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章 魑魅魍魉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伊凡吟道这里忘词了。这急得他抓头挠腮的。

“能不忆江南？”章雨好心地帮他续上。

“对！对...能不忆江南？”金发碧睛的伊凡学着古人摇头晃脑，“妙哉！妙哉！”

这让赵大刚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自打见到伊凡起，赵大刚就没有好气，满嘴咬文不说，一举一动更像个前清的酸秀才。这让赵大刚怀疑他是不是投错了胎，要不然怎么会人高马大的，要学那满嘴之乎者也的文弱书生。

为此赵大刚曾经向章雨抱怨过几次，章雨只是一笑置之，伊凡为什么这么做，他太清楚了，这个白俄老头背后肯定有故事。但是在秘密世界生活的人，又有几个人会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他人呢？对伊凡采取这样的保护色，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赵大刚是江湖杀手到军统的外勤人员的，并没有接受过太多这方面的训练，不理解是难免的。

现在他们正在前往指定地点的水路上，船，伊凡早就订下了，自严凤堂通过密信通知他应急起，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他并没有按照严凤堂设计的路线前进，而是迂回前进，常常要去一个地方，他会让船夫转道几条支流，才能到达。

为此，船夫非常不满，几次想撒手不干了，但伊凡付的报酬非常丰厚，让船夫又舍不得放弃。伊凡如此小心翼翼，让章雨非常赞赏，要想活得长点，是要多个心眼。就是一向看不惯伊凡的赵大刚，也对此没有话说。

这一路走走停停，让他们逐渐地接近目的地了，而赵大刚的伤也快好得差不多了。在船上什么都好，就是太闷。章雨可以和伊凡聊一天的诗词歌赋，也不会感觉厌烦。

但赵大刚不能，他根本就插不进去嘴，但这不等于他找不到事情做，他削了一根木棍，挂了一根鱼线，也不挂钩子，直接就丢进水里垂钓，偶尔还像模像样地拉起鱼竿，看能不能钓上鱼来。

这样近乎白痴的举动，让船夫忍不住偷笑。但章雨却笑不出来，赵大刚绝对不像他表面上那么简单，这人绝不是胸无半点文墨。和赵大刚的几次接触下来，此人除了对掩饰自己的情绪欠缺火候之外，其它方面表现都很老到，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天性如此。但章雨很快就释然，只要他是和皇冠体育直播：人作对的，管他什么面目呢？

路过江阴后，船就不那么好走了，皇冠体育直播：人的炮艇开始多了起来，时不时地叫停船检查。也不知道伊凡从什么地方搞来了一份皇冠体育投注：政府的照会，小鬼子每次见到照会上的双头鹰和皇冠体育投注：国旗，连船都不检查，就会立即放行。这东西比通过赵大刚的关系搞来的特别通行证还管用，让章雨很是纳闷。

他曾经看过那份照会，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不解地问伊凡，伊凡只是微笑不语。看来这个伊凡绝不是什么白俄。章雨有些困惑起来。相较于赵大刚，伊凡更让人看不懂。不过按照伊凡的安排，这一路倒也安全，没有道理去怀疑这个人。

伊凡也在审视这个章雨，严凤堂并没有告诉过他此人的身份。这个章雨就像一个谜一样的人物，怎么说呢？江湖侠客的忠义他全有，但他更像一个学者，其博学广闻，讲起故章典籍来，不用什么思索，就能娓娓道来。而他的城府之深，让人感觉害怕。但有时候表现得很天真。但伊凡的观察也就仅仅能到这里，更深的，他就真的看不透了。

伊凡的曾祖父是俄国十二月党人，1855年被沙皇从西伯利亚特赦后，就立即变卖了沙皇返还的庄园，举家迁往皇冠体育投注：。

到皇冠体育投注：后，伊凡的曾祖父有了孙子后，又有了曾孙子。

伊凡的父亲老伊凡是个具有宗教狂热的牧师，虽已娶妻生子，但更像一个苦行僧。在伊凡刚能走路时，就把伊凡丢给了伊凡的曾祖父，独自一人前往皇冠体育投注：的上海传教。

很小的时候，伊凡就表现出了过人的谍报天赋，而发现他这个天赋，正是他的曾祖父。伊凡的曾祖父曾经负责十二月党人的谍报工作，工作是非常地出色。如果不是因为参与彼得堡起义受伤被俘，他还可以继续潜伏，从而避过长达30年的西伯利亚苦役。

