能不断打手势让他歇一会儿。

马易军对自己身体了解更多，知道这个时候万不能停下，只要紧绷着的神经一松，这口气立马泄了，全身的力气立马被抽空，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喝西北风，几时才恢复得过来？只是人的凭意志却不能改变岩石的形状，饶是马易军不想停下，在一道足有三米的障碍面前他不得不放弃一鼓作气的想法。

赵东奎在身后也看到了他的尴尬，马易军脚下只有巴掌宽的落脚点，下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却无法触及，身处险地的紧张使他的脚不住颤抖。有心要递飞爪给他，奈何植被下薄薄的土层哪里经得起拉扯。

马易军鼓了几次勇气准备起跳都没敢付诸行动，脚底的面积不会给他第二次几会，一旦失利，产生的响动很可能会使这次行动功败垂成。尝试几次失败后，他不得不回过头来向赵东奎寻求帮助。

赵东奎也傻傻地看着马易军，他很想用自己的身体将人给顶上去，可对方的落脚点容不下两个人，飞爪又没可以抓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