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新）

“刺秦”不是普通的杀手组织，这句话是石榴告诉我的。

究竟怎么个不普通法，石榴这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而郑建军却说，慢慢你就会知道了。

慢慢就会知道？这个慢慢是多久？几个月？一年？几年？甚至是更久？我不知道。但惟有一点我能肯定，我不想做一个职业杀手。我来这里是有任务的，我不想长时间地呆在这里，我迫切地想着回到那座熟悉的大山里去。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

掐着指头数一数，从越狱逃亡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吧。这期间我从未与陆云巍联系过。他早就告诉过我，在没有彻底摸清这个组织的底细前，不要与他进行任何联系。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避免我暴露。要知道，世界上任何一个组织，对于“卧底”的清洗，都是毫不留情的。我们谁都不想因为一个细微环节上的疏忽，而导致这根沉默的枪刺折戟。

现在，完成了三个入门任务后，我也算是交够了投名状，正式入伙了。

也就是这时，我见到了“青龙”，今后我的直属上级。

单看表象，你很难相信，这个衣着得体、笑容和煦，宛如一个商界成功人士的中年大叔，居然会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

又一个人不可貌相啊！我在心里没来由地感慨。自打混上了郑建军这艘贼船，形形色色的人接触下来，就越发觉得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这句古训，实在是再精辟不过。所以，我自然不会再露出什么诧异的神情，而是点点头，侧过身，很平静地把他让进了屋。毕竟，如今的我，不也算是这不可貌相中的一员么？

“林凡，我今天来的目的，想必天枢已经跟你说过了。”没有过多的客套，他直接进入了正题。

天枢？是指郑建军？虽然略有疑惑，可我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见我点头，他接着往下说道：“现在，你算是组织的正式成员了，而且，还是我青龙麾下的东方七宿，所以，有些事情，还有组织内的一些规矩，我这个灵官，有必要跟你好好讲讲……”

于是，经由他之口，我才真正算得上对这个自己“卧底”的杀手组织，有了一个较为直观和全面的了解。

“刺秦”内部的组织架构或者说分级，是按诸天星象进行排列的。其中，以“北极星”居首，其下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位星君。而郑建军这老狐狸，就是这“北斗七星”里，位列第一的“天枢”。

“北斗”之下，则是“四灵”。“四灵”，既古神话中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大神兽。通常的叫法是四象，也有称之为四兽、四维、四方神的。

研究天文的老祖宗们，在夜复一夜的遥望星空后，将肉眼可见的星星们，以地球赤道延伸到虚空中的黄道线为基准，划分成了东南西北四大星区、二十八个星群。也就是风水先生们经常为了彰显其造诣，而念叨的什么“四象二十八宿”。所谓四象，指的就是二十八个星群，在天穹的四个方向上，组合而成的图像。

其中角、亢、氐、房、心、尾、箕（jī）七宿，位于星区之东，所构成的图像似龙，于是就叫东方青龙，亦或苍龙。

奎、娄（lóu）、胃、昴（mǎo）、毕、觜（zī）、参（shēn）七宿处于天穹之西，状若大猫，故称西方白虎。

斗（dǒu）、牛、女、虚、危、室、壁等七宿在北，其形如龟，是为北方玄武。

而剩下的井、鬼、柳、星、张、翼、轸（zhěn）七宿，则在天幕之南组成了一只凤凰形状，所以被称作南方朱雀。

四大灵官，以及麾下各自所属的七宿，又各自有着不同的分工。其中，青龙、白虎主杀，不过一个是对外，一个是对内。简言之，就是一个是业务部门，另一个是纪检部门。玄武取其沉稳不动如山之意，整个“刺秦”的内政、后勤、乃至人事，都在其管控之中。朱雀灵动，来去如风，主司情报的搜集整理。

若单论人数，所有直接或间接替朱雀堂干活儿的人，其余的三个堂加起来，估计都比不过人家的零头。而若是陆云巍他们要动手清除“刺秦”，首要的目标，恐怕就是打掉“朱雀”这个“刺秦”的眼睛和耳朵。

如此说来，我最应该去的地方是朱雀堂才是。奈何，以我的性格和能力来说，“刺秦”里适合我呆的地方，除了跟前这位“青龙”的青龙堂外，便只剩下一个白虎堂了。显然，郑建军还是很知人善任的。至于为什么是把我放在“青龙堂”而不是“白虎堂”，估计，与刺秦内部那个传闻不无关系。郑建军与余文龙两人，与“北斗”中的另两位，“开阳”和“摇光”不太和睦，而“白虎堂”，刚好又是这两位星君的地头。