到了皇冠体育投注：，伊凡的曾祖父就一直在为皇冠体育投注：政府工作，分析关于俄国的情报。他一直想在子孙中挑选一个人继承他的衣钵。结果他寄予厚望的老伊凡却只对宗教感兴趣，让他颇为失望。当发现曾孙表现出这样的天赋后，他立即倾力培养。

1887年，在秘密世界生活了一辈子的伊凡曾祖父，撒手长逝。年仅14岁的伊凡，被老伊凡接到了上海。在这里，伊凡很快就学会了中文，并能同时讲好几种皇冠体育投注：地方方言。1895年，伊凡已经22岁了，却接到皇冠体育投注：海军情报部的一份征召入伍通知。莫名其妙的伊凡只得回国应征入伍，他的教官在他第一天上课，就把他曾祖父的推荐信交给了他。

一看信，他就知道曾祖父的用心良苦，但他并不太愿意接受曾祖父的安排。他是有谍报天赋，但他并不太愿意过秘密世界的生活。

于是开始训练不久，他就开起了小差。在屡次警告未果后，皇冠体育投注：海军情报部开除了他。开除就开除，他也并没有太在意。于是他回到了老伊凡的身边，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在父亲身边呆不住了，他曾祖父的眼光确实很准，他天生就适合过间谍生活，于是他重新申请加入皇冠体育投注：海军情报部，并被重新接纳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他被派往欧洲，负责对俄国军事情报搜集工作。对这个曾祖父的祖国，他没有太多的感情，不但尽心尽责地搜集情报，还不断地出卖他的俄国同胞，导致俄国在欧洲的谍报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干了这件露脸的事后，他就申请退休了，带着皇冠体育投注：海军情报部奖励的大笔赏金，重新回到了老伊凡的身边。

但是一个人习惯了一种生活，想要改变这个习惯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他又很快和皇冠体育投注：驻华情报机构开始眉来眼去，不但和皇冠体育投注：人打交道，还和苏联在华的情报机构打交道。多重间谍在秘密世界里并不鲜见，好在他非常小心地应付，倒也和两边相安无事。

上海沦陷后，他也接受了军统的聘请，在极司非而路72号，监视76号特工总部，不时为军统提供一些价值不大的情报，比如谁被抓了，谁又叛变了，就是不涉及核心秘密。

他做这些，76号特务的幕后主子梅机关都知道，但鉴于他的识相，也就不去动他，反而利用他来钓前来接头的军统特务。

每到有人前来接头，76号特务总是很及时地出现在了他家，然后把人抓走，他也不阻拦，不是他不想不管，而是他不能管，那个时候，他家地下的地道还没有完工呢！

这个情况，他通报过远在重庆的军统总部。说归说，人照样派，自他搬到这里，76号特务就用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前前后后抓了10多个人。但一审问，都是一些小鱼小虾。有些甚至连外围组织的成员都不是，这让76号特务有些哭笑不得。

人是有惰性的，76号特务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思维模式，只要守株待兔守着，见一个逮一个，准能钓起大鱼来。

这些严凤堂都知道，他要的是这个效果。

就是伊凡偷偷挖地道，他也知道。伊凡自以为做得隐秘，天天借散步的机会，到黄浦江边倾倒挖地道产生的泥沙，都给严凤堂安排的监视人员给记录了下来，严凤堂接到报告，就立即明白伊凡在做什么了。所有这些，同样在监视伊凡的76号特务却没有注意。即使发现地道，也是在追捕伊凡和章雨时在无意中发现的。

直到伊凡某天不再倾倒泥沙了，严凤堂才不再派诱饵，军统的行动突然停止了下来，这让76号的特务突然觉得打出的拳头没有了着力点，对伊凡的监视自然就松懈了下来。

76号特务这里一松懈，严凤堂立即通过皇冠体育投注：人的关系，给伊凡送去了配备电台的新型电子管。他本打算在章雨没有从易山那里搞到电子管的情况下，才启动这颗暗棋。

从一开始严凤堂并不打算让章雨冒这个险，但他千算万算都漏算了易山投敌的可能。但是长期的职业习惯，还是让他做了应急的准备，派赵大刚尾随章雨，在章雨实在搞不到电台所需的电子管的情况下，才让赵大刚将备用方案提供给章雨。

这一切就像一个赌博，但是严凤堂还是赌赢了，他就像一个高明弈者，一开始就把最坏的情况考虑了。而这些，当事人章雨、伊凡和赵大刚都被蒙在了鼓里。

至于被派去牺牲的诱饵，严凤堂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内疚的，会被他派去当诱饵的，都是一些有背叛先例的人——从**那里叛变过来的人。对于他这样清洗异已的手法，戴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蒋委员长都说了，可用之，但不可重用之！

