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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小说:硝烟散尽 作者:肖锚 更新时间:2006/11/24 13:08:16 在默默无语中,两个人又熬过了一夜。直到被滴落在脸上的水珠惊醒,王志伟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就连那刺眼的灯光,都没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陈沂生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呆呆望着顶棚。一动不动,犹如一个活死人。 “老陈,你还没睡?”抓起毛巾给他擦擦脸,王志伟劝道,“你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反正都坏到不能再坏了,你愁也没用。” “俺……我愁?谁说我愁了?”扭头看看王志伟,“我为啥要愁?” “就甭嘴硬了,瞧瞧你这小模样,狡辩有啥用?不就是一死吗?男子汉大丈夫,别弄得跟小媳妇似的。” “你瞎猜什么?我心事已了,为啥要愁?” 王志伟哭笑不得:“好好!算我愁了行吧?待会儿,我和门卫说一声,叫我老婆熬点绿豆粥给你败败火。” 陈沂生望着他,一声未吭。 “别用这种眼神瞧我,在我们老家,你这眼神就是要找打架。” “老王,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为啥要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苦笑一声,王志伟摇摇头,“别误会,是他们怕你自杀,所以叫我过来看着。再说,你我都是难兄难弟,关系走得近也很正常。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人生四大铁—— 一起上过学,一起扛过枪,一起蹲过牢,一起嫖过娼……我和你占了两样。” 陈沂生眨眨眼,无话可说了。 “老陈,我这人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现在你我,连褪毛鸡都不如,还想那么多干啥?谁能可怜咱们这些人?唉……” 陈沂生被他说得垂头丧气,沉思了许久,这才悠悠说道:“老王,俺和你不一样,俺……我后爹说过,俺这条命,已经卖给国家了……” “说啥呢?当兵咋当到你这份上了?愚!” “我说的是心里话,”苦笑一声,老陈惨然又道,“打仗的时候,有谁不怕死?说不怕死那是骗人的,我要真想做逃兵,谁能管得住?你看看我们六班的弟兄,哪个不怕死?可谁又做了逃兵?随便叫出一个,哪个死得不象爷们?你说,这究竟是为啥?” “为啥?” “因为,咱是在卫国家尽一个兵的责任……哎?你笑啥?” “哦哦!没啥……那个,呵呵!你东北话学得挺快……” 狠狠瞪他一眼,陈沂生极为不悦:“所以,我现在有些明白了:既然兵和兵不一样,那么兵和军人也肯定不一样,你明不?” “我听不懂。” “那我是白说啦?” “也不是,你自己明白就行!” “……” “又生气啦?” “……” “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当官的,操这心干啥?” “反正我想好了,就算死,我也要像一个真正的军人!” “那你打算怎么死?” “就这样……”陈沂生指指自己胸口,“面对枪口,看着子弹穿透我胸膛。” “不就是个死吗?还费那么多事干嘛?” “不!我绝不会让子弹从背后打进去。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 “怎么不说话?” “说啥?和你比,我总觉得自己还算比较正常。”王志伟撇撇嘴。 “你胡说什么?” “没有!绝对没胡说!我向毛**保证!” “毛**他老人家,从来不关照逃兵!” “……” “咦?怎么又不说话了?” “还说什么?理都让你给占了。”王志伟一脸晦气,越琢磨越不是滋味,突然,他仰起头扯开嗓子哀号一声:“老陈!你说我咋就成了逃兵呢?妈的!小时候我也想做董存瑞,也想当黄继光,也想用胸膛去堵枪眼。可……可我咋就成了他妈的王连举呢?你说,我为啥就成了王连举?这他妈到底算是咋回事?我怕死吗?我他妈怕死吗?”把自己摔在铺面,王志伟叼着香烟,手哆嗦了半天也划不着火柴。 “老王!我没啥文化,劝不了你,也说不明白,不过我记着俺排长一句话:‘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想想那些至今也找不回尸骨的战友,我真想知道:他们小时候想没想过有一天,会战死在异国他乡?” 王志伟捏着火柴,默默沉思起来…… “至少咱们还活着,”深吸一口气,陈沂生娓娓说道,“至少,咱们还可以吃到馍,还可以孝敬爹娘,和他们比,你我都算是幸运。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想那么多干啥?还有啥事想不开?” 将香烟点燃,王志伟深吸一口,眉头拧成了死结。门外,隐隐传来李双江的歌曲——“再见吧!妈妈”。
