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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小说:风筝(原:断刃) 作者:肖锚 更新时间:2008/9/1 9:36:14 八路增援部队整整迟到了五分钟。老常看看怀表,估算着钱溢飞的行程,两把驳壳枪在大腿上一蹭,“哗啦”一声,子弹被同时顶上枪膛。 对面的士兵正向他匍匐逼近,老常躲在山石掩体后目测着射程。毕竟同在一口锅里吃了八年饭,如今真让他对朝夕相处的兄弟下手,心中隐隐还有些不舍。“让他们先开第一枪,算我还了**那八年的小米儿钱。” 双方对峙着,八路那边还未弄清状况,一个带兵连长高声喝道:“对面有谁还活着?” 老常没做回答,他把机头掰了掰,撅根草棍衔在口中。 既然没有回答,那就说明自己同志已身遭不测。“火力压制!”带兵连长一挥手,十几颗手榴弹拖着白烟,向老常隐蔽的掩体冰雹一般砸来…… 张大嘴巴将自己死死塞进石缝,巨大的爆炸声震得眼前金星乱灿,碎石如同黑夜横贯的流星,带着炙热,从他尾骨一直划到后背。耳朵已经听不见了,只有心脏在“咚咚”地剧跳。伸手摸摸耳朵,鲜血从耳孔灌进脖子,有着说不出的腻歪。 浑身都是鲜血淋漓的皮外伤,一根粗大的牛皮腰带,已被拦腰切断,艰难挖出卡在腰骨上的弹片,老常痛得气喘如牛挥汗如雨。 “噗噗!”两名跃身的士兵被子弹托拽着甩出,喷血的胸膛重重相撞,发出沉闷的骨裂。 “隐蔽!”带兵连长一声断喝,挥手向杀机袭来的方向射出一梭子弹,“手榴弹!火力压制!” “共军们听着!”老常扇扇眼前的尘烟,连声喝道,“你们不怕炸死女**,就尽管扔手榴弹!” “战斗英雄常玉宽?妈的,他居然是个狗特务?” “呵呵!八年了,你们现在才知道老子身份?晚了!” 带兵连长气得钢牙爆咬,左右看看,受雷区的限制,根本无法实施迂回包抄。“这狗日的,看来跟咱部队没白混,太会选地形了!”目前摆在八路面前的选择有两点:或者不计伤亡冲锋,或者后退以待时机,无论哪一点对老常来说,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常身下已形成一滩血泊,心跳越来越快,仿佛一张嘴就会蹿出躯体。他的头有点晕,双耳就像飞进无数只蜜蜂,挥之不去,只能一次次徒劳甩动僵硬的脖子。 “连长!还是用手榴弹吧!如果他身边有我们的人,刚才那几下子不死也要残废!” “嗯?”仔细揣摩指导员的话,带兵连长似乎意识到什么,再向前一瞧:对面黑影正在挣扎着,向国统区方向奋力挪去…… “神枪手!打掉他!” 刚才也许是指导员喊得过于大声,就连骨膜穿孔的老常,都隐隐听到“手榴弹”这三个字。带兵打仗的人一旦红了眼,那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他相信八路要铤而走险了。 颠簸着身体向山梁奋力疾走,由于双腿过于沉重,无论如何强迫自己,速度终归是越来越慢,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半昏半醒间,一道血雾从胸前喷出,托拽着他踉跄几步。“咝咝”倒吸着凉气,他回身望了望,又一道曳光迎面扑来,结结实实将他打得后退连连,彻底躬下身去…… 鲜血顺着嘴角的草棍缓缓滴落,二便早已失禁,屎臭尿骚随着大口呼吸不断涌进肺子。他颤抖着手指摸在手榴弹拉环上,睁开迷离的双眼,最后看一眼硝烟弥漫的夜色,心里清楚:恐怕这辈子,再也离不开那生活了八年的土地……. “他到底是谁派来的?”深一脚浅一脚,在暗夜中没命地飞奔逃窜。自从钱溢飞加入这个行业,像今天如此之狼狈,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身后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就在他攀上山梁的一瞬间,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高亢的口号声…… “旭东,你听听那是什么声音?” “是……”杨旭东停下脚步,侧耳谛听片刻,突然间,他流下了眼泪,“是……是‘三**义万岁’……唉……” “三**义万岁?三**义万岁……”钱溢飞彻底无语,心中只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这要是在抗战,他不失一个热血男儿的英雄本色……唉!何苦呢……”望着硝烟中那不断闪动的火光,也许穷极一生,也找不到最令他满意的答案了…… 两个人不敢过多耽搁,一路跌跌撞撞北行数里,就在**部队即将追至的关键时刻,国军增援部队也赶到了…… 不容分说,双方上来就是一场遭遇战。虽然**军队擅长夜战和近战,但由于他们人数与国民党相差悬殊,以至于战斗很快便进入相持阶段。利用这个机会,钱溢飞爬上吉普车,在国军士兵的掩护下,仓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多年后他回忆当时情景,那就和1971年9月某位大人物差不多,也是在黑夜中,也是在追兵将至的一刹那狼狈逃窜,就连鞋子丢了都不知道。狼狈,极其狼狈! 这场遭遇战被国民党宣传机构形容得非常残酷,据说他们是在伤亡惨重的前提下,死死顶住共军无数次“疯狂”进攻,直至最后“全歼”来犯之敌。对于这种说法,国民党官方报纸大势渲染,他们将八路士兵的伤亡人数,从十几人上升到几十人、上百人,最后竟描述成几千人。对于某些读者的质疑,他们回答得到也振振有词:“双方最终均动用了增援部队,至于这伤亡人数嘛!理所当然,无可厚非……” 同样是针对这起突发事件,**方面倒是保持了低调,他们仅向外界声明:国民党特务擅自越过停火线,打死打伤己方士兵数人,在忍无可忍的前提下,其地方部队奋起还击。就此,**还公布了牺牲战士的身份和职务,并保留进一步向国民政府申诉、抗议的权利。 双方的伤亡报告写得都很详细,但有个人的名字却始终没被提起,她就是叶雯。不知双方是不是都在刻意回避某些问题,总之,一个漂亮的、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女记者”,随着这段历史被黄沙掩埋的同时,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话题。