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三章　身在曹营

伊凡刚在审讯室坐下，就被强烈的灯光，晃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待适应了眼前的环境，伊凡才看清楚，76号的那个什么主任又来了。

看他面色难看，估计是前来找晦气的吧？伊凡心里暗想。

“上次和你一起逃跑的那个重庆分子，叫什么名字？在军统中的职务是什么？”主任又问起了那不知道重复了几百遍的问题。

为了这个问题，伊凡吃够了苦头。

昨天晚上就有人悄悄地告诉他不要死扛，必要的时候，可以选择供出一些不重要的情报与76号合作，以争取被营救的机会。

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能给他提这个警示，应该是皇冠体育投注：情报机构出面找重庆方面设法营救他来了，能有脱困的机会，他的心里就多了一丝希望了。

“章雨，军统监听站站长。”伊凡还是这个回答。

说真的，他就知道这么多。再让他给76号说更多，他就只能编瞎话了，多年的间谍生涯，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不该知道的东西，就绝不去主动了解，所以平日里和章雨扯闲篇，聊点诗词歌赋，倒也怡然自得。

如果不是这次和一个笨蛋接头，他也不至于被请到这里来喝咖啡，不，应该是喝辣椒水。第一次喝辣椒水时，他感觉嗓子都快给烧坏了，比伏特加还要辣。所以他的嗓子到现在都还嘶哑着。

对面的主任一阵怪笑，让伊凡头皮一阵发麻，他知道他的回答，没有一点新内容，对方显然要让他吃点新的苦头。只是这种新的花样又是什么，他确实没有心情去想，能够少吃点苦头就好。

他有点后悔，怎会把老安给的毒药搞丢了，要是毒药还在，他现在早就蒙主的恩召去了天国，至少不用再在这人世间受苦了。

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一个白俄姑娘，但没等他向那个姑娘表达自己的爱意时，他就接到了皇冠体育投注：海军情报部的征召。等他开小差，被开除后回到上海后，喜爱的女人已经成为他人的新娘了，这让他黯然失色。

一段暗恋就此告终，他也没有伤心多久。重新回到皇冠体育投注：加入海军情报部后，他就去了欧洲，在那里他遇到了很多值得女人，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

当他亲手把这一生最爱的人送上绞刑架时，他的心彻底硬了。

这也许是皇冠体育投注：人说的报应，如果有轮回转换，他情愿一切都不曾来过，他情愿做一个普通的人。但进入秘密世界的那天起，他就不能再做一个普通人。正因为他注定不能做一个普通人，他最好的归宿，就是躺在床上，临终前向上帝忏悔。

如果这次能脱困，是不是该考虑真正地退休了呢？伊凡开始走神了。

看着对面的老毛子，主任确实有点佩服。

不愧为浸淫谍海多年的老手，无论是应答还是反应都是一流水平，跟这样的老手打交道，确实是一种挑战。

想从这样的老手嘴里撬点真东西出来，还真的不能采取暴力的手段。但不用这样的手段，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在这个圈子里存在这么久，普通的诱惑根本就没有太多的用处。人都是有弱点的，抓住这个弱点，然后放大之，才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伊凡的弱点在什么地方呢？主任根本就静不下心来，所以急于求成的他，又回到了老思路，刑讯逼供，要给老毛子盖印。

当烧红的烙铁举起来时，主任笑容有些狰狞，估计这个东西放在老毛子的身上，就能让老毛子说出点实在的东西了吧？

当他把烙铁放在伊凡身上时，满屋充满了一股皮肉烧焦了的味道。

伊凡拼命地挣扎了起来，被烙铁烫到的地方传达到大脑的疼痛，让他真的不能忍受。

但他强忍着不出声，他知道，只要他出声，只会激起主任更残虐的心理。这在接受间谍训练的第一天，他的教官就告诉过他，要想少受一点苦头，必须要让施刑者的心理受到挫折。一旦施刑者内心那种胜利者的心理受到了挫折，就会放弃他的施虐行为。

果然，伊凡得到了他想要的**，因为他昏了过去。

重新启动电台后，章雨没怎么费力就跟严凤堂联络上了。

按照密电中的方向，章雨和老安赶到了严凤堂的藏身之地，在上海市郊的一个小村落。

章雨热情地去握严凤堂的双手，却发现他的左手只剩手掌和大拇指了，“严长官，您的手......”

严凤堂一脸淡淡地，“没事！给狗咬的。”

章雨知道他说的狗，应该是皇冠体育直播：人。

轮到老安了，老安却先给严凤堂敬了一个军礼，然后才伸手去严凤堂握手，“严长官，您的活命之恩，明凯没齿难忘！”

严凤堂却是淡淡的，“何足挂齿，我救你，是为了国家！”

这又从何说起？章雨有些糊涂了。

“等等！二位长官这是怎么回事？”章雨决定先问个明白。

“现在不提这事，回去后再说。”老安没有忘记了正事。

刚一坐下，严凤堂就递给了章雨一张戴笠的密电令。

“兹有中美特种技术联合研究所高级顾问伊凡.切尔诺夫，于民国31年2月1日，被汪逆76号特工俘获，即日将押解往南京。望尔等营救之，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生死不问。”

这等于是一份伊凡的生死状，也就是说，在营救不成功的情况下，军统有权设法让伊凡非正常死亡。

章雨心里清楚，伊凡是一名多重间谍，掌握了太多的秘密，如果他选择和皇冠体育直播：人合作，那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没有人可以去预估。

现在伊凡代表的是皇冠体育投注：人在跟军统合作，这就意味着，真正推动这次营救行动的是皇冠体育投注：情报机构。如今皇冠体育投注：人在太平洋上和皇冠体育直播：人打得难分难解，估计以皇冠体育投注：人在华的情报网络的能力是不能营救伊凡的。

但是为了保住秘密，就可以让一个人的生命结束，这也太.....