这是一封字迹娟秀的信。雪白的信封上,一朵鲜艳的茶花含苞怒放,即醒目又显眼。轻轻抚摸一下茶花,刘卫国慢慢拆开了信封…… 刘卫国同志: 您好! 我是一个教育工作者。自从听到您的英雄事迹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原以为**子弟都是些游手好闲、好高骛远,整天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可是看到了您,听到您的演讲后,我被深深感动了。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原来对**子弟心存偏见,才知道**子弟也都是些思想进步,才华横溢的热血青年。我应该好好向您学习,努力工作,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为党为人民奉献自己的一切。 顺便问一句:我能和您保持经常联系吗?期盼您的回信。我的地址是:岚山市临江区上海东路26-3号 电话:XXX-XXXXX 谢谢! 余萍 XXXX年X月4日 把信丢到一边,刘卫国双手托着后脑,眼睛瞧向翘到桌面上的脚尖。这样的信,每天他都会收到几百甚至上千封。现如今,他已没有收到第一封信时那种兴奋、好笑和荣誉感,对于这些热情洋溢的来信,他早就产生了一种无奈和深深的厌恶感。没出名之前,他盼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声名鹊起,被无数个记者采访,被无数个漂亮小姑娘围着身边转。可是现在,他一听到“记者”就会头疼,一看到信就会厌烦。 “人怕出名猪怕壮,看来,真是不能出名啊……”刘卫国喃喃自语。的确,不管是谁,让他把某一经历每天讲上几遍,想不烦都不可能了。 伸手摸到封信,正想把它丢进纸篓,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信上落款是本市的地址,刘卫国举到半空的手,停住了。将信封慢慢凑到眼前,仔细看看,又闻了闻,很香…… “居然是本地的?嗯!这挺有意思,”他暗道,“比那些**、内蒙、黑龙江的强多了——既然见不着面,谁有功夫搭理她们?”又仔细瞧了瞧:“字迹不错,就是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想着,他从上衣兜摸出了钢笔…… 陈沂生头不疏脸不洗,胡子头发污乱不堪,已经可以筑巢养鸟。伤口好得很快,血痂脱落后,脸上现在是黑一块红一块,照王志伟的话说,这就是典型的猴屁股。 两个人入狱将近三个月,到目前为止,并没收到任何处理决定。二人每天都在无所事事中度过,什么往事、趣事、故事,翻来覆去讲得已是索然无味。赵静再也没有来过,连李雪梅也没有露面。其间江素云到是来过几次,可除了换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日子在无聊中一天天度过。这一日,俩个难兄难弟正在为一步五道棋争得面红耳赤,忽听牢门急促响起,紧接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外面走进。看看目瞪口呆的二人后,其中一名战士冷冷问道:“你们谁叫陈沂生?” 咽咽唾沫,王志伟颤抖着手臂,指向一脸惊诧的老陈。 “跟我们走一趟吧!”没等他穿好鞋,两个战士一左一右架起他就往外拖。即将出门的瞬间,陈沂生回头看看呆坐在地的王志伟,笑了笑想说什么,可**一下嘴唇,便悄无声息了。 门“咣当”一声又被锁上,王志伟这才缓过神来冲上前去,手扶铁窗栅栏,拖着哭音喊道:“老陈!你要多保重……”话音未落,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盈眶…… 陈沂生闭上眼睛。一切终于有个了结,他不再焦虑也不再绝望,反而心如止水坦然处之。