这又应了那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的老话。不过，想想这也很正常，不管是什么样的团体，也不管它成立之初有多齐心协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有人因为兴趣、爱好、性格、共同的利益诉求等等原因，而抱拢成团，形成一个个的小团体。再然后，内斗和内耗，就会无可避免的产生。“刺秦”这个组织，显然也未能幸免这一人类社会的必然规律。

能跟我八卦这些小道消息的，自然非石榴这厮莫属。他也是好意，毕竟我身上打着明显的“郑”系标签。“摇光”一派的人，或许公然不敢对我怎么样，但下绊子、穿小鞋之类的事情，一旦有机会做，铁定不会放过。所以，他这是在提醒我，别一个不注意，踩进了别人挖的坑里边儿。

说到底，虽然有郑建军这一层关系在，但我终归还只是个没什么根脚的新人。若真是不小心掉进了人家设计的坑里边儿，再被人拿制度之类的说事儿，怕是会堵得郑建军他们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不得不说，石榴这提醒对我来说很及时，不但能让我小心地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让我了解到了“刺秦”高层不合这一重要讯息。我下意识就觉得，这条信息，于我的任务来说，应该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只是，怎么利用这一点，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毕竟，我还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新人而已。

“终归会有办法的吧？”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用这句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话，暂时终止了继续虐待脑细胞的打算。

“我说林凡，你不至于吧，这就被吓着了？”

见我郁着脸半天不开腔，石榴这家伙摆出了一副很是吃惊的样子，歪着脑袋盯着我瞅个不停。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儿烦。”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又轻轻摇了摇头，略带索然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以为我是在为组织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闹心吧，他没再调笑，反倒是安慰我说。

“安啦，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你啊，就当这里是个业务比较特殊的公司就行了。北极星是董事长，从不露面，属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那种。北斗那七位，就是董事会里的高层，执行董事、CEO什么的。然后，几位灵官就是各种部长之类的高管。至于咱们这些二十八宿里的人，就是业务员、办事员之类的小喽啰。你想想看，哪个公司里的业务员不是靠跑单子、拿提成过活的？咱们青龙堂的伙计，是是不也靠跑单子、拿酬金吃饭？这不是业务员又是啥？所以啊，咱们青龙堂的人，只要做好上面派下来的单子就行了。再说了，新人没**知道不？你以前不是当兵的么？新兵蛋子，哪有不被老兵欺负折腾的？你就是真到一家公司去上班，人家那些老人，不也一样拿新来的不当人看？这种事儿，哪儿都少不了，到哪儿都一样。”

我问他说，怎么，听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以前也被欺负过？

他的表情窒了窒，然后就冲我翻起了白眼，“我说你这人吧，怎么回事，会不会聊天啊？你这样会没朋友的我跟你讲！”

看他一副气急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继续逗他一下，于是，很平静地反问他说，“杀手是不需要朋友的，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能信。尤其是，要提防那种，看起来像是你朋友的家伙。我没记错的话，这话还是你跟我说的吧？”

“你小子！”他指着我，嘶着气，恨恨地咬牙切齿。“属狗的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狗咬什么来着？老子那是给你这菜鸟传授经验，免得你将来被人卖了，还在帮卖你的家伙数钱好不好？真是气死老子了。你别说话了啊！今天你石榴爷爷不想理你了。”

石榴这家伙，就和郑建军给他的评价一样，是个相当有意思的家伙。他的一些论调，虽说听起来很有些问题，但不能不说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记得他带着我的那段时间，见我成天都很闷，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什么，“杀手应该时刻对任何事物都保持警惕和怀疑，但这并不代表杀手就不能有朋友。”他说，就好比我们两个吧，算起来你跟我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石榴亏待过你没有？你老实告诉我，我够不够朋友。

而在我刚点头承认，说他很够朋友的时候，这家伙却又突然冒出句大相径庭的话来。“作为一个老资格的杀手，我不得不提醒你，除了自己之外，杀手不应该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种似乎是你朋友的家伙。所以，一个真正的杀手，是不需要朋友的！”

而现在，我这么说，无异于拿他自己说的话，来打他自个儿的脸，也难怪他会急眼了。

细想想，他刚才说的还真没错，我这么个聊天法，还真是很容易会变得没朋友。

于是，我也就没了继续跟他斗嘴的兴致。两个人都干坐着不说话，气氛就会变得很冷、很闷。显然，石榴这跳脱的性子，忍受不了这种沉闷。再于是，这原本嚷嚷今天不想理我的家伙，又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问我说，“林凡，你读书比我多，应该知道那句话吧？”

“嗯？哪句？”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道。

“就刚刚我说的那句啊，狗咬什么来着？”

这家伙……

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有点儿想笑。“你就想让我承认自己是属狗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是吧？不好意思，我真不属狗，我属猪的。”

