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的子弹22

秦连长把警卫连的战士安排在了老王家的一间大屋子里，大屋子里空荡荡的，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条毯子。看得出来，秦连长对警卫连的战士休息环境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警卫连的战士听黄连长的命令进屋后，每人找到一个铺位，个个躺下就都不动弹了。

战士们太累了。

“这间屋子的隔壁有一个小单间，是给特派员和政委留的。”秦连长小声说道。

“走，我们也得抓紧时间躺一躺了，这上下眼皮都像磁铁了。”邓卓说道。

秦连长把邓卓和徐政委带到大屋的隔壁，黄连长也紧跟过来。

果然是一个小单间，黄连长一推开又黑又油的木门，立刻一阵气味扑面而来。

“好臭好臭！这哪是人住的地方！这简直是猪圈！”黄连长骤然愤怒了。

秦连长略显尴尬地回答：“黄连长好眼光，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以前就是猪圈。不过，快一年没用了。”

“让我们政委住猪圈，你把我们政委当什么？”黄连长的脾气“嘭”地引爆了。

“猪呗！”政委不阴不阳地说着，眼睛冷冷地盯着黄连长，“这儿有单间有床的，我们住进来是‘猪’，那你和战士们睡大厅挤地面是什么？”

“我们猪都不如！”黄连长见政委生气，马上变出笑脸。

“这么晚人家三营能安置我们也不容易，我敢打赌，你们的被子好多都是从三营同志身上刚刚揭下来的。滚回睡觉去！”

得到政委的理解，秦连长感激地冲政委笑了笑。其实不是“好多被子”，而是“所有的被子”,都是从一连战士身上揭下来的。

黄连长正要离开，却忍不住向屋内了一眼，屋内就是两张床和一盏火苗跳动煤油灯。

“秦连长，你那床什么做的？”黄连长问。

“哦，这间屋子本来什么都没有，两张床是我用门板和板凳凑起来的。”

“门板？我们那可是用门板抬……”黄连长说到这里猛然发现自己的政委正杀气腾腾地盯着自己，“我睡觉了！”黄连长说着就猫腰钻进大屋子找着空地就倒下了。

徐政委无奈地笑了笑。

“今天晚上我们一连会在外面加强巡逻，政委和特派员好好休息吧。”秦连长说完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小跑离去。

邓卓和徐政委进了“猪圈”，只过了几秒钟，就觉得空气中的气味已经习惯了，邓卓躺在木板床上，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棉絮，躺着很舒服。徐政委也躺在木板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邓卓躺着向徐政委询问着独立九团人员编制、最近的战斗情况，徐政委详细地介绍着。可不一会，徐政委听到邓卓传来轻微的鼾声。

“特派员？邓特派员？”徐政委小声叫着。

邓卓没有回答。

徐政委轻轻从床上坐起来，拔出手枪，蹑手蹑脚地向邓卓走去。

徐政委走到邓卓身边，轻轻拿起邓卓脚边的毯子，又轻轻地给邓卓盖好。做完这一切，徐政委才退到窗台边，轻轻吹灭煤油灯，然后回到自己的门板床，把枪塞进枕头下，这才躺下休息。

黑暗中，邓卓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地微笑。

邓卓并没有睡着，进入独立九团以来自己所看到的每一副画面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在脑海中闪过。

罗团长临死前神秘地微笑；防区外神秘的日军；二营营地窗外神秘的眼睛；儿童团员；铁大伯；疯子；卖枣人；原三营一连的108座坟墓……

假和尚，事实的真相就看你今晚兔子抓得怎么样了。邓卓既希望唐功能证实自己的判断，确定内奸，又不希望唐功能证实自己的判断。唉！

邓卓隐隐感觉独立九团似乎还有另外一股隐藏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力量呢？自己到底在独立九团忽略了什么？

黎明，当黑暗即将被像蛋壳一样被打碎的时候，三营的上空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邓卓立刻眼一睁从床上起身向屋外射出去。