这是一种政治现实，也是谍战中常见的，会很残酷，但绝对容不得一丝心软。

在上路之前，章雨又给严凤堂打过两次电话，他虽不知道严凤堂会去做什么，但严凤堂不在，多少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上船的前一个晚上，他梦到了朴丽华。朴丽华只是哭，并不说话，让他有些着急，一伸手就去抓朴丽华的手，却没有抓住，他却掉进了万丈深渊。从恶梦边缘醒来，让他忍不住大口喘气。

从审讯室见过朴丽华后，他就知道，与其让朴丽华这样苟活着，不如让她死了会更好一些。对朴丽华，章雨是很一种复杂的感情，有恨，有可怜。

此时的章雨并不知道，就在他走的当天，军统总部用杀了朴丽华来给他送行。

不过，他很快就把朴丽华抛在了脑后，他操心的是他的任务，兜了很多圈子，还没有看到一点曙光的任务。

船再前行一点，就要到达南京附近了。这个地方离章雨的家并不太远了。如果他愿意，他只需要雇一辆马车，两个时辰就可以达到，他没有打算这么去做，那个地方已经成为他的梦魇，一个常常会让他在梦中哭泣的地方。

“靠边！把船靠边！保安团例行检查。”一个公鸭嗓拿着枪在岸边叫了起来。

船夫很听话地把船向边上一靠，看发出命令的人穿的军服就知道了，这是汪伪的地方保安团。这些“二鬼子”比小鬼子更可恶，不但带皇冠体育直播：人烧杀劫掠，还参与残害自己的同胞，船夫本来就是怕事的人，怎敢违逆这些人的命令呢？

公鸭嗓带着三个小喽罗上了船，对船夫的合作，他还是很满意的。

皇冠体育直播：宪兵队最近发出通告，一旦发现陌生人，就立即押送到宪兵队，太君重重有赏。

今天看这船里，居然还有洋鬼子，这不正符合陌生人的标准吗？就算不是，也可以借机敲一下竹杠，最近手气太背，逢赌必输，如果今天有收获，也不枉费站在江边吹了一天的冷风。

没等他站稳，他就给人打了个眼冒金星，这让他一怒！掏出王八盒子就要扣下扳机。在他的地头，居然有人敢打他，活腻歪了吧？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被人下了枪，就是他的小喽罗也给人下了枪。

打公鸭嗓的是赵大刚，下公鸭嗓和小喽罗枪的，也是赵大刚。赵大刚不但下了他们的枪，还把枪顶上了公鸭嗓的脑门。

情势这么快就转变了，公鸭嗓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边抽自己的嘴巴，边口里求饶，“您们是四爷吧？饶命哪！我上有...”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大刚帮着说了，“八十岁老娘吧？”

赵大刚满眼不屑！真要有八十岁的老娘，养出这样不忠不义的东西，羞都羞死了。

“啊！四爷您真是太英明了？”拍了马屁的公鸭嗓给赵大刚磕起头来了。

“滚你妈的英明，我问你，你说的这个四爷是谁？”赵大刚给“四爷”两字引起了兴趣。

“就是新四军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莫非你们是忠字旗？”公鸭嗓倒是很会见风使舵，立即转了口。

“等等，什么忠字旗？”赵大刚更糊涂了，没听说过江南这样的武装啊？！

“忠字旗就是忠义救国军，”船夫及时帮公鸭嗓回答了这个问题。

“狗日的，忠义救国军就忠义救国军嘛，还忠字旗！”赵大刚有些气结，忍不住踢了公鸭嗓一脚。

连说两个武装，都没有对上号，公鸭嗓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如果遇到上述两个武装，他都能左右逢源，都不得罪，但眼前这些人？

“76号的！”赵大刚掏出假证在公鸭嗓眼前晃了下，就收了回去。

“对...对不起！原来是自己人，得...得罪了。”公鸭嗓有些结巴。

他怕76号特务。就像章雨当初怕军统一样，但是章雨比他镇静多了。

想到这里，章雨忍不住苦笑，往事不堪回首中啊！

章雨撞了赵大刚一下，“不要多事，赶路要紧。”

章雨说得极小声，但赵大刚还是听清楚了，但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些“二鬼子”。逼着这些人脱下衣服，光着身子跳下水，然后就催船夫赶紧离开。

等公鸭嗓带着三个小喽罗光着身子爬上岸，已经冻得上下发抖。

“大哥怎么办？”一个小喽罗问。

公鸭嗓气打一处来，给了小喽罗一记耳光“凉拌！”

而章雨他们的船，已经划出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