她留给后人的,只有山坡上一座孤零零的土坟——连具刻着名字的墓碑都没有。 一位满头华发泪雨沧桑的枯槁老人,倒是经常揣着鸡蛋来祭奠她,可阴阳相隔,奢华的天伦之乐也只能在梦中重叙。一滴滴眼泪,一缕缕愁绪,望眼欲穿,却不见膝前骨肉绕首环依,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永远是战争的真谛。 “零号”读过山城新出版的各大报纸,忍不住拍案而起,将桌面所有物件一扫而空。“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可真是大手笔!”他双手卡腰,气得在屋里来回徘徊,“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钱老六,就是那卢运凯百般袒护的‘风’!好嘛!你们可真能干!在我军眼皮底下,就能将自己同志轻易置于死地!犹入无人之境!好啊!很好!他钱溢飞八面玲珑,为党国鞠躬尽瘁,而你卢运凯,则是举荐有功,居功至伟!” 他眼望苍峦叠翠的群,反复悲愤地质问自己:“因为他,我党在山城的几条线全部遭到破坏,谁能告诉我,这‘风’到底还是不是我党同志?他的所作所为,能用‘正常’两个字来解释吗?” 卢运凯在被捕前,曾向他提及“风”很有可能回家执行特殊任务,当时他对这位同志的处境很紧张,出于对部下的关心,顺便提到一句:“用不用照会当地我军协助行动?” “这个……”老卢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卢,你怎么吞吞吐吐?这个人到底可不可靠?” “这个……老孟,他……他以前是从苏区来的……” “你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苏区!”零号被彻底激怒了,他指着老卢的鼻子,喝道,“我侧面了解过,那里根本就没这个人!这你怎么解释?想当年,**还是从苏区出来的,可他现在呢?成了军统的走狗!” “老孟……”老卢咽咽唾沫,尴尬地说道,“当年……也是为了保护他,有关他的资料在长征中都被销毁了,至于他的真实身份,也仅有几位首长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可这几位首长也都在上海牺牲了……” “废话!” “不是废话,不是废话……”老卢辛苦地陪着笑,擦擦脸上汗水,努力辩解道,“有位首长在临被捕前,留下过有关他身份的证明材料,不过这些材料没被装档,都在延安绝对保密的地方存着……” “你说的地方我知道,那里保存的资料,只有经过特批,才有权翻阅。”零号压压火气,抚着头发,将语气尽量放缓。突然,他似乎又意识到什么:“在那里,只有使用特殊印鉴报出真实姓名,才有可能查到相关材料,但你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吗?” 摇摇头,老卢遗憾地摊摊手。 “就是给你查阅了,为了保密,上级也不会将结果告诉你,对不对?” 点点头…… “这就是说,哪怕他说出自己姓甚名谁,我们还是无法验证喽?” “差不多就是这样……” “差不多?” “这个……那几位首长曾向我证实过他,而且……他一出苏区就在我们这个组……这个……我相信他是自己人……” “凭你几句空口无凭的废话,我就能相信他吗?” “可您不会连我都怀疑吧?” “如果不是相信你老卢,我早就下令把他查个底儿掉,还能等到今天?” “不能查!绝对不能查!”卢运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说道,“你一查,他的身份可就不再是秘密了,这不是变相帮敌人的忙吗?” 零号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地提醒道,“老卢啊老卢!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能保证他一点都不会变吗?如果他早就变了心,你还敢替他打保票吗?” “可是……他如果变心,那我又怎能活到现在?而咱们这条线,为何至今也安然无恙?” “谁知道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老孟!‘风’这个人做事与众不同,正因为他不同,才会让军统坚信他是彻头彻尾的‘三**义者’!要说牺牲,他付出的还少吗?至今他还活在被自己同志追杀的阴影中!还有他的未婚妻袁宝儿,不明不白失踪了,他就连找都不敢找?您说说……” “你等会儿!”零号急忙打断老卢,疑惑地问道,“你说袁宝儿是他未婚妻?据我所知,这袁宝儿不是军统特务吗?怎么反倒成了他未婚妻?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到底还有什么出格事儿没做过?” “不是的,不是的……”老卢百口莫辩,他痛苦地摆着手,**道,“老孟,袁宝儿也是咱自己同志。” “我是问他和袁宝儿的关系!”零号气得发根爆竖,他挥手大声质问,“我没叫他勾引自己的女同志吧?” “那倒是……可……可……可是……唉!我也解释不清了!”万般无奈,老卢一摊手,摆出副“你自己看着办”的决绝表情。 “以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现在的问题是,就连老卢也被捕了,谁敢保证所发生的种种还能与他无关?除了我和他,还有谁知道老卢身份?”叹口气,将思绪强行拉回到眼前,零号的内心一阵酸似一阵:“为了保密,叶雯回到解放区后,就连自己父亲都没看上一眼。结果可到好,父女俩的重逢,唉!却是生离死别呀!”眼睛逐渐湿润,他用力抿着嘴唇,极力不让泪水流落,“老叶一家为革命做出过巨大牺牲,妻子被国民党杀害在龙华,现在女儿……唉!听到叶雯的噩耗,他一宿间就满头白发,足足老了十岁。这让我该如何去安慰那命运多舛的老战友?”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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