“两位,待会儿下手,麻烦您干得利落些,我先谢谢二位!”笑着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陈沂生轻吁了一口气,就此一言不发。 两个战士拖着他穿廊过梯,这次,他们并未把老陈押到什么特殊地方,而是径直走进一间比较宽敞明亮的大屋子。 室内摆放一排桌椅,陈沂生在被审判的位置上坐下,两名战士一左一右两旁矗立。 老陈心想:“看来是先判后毙,也好!能让我死个明白,免得到阴曹地府被阎王一问三不知,做了个糊涂鬼。”想到这,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失干净,情绪逐渐轻松起来,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 后门轻声一响,冯刚夹着文件包从外面走进。他的气质全变了:笔挺有型的军服,配上白皙刚毅的脸,显得格外英俊、干练。 来到桌前放下包,他点了根香烟,拉开椅子坐下后,他冷冷瞧着陈沂生。见陈沂生一脸平静与他对视,不由得将眼睛瞄向烟灰缸,狠狠压灭烟头。 “你几天没洗脸了?”冯刚问道。 “俺忘了,兴许是打进来那天起。”陈沂生一脸的无所谓,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小姜、小曹!带他去洗洗脸换换衣服,军容军纪还要不要了?你这样……” 陈沂生忙打断他:“指导员,您别费心了,快点念我也好尽早上路。” 冯刚笑了笑,沉吟一下说道:“好,既然你这么急那就开始吧!”说着拉开文件包取出一张纸,又看看起身立正一脸坦然的陈沂生,低头念道:“陈沂生,男,22岁,祖籍山东沂水,现居住于陕西省XX县,皇冠体育投注:人民解放军XXXXX部队X团二营六连战士。特查:该同志在战斗中涉嫌临阵脱逃一事,因证据不足暂时搁置另案调查。鉴于该同志在675高地的英勇表现,记二等功一次并破格提干,限该同志于三日内到XXX教导队报到……” 还没等他念完,陈沂生的脑袋“嗡”地一声,只觉得头在逐渐胀大,眼睛一鼓一胀好似要从眼眶中挤出。下面的话他已听不进去,直到冯刚递过文件要他签字,这才如梦方醒。后背已被汗水打湿,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的双腿几欲站立不稳,若非身后战士扶持一把,老陈很可能一头杵在地上。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冯刚笑了笑。 静静心,抓过文件从头到尾又仔细看过一遍,忽然,陈沂生指着一段文字问道:“都已经查无实据,为啥还要另案调查?” 来回踱了几步,冯刚掏出手绢擦擦汗:“我想你是误会了。查无实据,并不表示没有这事儿。目前的证据虽说不能给你定罪,但也无法证明你清白。不过呢,功是功过是过,你的功劳该奖励还是要嘉奖,要不然,就不会提拔你。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组织是公正严明的。我不早就和你说过吗?要相信领导、相信组织,你看看,是不是这样?”拍拍陈沂生的肩膀,冯刚又道:“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至于你陈沂生的为人,我是很清楚地。说实话,我也不相信你能临阵脱逃,但现在是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的清白。所以在目前情况下,就只能当作它没有发生过。”说罢又拍拍陈沂生的肩膀。 陈沂生有些不服气,但也无计可施,这三个月的监狱没白做,他冷静许多也明白了许多。要在以前,他一定会据理力争,对冯刚说刘卫国才是逃兵。可现在,他不想再争论谁是谁非,受苦受难的经验告诉他:就算争论也是白费力气。 没有证据能证明他陈沂生是清白的,同样,他也说不清刘卫国到底是不是逃兵。如果自己一味坚持,那么到后来,估计刘卫国照样是刘卫国,而他陈沂生,却不一定还是陈沂生了。 冯刚看看沉默不语的老陈,直觉告诉他:这个兵变了,变得成熟了,也变得让他放心了。于是,他欣慰地点点头,和蔼地说道:“你已经是干部了,今后更要严格要求自己,起到带头模范作用。对了,你马上就可以出狱,出狱后别忘洗个澡理理发,把个人内务好好处理一下。” 老陈苦笑一声没言语,打开了手铐,他向冯刚敬个礼后,便转身无奈地离去了。 从后门悄悄闪进一个人,环抱双臂看着收拾文件的冯刚,似笑非笑一言不发。 “有什么事儿吗?”拉好文件夹,冯刚头不抬眼不睁随口问道。 