章雨感觉心里有些发凉，这就是秘密世界的法则吗？为了保守秘密，任何人都是可以是牺牲品。

看到章雨的脸色黯了下去，严凤堂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章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这个圈子太残酷，而是要想保守住秘密，只能舍弃任何仁慈的想法。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如果你某天落在了皇冠体育直播：人手里，我会在营救你无果的情况下，对你下达处死令。同样，我请你记得，如果某天我被俘了，麻烦你帮我，结束我的生命。”

章雨不想搭腔，这一行是很残酷，为了保守住秘密，他不也杀了两个技师和赵杰吗？想起赵杰，他想起还承诺要帮赵杰照顾老娘，却一直没有去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连这个都忘记了。

这些他只能先放在一边，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救出伊凡。

既然要救伊凡，但伊凡被关在什么地方，没人知晓。

严凤堂告诉了他答案，伊凡在76号特工总部的地牢里关着。

“这次营救行动怎会走漏风声，内线的可靠性是不是要重新评估一下？”章雨想到了这个他心里最大的疑问。

“不可能，还记得你在山里时，是谁给你示警的吗？就是这个内线。所以他的可靠性，你不要随便质疑。”严凤堂立即反驳。

既然内线可靠，那严凤堂入埋伏地点后，总部才给章雨发出密电令，这事总不能去怀疑是戴笠那边走漏了风声吧？

但这事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按说营救密电应该是同时发往章雨和严凤堂的，怎会时间相差这么多。

唯一解释得通的是，有人冒用了戴笠的命令，向章雨发出了命令。目的是阻止严凤堂的行动，避免严凤堂遭到伏击。

严凤堂计划这次营救行动时，并没有考虑让章雨和老安参与。从重庆出发前，戴笠就说了，不让章雨参与营救行动。

那么发出这个警示的，应该是友方人士，具体是哪个友方，三人心照不宣。

在回程的路上，刚走了一半，章雨和老安被人请下了车，说是请，不如说是被强行地赶下了车，几个武装便衣特务正拿着枪逼着他们下了。

这些特务带队的是杨宝光，章雨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杨宝光不是好好地在息烽训练死囚吗？怎么也投敌了。

没容他们发呆太久，杨宝光低声对他们说，“你们跟我来。”

走到关卡旁的树林边上，杨宝光才停住脚，转身过来，认真地看了一眼章雨和老安。

“丁丁猫（蜻蜓）头上飞！”这是句四川方言切口。

“屎壳郎（蟑螂）地上爬！”章雨同样用回了切口。

对过切口，杨宝光的身份就可以确认了，他是戴笠安插在76号的内线。

“9136、9137你们藏身的地方，不要再回去了，日军特高课和76号的特务正在那里等着你们！”杨宝光一脸严肃。

章雨和老安有些吃惊，早晨出来时，还一切正常，怎么这会就暴露了？

“不用太吃惊，你们住进去的第一天，戴老板就知道了，还派出专人对你们进行保护，这个专人就是我。”杨宝光顿了顿，“今天上午76号派人搜查72号时，发现了亭子间里面的电台。现在你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章雨和老安一脸恍然，不过也感到脊背发凉，既然戴笠会派人保护他们，那等于是说，他们把霍华送走......

章雨额头一阵冷汗直冒，老安比他镇静多了。

“不要担心你们送走的那个人，那事全当我没有看见。你们现在必须立刻离开上海，随便你们去哪里都行。不过走之前，把这箱子带上。”说完杨宝光踢了踢脚边的箱子。

向杨宝光做过抱拳礼后，两人提着箱子，钻进汽车，倒车后，向严凤堂藏身之地开去。

等两人一走远，杨宝光转头对几个小特务说，“今天的事，你们没看见，也没听见！听到没有？如果走漏了风声，哼哼！”

下面的话，不用杨宝光说，他们都知道，家人都在息烽当着戴老板的人质，如果这事走漏风声，一家大小都活不成了。

没有人想去赌那个万一，要想万一不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管住自己的嘴。

自和忠义救国军大部队失散后，他们就奉戴笠之命在杨宝光的带领下，投靠了76号，这样含垢忍辱的生活，他们已经过了很久了，但凡有一点出路，谁愿意当汉奸？

章雨只有一个想法，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方。他的脑子彻底乱了，戴笠对他的不信任感，让他感到毛骨悚然。老安知道章雨是第一次碰到这事，事实上就是在军统内部，所有的人都是互相监视着。既然入了军统的门，这些事情即使是知道，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是章雨在山中时，他都奉命监视着章雨的一举一动，并随时通过专用的电台跟戴笠汇报，不只是章雨，就是赵大刚，伊凡和几个女监听员也是一样。

但这样一直被人**着的生活，是不会让人太舒服，

要想让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消失，要么是变成一个死人，要么就是离这个圈子逃得远远的。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鬼子都还没有赶走呢！

“章雨！停下车！”老安决定跟章雨谈一谈。

章雨依旧开着车，他现在不想说什么，此事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通过努力，已经洗刷了过去背在自己身上的耻辱，能够取得人的信任，没有想到还是这样。

“章雨把这事忘记了，你只记得你在打鬼子就行了。”

听到老安的话，章雨踩了刹车，是啊！他个人的一切荣辱根本不重要，只要把鬼子彻底赶了出去，他这些年的遭遇，才能算一个了结。

想清楚了这层，他冲老安歉然一笑，笑容很苦涩，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老安懂！有些话不需要说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