徐政委也已起身，右手提枪，左手一推邓卓：“别动！”说着自己就冲出了屋。

邓卓并没有理会徐政委的命令，毕竟在这块根据地，自己才是最高领导。

邓卓也冲出“猪圈”，警卫连的战士们开闸放水似地涌了过来，个个手握驳壳枪，自发地围成一个圆，把邓卓和徐政委围在了中间。

“不好，是三营营部！”徐政委望着不远处的火光紧张地说道。

“去看看！”邓卓命令。

今天晚上就是最关键的时刻，这个时候三营可千万不能出事！

邓卓和徐政委的警卫连战士一路快跑跑到了三营营部，荷枪实弹的三营一连战士看了邓卓等人一眼，并未阻挡。

邓卓来到三营营部的时候，火已经扑灭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道。付营长正坐在地上，一名战士正帮他往头上缠着纱布，纱布已让鲜血染红了大半。

付营长看见邓卓和徐政委来了，正要站起来，邓卓用手按住付营长的肩膀：“坐着，别动。”然后问给付营长包扎的战士：“付营长伤势怎么样？”

“报告首长，付营长头部让弹片刮伤了，幸亏没有弹片进去，不然的话……”给付营长包扎的战士既欣慰又紧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邓卓看了一眼付营长的住所，付营长的住所已被完全炸塌。

“今天捡了一条命。”付营长十分平静地说道，“我出去巡查了一遍回来，正要上床休息，突然就一个东西从窗外扔了进来。我虽然没看清楚，但也意识到是什么，所以立刻冲出了屋，一出来，背后就炸了！”

邓卓走到一片废墟的住所前，鼻子翕动几下，空气中的硝烟气味不由得让他皱了皱眉。邓卓蹲下身子，两手在瓦砾中翻来翻去，终于，在半块断砖上发现了一小块铁片。

邓卓从砖上拔出铁片，站起身，把铁片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着，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徐政委走过来，看了一眼邓卓的表情，说道：“特派员，有什么发现吗？”

邓卓把手中的铁片递给徐政委，徐政委只看了一眼，就小声惊叫起来：“这是我们兵工厂的手榴弹！”

“还有内奸。”邓卓淡淡说道。

“既然还有内奸，那我们今晚的行动？”徐政委略显紧张地问。

“不变。”邓卓毫不犹豫地说道，“内奸并不知道我们今晚的行动，否则，他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邓卓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忙乎的秦连长，大喊一声：“秦连长，你过来。”

听见特派员叫自己，秦连长马上跑了过来：“特派员有什么吩咐？”

邓卓板着脸对秦连长问：“秦连长，你调查到现在，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秦连长尴尬地向邓卓汇报：“报告特派员，目前，现在，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邓卓依旧板着脸问：“没有线索？你们三营营部没有安排岗哨吗？”

“报告特派员，三营营部一直由我们一连一排担任警卫工作，从来没有出任何问题。昨天晚上政委和特派员来了以后，我还把二排的战士全部叫醒在营部外面加强巡逻，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这名内奸，我感觉，好像是从地里冒出来，又从地里钻出去了。”

“一排长叫仲吉伟吧？”邓卓问。

“是！仲排长，过来！”秦连长扭头大喊一声。

仲排长立刻跑了过来。

“连长！政委！特派员！”仲排长一一打着招呼。

“今天凌晨是你们排在营部担任警戒吗？”邓卓问。

“不是今天凌晨，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排对营部的安全负责。”

“安全？”邓卓冷笑一声，“好！我问你，有人在你的警戒下安安全全地走进营部，并向营长住的地方扔一枚手榴弹，最后还能安安全全地离开，不留一点痕迹，仲排长，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只能意味着，内奸就是一排的人。

仲排长被邓卓说得汗如雨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特派员，我以我的性命担保，仲排长的人不会有内奸？”秦连长也想替仲排长辩解，但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只能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

“你的性命？”邓卓看了秦连长一眼。

“我也能以性命做担保，我信得过仲排长。”

说话的是付营长，正让一名战士扶着走了过来。

秦连长和仲排长都感激地看了付营长一眼。

邓卓双眼微闭，微微沉思，突然眼一睁：“如果内奸不是你们一排的人，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