刘卫国转到桌前,讪笑道:“没承想,你还有副普萨心肠?真不愧是体贴战士、爱护战士的好干部。” “你什么意思?”冯刚的脸色很难看。 “我能有什么意思?噢!我他妈帮你弄到副处长位置,可你倒好,就这么感谢我?不杀这小子也罢,怎么反到把他提升了?我的耳朵……不是出毛病听错了吧?”刘卫国俯下身来仰视着冯刚,一脸悲愤。 “你知道什么?嗯?你说你知道什么?” 将文件包重重一摔,冯刚气得脸色铁青,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稍微控制一下情绪后,走到门口看看,顺手轻轻掩上房门。 “你不用紧张,外面没人。”刘卫国冷笑道,“我很想听听冯处长您的高论。” 瞥他一眼,冯刚走过来低声说道:“从赵军长那转来一份文件,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什么文件这么重要?” “还有什么?就是陈沂生的病志。” “那能怎样?病志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稀奇的?” “不一样!”冯刚踱了几步,手指点着桌子轻声说道:“这份和上回的不一样,上次那个工农兵学员会看什么病?这次可是总院外科老主任,亲自为他写的病志。” “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份病志不但详细注明陈沂生的受伤时间、部位、处理方法,就连伤口弹道痕迹,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又能怎样?”刘卫国还是没想明白。 “怎样?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嘞!据他提供:陈沂生肩部贯穿伤有两处,一处是从前向后,另一处是从后向前,两处枪伤都是出口高于入口。前一处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山下敌人留下的。可后一处呢?他怀疑有人伏地,从背后向陈沂生开了一枪。我问你,崖山被敌人突破了吗?就连你自己,也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说没有放过敌人一兵一卒。所以问题就来了,那么这一枪究竟是从哪来的?即便是敌人向逃下山的陈沂生开了一枪,那这弹道怎么也该是入口高于出口才对,又怎会差距这么大?” 听到这里,刘卫国登时冒出一身冷汗,他目光游离,不由自主地回避着冯刚,口中喃喃辩解道:“这个……我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摇摇头,冯刚叹口气:“这份病志虽说对陈沂生很有利,但是,并不能证明他没有逃跑。基于这一点,师里的老首长就把它给压下来了。树立一个典型不容易,当然,典型还是要继续树立的,可也不能稀里糊涂就把陈沂生给毙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正在拨乱反正,风声很紧。这时候,谁有胆量再出乱子?与其追究下去越弄越糟,倒不如点到为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有时候悬而不决,未必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刘卫国很不甘心,咬咬牙,恨恨问道:“连判都不判,就这么便宜那小子?” “便宜他?”冯刚摇摇头,点燃了一根香烟:“好在陈沂生没一口咬定你有问题。不过这始终是个麻烦,就象颗定时炸弹,谁也保不准,它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 “既然如此,那还保他做什么?” “没办法,这是老首长亲自决定的。” “老首长怎会做出这个决定?” 阴霾地看看刘卫国,冯刚淡淡说道:“凭这一点,你想不佩服老首长深谋远虑,恐怕都不行。知道X团侦察连是个什么单位吗?” “不就是个侦察连吗?” “没这么简单!”冯刚摇摇头,“这个连队随时都要开赴前线。你想想,侦察连执行的都是什么任务?这个陈沂生,还用你我费尽心思除掉吗?” 刘卫国恍然大悟,双掌一击,连连称赞:“高!实在是高!借刀杀人不留痕迹,老首长这招,果然高明!”
