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大闹葛庄（一）

就在秋桂被两个皇冠体育直播：鬼子堵住的时候，鬼脸货郎正跟在一个二鬼子后面，来到了一个高门楼的门口。原来，他和左北泉一起进入集市后，一边装作赶集，一边到处留神那些二鬼子，看其中有没有缺了小拇手指的人。此时，葛庄据点的汉奸中队成立时间不是很长，总共四十多号人，今天差不多有一半都在集上。鬼脸货郎就这样跟在左北泉后面，一边走，一边四处撒目。突然，他眼睛一亮，就见北边菜市场那里，一个二鬼子左手抓着一只鸡，右手提了一串晒干的山蘑菇，正晃荡晃荡地往前走。这个二鬼子，看上去大概是个小头目，身上斜挎了一把德国二十响，此刻，这把枪就装在他的枪匣里，忽嗒忽嗒地斜拍着他的屁股。

就是这把枪，一下子把鬼脸货郎的眼给拉直了。

他太渴望一把枪了。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弄把真正的枪使才好，身上老插着那把木头枪，顶看不顶用，咋说也不是那么回事。至于这个二鬼子左手上是否缺了一个小拇指，一来他的心思早已转移，二来呢，那个二鬼子的手指都被鸡翅膀给遮了，确实也看不清，因此也就没有注意。

这个时候，那个二鬼子就要走出菜市场了。鬼脸货郎心里一急，想：机会难得，可不能让他走丢了！当下也来不及多想，更无暇和左北泉打招呼，人缝里一个转身，直奔那个二鬼子去了。等左北泉回头寻找他时，早没了他的踪影。

鬼脸货郎来到那个二鬼子身后，因为人多，一直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只好闷声不响地一直跟着他。两人就这样一直出了集市，来到葛庄村里。三转两转，那个二鬼子便来到一个高门楼前，推门进去了。鬼脸货郎紧三步子跟上来，就听里面传出两个人的对话：

“亏你还知道来家！这些东西不拿去孝敬你那个尼姑婊子，拿来家干啥？”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娘，你生啥气？尼姑是尼姑，你是你！俺这不还是回家来了？”说着嘿嘿一笑。这显然是那个二鬼子的声音。

接下来，这一男一女也不知又说些什么，声音已经小下去了。鬼脸货郎想：看来，那个二鬼子是回家看他娘来了，这可正是下手的好机会！这样想着，刚要抬腿进那院里去，却猛不防从那大门里边，忽地窜出两条大黑狗来，对着鬼脸货郎就是一阵狂咬，然后前腿一撑，并排挡在鬼脸货郎跟前，垂着舌头，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恶狗当道，鬼脸货郎只好收回腿来，要想回吧，心里不舍那枪；不回吧，这两条大狗挡路，进又进不去。正无计可施，手就忽然碰到了自己后腰上的货郎鼓子。鬼脸货郎心中一喜，顿时计上心来。他四下里看看，见脚底旁有一堆石灰粉子，看样子是这家人用剩下的，连忙俯身抓起一把，右手却抽出货郎鼓子，卟噔卟噔摇了起来。一边摇，鬼脸货郎一边开口唱到：

这家人，门楼高，

穷要饭的把饭讨。

叫声掌柜您行行好，

俺不求吃好求吃饱。

白面馍馍俺不嫌，

地瓜面饼子也不孬……

鬼脸货郎这一出口，竟然活脱脱唱出了一段瞎子戏。瞎子戏也叫莲花落，本来只是盲人行乞时所唱的一种民间曲艺，多以竹板为乐器。及至后来，要饭的多了，便好人也唱，瞎子也唱，而且乐器也变得五花八门，早已没有一个规范的体统。鬼脸货郎以前挑着货郎担子走乡串户，不知见过了多少唱瞎子戏的，此时虽然是生搬硬套，倒也有板有眼，很像那么回事儿。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两条大黑狗顿时对着鬼脸货郎汪汪咬个不停。很快地，就听里面一个男人怒骂道：“唱瞎子戏的，你他妈在俺家门口瞎吼吼啥？”说着，就听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那个二鬼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鬼脸货郎定睛看去，那把德国二十响仍然斜跨在他身上，并没有摘下来。

就在鬼脸货郎用计夺枪的时候，长腿子却遇到了麻烦。他和方桐山进入集市以后，很快就走散了。一来他性子本身就急，走路又出奇地溜，二来他才十七岁，终究还是孩子心性，有时候难免拿捏不住。他见方桐山碍于脚伤，走路比自己实在慢得太多，率性一想，干脆撇下方桐山，像条泥鳅一样，独自在人缝里钻来钻去。

说来也巧，长腿子离开方桐山后不久，很快就碰到了四个二鬼子。其中一个，胸前抱了个坛子，左手托着坛底，右手握着坛口，里边也不知盛了些什么东西。长腿子跟在这四个二鬼子后面走了一截，却始终无法看到那个抱坛子的左手。长腿子心下一急，不由凑上前去，俯下身来低头细看，恰在这时，也不知谁从背后把长腿子搡了一把，长腿子身体一个前冲，正好撞在那个抱坛子的二鬼子身上，就听砰的一声，那个坛子顿时落在地上，跌个粉碎。

一股又腥又咸的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原来，那坛子里装的是些生腌鸡蛋，也不知是这些二鬼子买的还是抢的。此刻，那些鸡蛋早已皮破黄散，一汪一汪地在地上晃动着。