估计是发现没把我绕进去，他挠了挠头皮，呵呵傻乐。于是，我没好气地冷笑说，就算我真属狗，可我也没看出您石榴大爷哪点儿像好人啊？您要真是好人，那还去骗人家女孩子？

不得不承认，我是真不会聊天。虽然这句话刚出口我就觉得不妥，说得有些过了，可却已经收不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道歉，他就已经像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蹦了起来。

“谁说我骗她了？”他大声地冲我吼道，恶狠狠的，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作假。“我是真心喜欢她明白不？真心喜欢！算了，跟你这木头说不明白。杀手也是人，杀手也是人知道不？”

“对不起！”轻轻地道了声歉后，我又选择了沉默。不是我不想多解释几句，解释自己要表达的并不是那个意思，是在顺着他的话开玩笑，只是，这玩笑开得很失败……

之所以不解释，是因为他刚才那一通吼叫，让我突然想到了自己。他以为我不明白，可事实上我很明白他心里的想法，更明了他的顾虑。其实，他现在这样子，和当年T大队的我差不了多少吧？不对，他至少比我强一点儿，因为他还能经常去看那个女孩子。对，是他去看那个女孩儿，而那个女孩儿却看不到她，因为，那个长得很文静、很清秀的女孩子，是个盲人。

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存在，是在我和石榴执行完我的最后一次入门任务之后。或许，是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觉得我这个人，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吧，所以，那一天，石榴突然问我能不能陪他去看一个人，没有说什么，我直接去车库把车子给开了出来。然后，石榴带着我去到了那僻静的小巷，一个在喧嚣都市里难得安静的所在。

按门铃的时候，我居然发现石榴这家伙的手在发抖，而且，呼吸也明显加快了不少。这让我很是惊奇，要知道，他可是“刺秦”里排名第三的金牌杀手啊，因此，紧张这种情绪，按理说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才对。而等到对话器里传来清脆悦耳的询问声时，我禁不住偷笑，也明白了石榴紧张的源头。原来，这混蛋是来看心上人的啊。

石榴对着对话器轻轻说了声是我，对话器里头，那个女孩儿的声音立刻就变得兴奋起来。“是石榴哥哥吗？是你吗？”

“是的……是我……”石榴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颤抖。我想，我现在算是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强调什么杀手也是人了，原来，是因为这小子有喜欢的人了。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我当时还在心里纳闷，纳闷这个女孩子至于激动成这样子吗？然而，等门打开之后，我不禁为自己刚才那点无聊的想法感到深深的惭愧。这是个美丽的女孩儿，美丽到令人心颤，令人忍不住想要用一生来呵护。可是，命运有时候偏偏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它给了这个女孩儿如此美丽的容颜，却偏偏让她一出生就带上了不能弥补的缺憾。她是个盲人，先天性的双目失明，尽管她拥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可那眸子里，却映照不出任何光线。

女孩儿很热情，**要去给我们倒茶。自然的，这被石榴温柔而又坚决的阻止了。从她脸上幸福的笑容里，我能看出，她很喜欢石榴。虽然，她看不见石榴的样子，看不到石榴注视着她时，那脸上温柔、怜爱的笑容，但我相信，她的心能感受到，感受到石榴对她的呵护和爱，因为，她手指下跃动着的琴声，能让每一个人都听懂，她现在很高兴、很开心。

突然间，我有种想流泪的感觉，我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不知道，我曾以为自己早已经不会再流泪，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原来，我还是会被感动，还是会因为他与她给我带来的感动而热泪盈眶。

从那个女孩儿家出来之后，石榴问我可不可以答应他一件事情。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想要对我说的是，如果他有一天不在了，我能不能帮他照顾这个叫芊芊的女孩儿。

我摇头说不，我说我可没时间来帮你照顾她，所以，你小子必须得好好活着，就算是为她，你也得好好活着，哪怕是像条狗一样的活着。

石榴突然搂住了我的肩膀，他说，林凡，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虽然你他妈的现在成天跟块木头没什么区别，但我知道你够朋友，绝对够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我一把推开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见他一脸错愕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又一阵好笑。只是，这次的笑意太强烈了，以致于我没能把它彻底藏住，一不小心就从脸上给露了出来。

“林凡，你这王八蛋敢耍我？”看到我的笑容，石榴总算明白我是在跟他开玩笑，立刻就捏着拳头要冲过来揍我。于是，两个大男人就在这条僻静的小巷内打成了一团，拳来脚往的好不畅快。

等打累了，两个人衣冠不整地靠在墙上一边呼呼喘气，一边对望着哈哈大笑时，我才突然发现，我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开心了。自从我答应陆云巍接受这个该死的任务之后，像刚才这种在T大队时经常与战友之间的打闹，就再也不曾出现过，直至刚才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