“我没听错吧?”见到陈沂生后,王志伟第一个反应是从床上跳起来。可听完陈沂生的解释后,第二个反应就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错,我是要去教导队报到,喏!这是调令。” “逃兵也能升官?”傻呆呆盯着老陈,王志伟又摸摸自己的脸。 “老王,你不用抽自己嘴巴,这是真的,”陈沂生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道,“但我要补充一句,我不是逃兵!” “好好!你不是!你不是!”王志伟摇着头,帮他打着下手:“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复杂了,看不懂,看不懂啊……” “那就别看了,做人图个清静——这也是你教我的。” 拽上旅行包拉链,陈沂生回头瞧了眼王志伟:“我走了,你要多保重。出狱后,咱俩找时间好好喝上一顿。” “行!没问题,喝多少我都奉陪。” 望着老陈远去的背影,王志伟暗道:“逃兵都能升官,那我岂不是连坐牢都省了?” 两天后,王志伟正式接到了判决书,上写:开除军籍,判处有期徒刑10年,立即押赴青海农场。 教导队长名叫于自立,是一个以严谨治军闻名的人物。他黑脸、大眼、浓眉、厚嘴唇,超长的手臂加上魁梧的身材,人送绰号:非洲之星(猩)。于自立向来不苟言笑,但对老陈却很热情,端茶倒水问寒问暖,根本没把他当作外人,弄得陈沂生是坐立不安,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寒暄过后,于自立掏出证件和寝室钥匙,向他宣布了教导队的纪律,临了还补充一句:“你可以不参加军事训练,只要政治课能按时出勤就行。” “啊?”老陈一脸茫然,“队长,我没听明白,教导队里,还有不参加训练的军官?” “别人都要参加,你就不必了。不是你特殊,而是你刚出狱身体还没康复。再说了,你的训练科目在短时间内也解决不了,所以就先这样吧。” “有啥不能解决的?” 指指训练计划大纲,于自立无奈地说道:“你别看教导队架子大,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有些科目啊!没钱就不能开展,唉!难呐!”随后便摆出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架势。 老陈想了想,还是没明白这和训练有什么关系。于自立并不介意,笑眯眯又道:“所以啊!你只能先参加学习了,从明天起,你就当回学生,明白吗?” 陈沂生点点头:“那这一周……要上几堂课?” “一堂,每堂两个小时。” “那我不是整天闲着?”陈沂生越听越迷糊。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不能悠悠晃晃无所事事,要注意影响!就这样,你服从命令吧!” “是!”敬个礼,陈沂生越琢磨越不对劲,心想:“俺咋总觉……自己是后娘养的?” 从那以后,老陈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迎着初升的朝阳,在“再见吧!妈妈”这首每周一歌中,眼巴巴看着战友们出操。由于天天如此,他很快便荣获了一个雅号:陈大胆。 用同寝战友霍保生的话说,就是:“老陈你真牛,比师长、军长还牛,师长、军长还得天天上班,你可到好,连操都不出。行!兄弟我算服了你。” 老陈很郁闷,但又找不出理由来解释,只好一撇嘴,心说:“你当我愿意这样?一入列就被教官给‘请’出来,能有啥办法?” 政治课主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并和“两个凡是”进行着针锋相对的讨论,虽说火药味十足,但和军事科目连一点边儿都粘不上。老陈从小就不是块学习的料,所以听得是云山雾罩,如坐针毡。 有几次他呼呼大睡,流淌的哈喇子,把同桌学员的袖子都给打湿了,弄得战友恶心了好几天。但老陈这点好:知错就改决不含糊。从那以后,他睡觉既不打呼噜,也不说梦话,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清醒,绝对是个上战场的好苗子——这一点,全体学员一致公认。可学员公认没有用,教官不表态,谁说他好那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老陈越想越没底。他没有什么特殊背景,却受到了极特殊的待遇,这一点,有些学员已在私下颇有微词。某些闲言碎语传到老陈耳里,弄得他无地自容、脸上无光。他曾多次向上级反映这种情况,结果不是没有下文,便是一阵好言安慰,根本与事无补。 “再这样下去俺就成废物了,”陈沂生暗自焦急,“上了战场,俺恐怕连仗都不会打了。”