这下麻烦大了。四个二鬼子顿时将长腿子围在中间，逼他拿钱来赔。长腿子哪里有钱？刚要开口争辩，四个二鬼子却不由分说，你一拳，我一脚，将长腿子打得陀螺般转来转去。如此这般你来我往，只一会儿，长腿子便被打得晕头转向、鼻青脸肿。

长腿子有心掏枪，却又不敢，因为临来时左北泉特别吩咐，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暴露目标！可是，眼下要不掏枪，眼见得就要被这四个二鬼子打个半死了！

赶集的人早已纷纷闪开，自动撤出了一块地场。大家虽然眼看着长腿子被打得好生可怜，却都禁言闭声，哪敢来惹这些仗势欺人的二鬼子？

此时，长腿子已被打得摇摇晃晃，脚下一个踉跄，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眼看着四个二鬼子又蜂拥扑了上来，长腿子一咬牙，心想：和这些狗日的拼了！此念一起，伸手就要掏枪。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怒叱道：“真不要脸！竟然四个打一个！”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嗖地窜了进来。

长腿子闻声看去，眼睛陡然一亮，不由脱口而出：“黑小子！”

黑小子看了看长腿子，点点头。

“哟嗬！没想到磕瓜子磕出个臭虫来！你是干啥的？”四个二鬼子一见有人打抱不平，顿时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一边挽着袖子，一边挑衅着黑小子。

黑小子一抱拳：“好说，在下是打狗的！”

“打狗的你他妈管啥闲事？想找打了是不？”那个二鬼子说道。在沂蒙山区，过去有一些人专门靠偷杀别人的狗为业，俗称打狗子。黑小子这样一说，那个二鬼子一时间竟没听出味来。

黑小子嘿嘿一笑：“这里狗多，正好打！”

那个二鬼子一愣，猛然醒过神来：“你他妈的说谁是狗？”拳头一挥就扑了上来。

黑小子也不着急，看看拳头到了跟前，抬手一架，腕子一翻，早已反拧了他的胳膊，抬腿蹬出一脚，嘴里说一声：“狗吃屎！”那个二鬼子顿时往前一扑，一头抢在地上。另一个二鬼子一见，呀地一声扑了上来，黑小子冷冷一笑，一个侧步迎身，右腿膝盖早已提起，恰恰顶在这个二鬼子的腹部，就听一声惨叫，只见那个二鬼子两手捂着肚子，顿时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黑小子笑道：“这叫狗打滚！”

另外两个二鬼子一看这种情形，早已撇下长腿子，一前一后奔过来，将黑小子夹在中间。就在两人同时扑向黑小子的同时，黑小子嘿嘿一笑，说一声：“来得好！”往后一撤身，一手抓了一人的脑袋，两手往里猛力一兜，说一句：“这叫狗碰头！”话音未落，就见两个二鬼子的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两人大叫一声，各自倒了。

这时节，前边两个二鬼子又翻身扑了上来，黑小子不慌不忙，拳脚起处，眼见得又将这两个二鬼子打得东倒西跌，毫无还手之力。

另一边，长腿子坐在地上，早已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痛。他呆呆地看着黑小子，手里紧紧握着两只拳头，一会儿迸出一句：“打得好！”一会儿又满脸紧张，说一句：“小心后头！”表情忽惊忽怒，忽忧忽喜，看上去竟比黑小子还要忙活。

听着长腿子不时发出的叫喊声，黑小子偶尔回头，或者看着长腿子咧嘴笑笑，或者笑嘻嘻地对着他挤挤眼睛。眼看着黑小子把四个二鬼子打得畅快淋漓，长腿子不由心花怒放，一张嘴笑了起来。这一笑不要紧，脸上的伤立刻疼得他龇牙咧嘴。

长腿子一抬手，连忙捂住了腮帮子，只顾看着黑小子傻兮兮笑着。

长腿子那边最是打得热闹的时候，方桐山此时却在一个茶摊上喝水。他有些失望，人群中找了大半天，并没有发现煮不烂娘俩的任何踪迹。喝过几杯水后，方桐山看看天要近晌，想想自己腿脚不便，就决定提前回到村口去。

这个时间，正好是秋桂被两个皇冠体育直播：鬼子堵住的时间。

第一个知道秋桂被堵的是烟绺子。本来，他还在集市上卖烟，因为心里牵挂着秋桂，他就没有深入到集市中间，而是在边梢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大半个上午，也没卖出几盒烟去。看看天将要晌，他决定提前回家。不知为什么，他总觉今天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

这样想着，烟绺子就开始收拾烟筐。这时候，就听两个年长的赶集人悄声议论说：“这些小皇冠体育直播：鬼子，真是畜生都不如，人家都那么大肚子了，还不放过，真是可恶！”

“可不，作孽啊！这些天杀的小皇冠体育直播：，老天爷也不打个雷，咣当霹雳了他们！”另一个说，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说“也不知是谁家的媳妇，这下又过不得了！”

烟绺子一听这话，心里倏地一惊，连忙走上前去，抓住其中一个的胳膊，急问道：“大哥，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大肚媳妇，是咋回事？”

两个赶集人刚刚小声说了几嘴，烟绺子的头皮就炸了。他哪里还顾得上卖烟?拎起烟筐，拔腿就向葛庄村口跑去。

远远地，烟绺子就看到，自己的媳妇挺着个大肚子，正和两个皇冠体育直播：鬼子死命扭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