越想越愁,最后竟然食不知味,寝不能眠。 和他同寝的霍保生,也是个新近提干的农村兵。也许两个人都来自农村,有着共同语言,所以私下里无话不说。霍保生对老陈的无所事事,到没有什么反感,反而时常安慰他:“大胆,看来你要想点辙了。” “咋想?” 搬把椅子,霍保生挤到他身边:“你咋这么死心眼?他们不叫你练,你就不会自己练?” “自己该咋练?我没经验。” “你好好想一想:出操这活儿,打进部队起就天天折腾,估计这点小事儿,还难不倒你吧?” 陈沂生点点头。 “剩下的拔高训练,你不会先找本书看看,然后再照书练?” 老陈头痛了,摇着头说道:“就凭我这点墨水,能看得懂吗?” “你不试试哪成?再说,文化低没关系,只要肯学——你看看人家老八团的二连长,原来和你我一样,都是个大老粗。可自打进了部队,一有空就看书,这不,军校都念完了。” “我咋能和人家比?” “你比他差哪?是少胳膊还是缺腿?我可告诉你老陈:这没文化不是啥好事,要想被人家瞧得起,第一条就是有文化,明白没有?” 挠挠头,陈沂生心想:自己那点墨水早就蘸着馒头吃光了,想要学习,怎么学?从哪儿开始学? 把身子凑近,霍保生低声又道:“老陈,你上面……是不是有啥靠山?” “啥靠山?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说?瞧瞧你自己,连操都不用出。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收拾他八百回了。” 摇摇头,老陈沂生满脸苦笑:“我要能知道这是咋回事,那就好了。可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 一撇嘴,霍保生翻楞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和我保密是不是?” 老陈急了,伸出五指比划起王八:“俺说真的,要是骗你,俺就是刘卫国!” “少来!”一巴掌打落陈沂生的手,“人家刘卫国碍着你啥了,别转移话题!” 老陈低头不语,心里不是滋味:是啊!刘卫国碍着他什么了?自打回国后,一切都变了,变得令他不熟悉,不能接受。明明知道刘卫国是逃兵,可又对他无可奈何。现在人人都当刘卫国是英雄、是榜样,自己说他是逃兵,有谁会信?有谁能相信他这背着悬案、懒懒散散,不参加训练的小学员呢?就算有人肯信,但谁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撼动这背景复杂、一手遮天的刘卫国呢?一声叹息满面沮丧,小人得志君子沦亡,这老天爷爷,肯定是不长眼了。 “啊!我明白了。”一拍大腿,霍保生叫道:“我明白你为啥走运了。” “为啥?” “你……”指着老陈,霍保生极其肯定地说道,“你是被哪家首长千金给看上了,所以才这么走运。” “瞎说个啥?那是没影儿的事儿!”老陈撇撇嘴,懒得答理这异想天开的霍保生。可就在这时,霍保生仿佛也意识到什么,仔细看看老陈,连连摇摇头:“是不太可能啊……凭老兄你这模样,除非首长千金有啥毛病,要不真就应了那句老话:一朵鲜花插在了那什么上……” “我说老霍,你嘴下能不能积点德?我长得……有那么没人样吗?” “照我说,你也不用生我气。”咬开酒瓶盖儿,霍保生给老陈满满倒了一杯:“说笑归说笑,可我的话你要过过脑子。咱不求当啥师长、军长,将来能转业进城,就算祖宗烧高香喽……” 喝了一口白酒,却没有着急往下咽,陈沂生想着老霍的话,暗暗直点头。 “我瞧你老陈挺有悟性,是个当兵的料。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儿,不妨想一想该咋办?” 老陈面色凝重,“咕咚”一声咽下白酒…… 这一夜,陈沂生算是彻底失眠了,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霍保生的话。他不是不想学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学。除了课本上的东西,还真就不知道该看什么书。学“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好像和自己职业没啥关系,可究竟看些什么,才能对军事技能提高有点帮助呢?不由得,他越想越上火,越想越窝心。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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